聊斋故事：人皮皮影(皮皮 聊斋 白话)

清代年间，本地出了一桩恶性的杀人案件，一个女子被人杀死了。这个女子名叫庆梅，是一个青楼中的女子，因为长相甜美，琴棋书画俱佳，在本地非常受欢迎，很多有钱的公子哥都想找到机会去她的房间里坐一坐。

不过想见庆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光有钱还不行，还得让她看得上。这可就难了，因此这帮有钱有闲的公子哥是想尽办法往她身边靠。

不过有一个人想见庆梅非常容易，简直是想见就见，这个人名叫小虎，大号陈虎，是一个长得敦敦实实地少年。小虎的家就住在青楼的后面，只隔了一堵院墙而已。

小虎在院里玩的时候，经常看见庆梅站在窗前看自己，见得多了，庆梅便冲他笑，有一次庆梅向他招了招手，小虎竟然真的翻墙过到那边去了。

那时庆梅还没有接客，正在学习阶段，青楼对她很重视，加上她比较自觉，所以给她的环境比较宽松，小虎才能进来玩。

小虎的爹做着一个小买卖，家里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小虎的娘死得早，爹又娶了一房媳妇，而且他每天都在外面忙，有时间也是陪媳妇，所以没人搭理小虎。小虎跟庆梅见面次数一多，一来二去地感情升温了，口头上认了姐姐。

庆梅从小被卖到青楼，这帮人对她再好也不如亲情好，加上小虎本身就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子儿，她还真就将小虎当做了弟弟。

后来庆梅开始接客，小虎也大了一些，她俩见面的时候就少了，不过互相在心里还是惦记着对方。

就在一个月前，庆梅正常接着客，客人半夜离开了庆梅的房间，那时候她还好好的，第二天早晨龟公去敲门就没有了反应，后来推门进去后，龟公当场尿了裤子。

庆梅躺在床上已然没气儿了，身上的衣服完完整整，没有一丝凌乱，全身的皮都没有了。那个吓人劲儿，不用细描述了，各位可以自行想象。

出了这么恶性的案件，官府当然非常重视，将全城封起来盘查了整整七天七夜，可是一无所获。

当天离开的客人叫做季长，是本地一个富家公子，是庆梅的头号粉丝，是庆梅的常客。因为庆梅有规矩，不留宿客人，所以吃喝已毕季长就走了。走的时候庆梅出来送客，龟公是看见了的，所以排除了季长作案的嫌疑。

庆梅一死，小虎和季长都很痛苦，尤其是季长，他以前整天嚷嚷着要替庆梅赎身非她不娶，如今只能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了。

不过最近从外地来了一个皮影戏的班子，节目怎么样先不说，传得可挺邪乎，说是他们能召唤死去的人回来，将魂魄附在皮影上，会动能说话。

小虎听说皮影班子的事，心里也是一动，他琢磨的是能不能让庆梅说出凶手是谁，好替她报仇雪恨。

巧了，小虎有一个同窗，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读书时就没什么天分，他的父亲就想让他学个手艺。同窗的父亲七拐八拐的竟然认识皮影班子里的人，那人给制作皮影的老师傅写了一封推荐信，让同窗拿着信过去就行了。

可是同窗并不想去，他只想做买卖，不想靠手艺出力赚钱。小虎听说之后很开心，那不如自己拿着推荐信顶替他去一趟？这样所有人都会满意的，学手艺倒在其次，主要是看看能不能找机会见到庆梅。

小虎去了之后，皮影班子根本没人把他当回事，一个最低等级的学徒谁会看在眼里呢？这倒正合了他的意。每天跑跑腿打打杂，甚至他不想干活了，也没人管他。

摸索了几天之后，小虎发现了一个怪人，是一个老头子，头发胡子花白了，不苟言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当然别人也不搭理他，就是互不干涉的那种状态。

小虎打听清楚了，老头子姓程，是班子里最厉害的制作师父，据说回魂皮影就出自他手。小虎几次想凑过去，老头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回魂皮影的事传到季长耳朵里，他顿时来了精神，非要把皮影班子请到家里来演一场，同时见上庆梅一面，以解相思之情。季长已经通过熟人介绍联系上了皮影班子，想要表演，尤其想要见到故去的人，至少提前一个月预定，这是规矩。季长跟皮影班子已经定好了，两个月以后开始表演。

季长到皮影班子的时候小虎看见了，但是没过去打招呼。季长跟老程头聊了很久，主要是介绍庆梅的外貌特征、性格习惯、说话方式等一些细节。

这天晚上，小虎干完零活，在院子里瞎转悠。他总想跟老程头贴乎贴乎，所以不自觉地来到了老程头的后窗边，他想看看里面正在干嘛呢？

窗户很严实，竟然一点缝隙都没有。小虎有点恼了，不如把窗户纸捅个窟窿看一看了。想着他伸出手指捅了上去，闭上一只眼睛凑过去。

眼睛刚贴上去，屋里的蜡烛竟然熄灭了，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小虎只好闭上眼睛想适应一下黑暗，等他再睁眼向里看去时，吓得差点拉在裤子里。窗户前竟然是一张毫无血色女人的脸，画着夸张的妆容，就贴在小眼上。

要不是小虎捂着嘴，他肯定就喊了出来，这还差点坐在地上，还没等他平静下来，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这回小虎可叫了出来，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

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说道：“看你没出息的样子！”

小虎发现是人在说话，便停了下来，慢慢回过头去，身后站着的竟然是老程头，月光撒在他的脸上，乱蓬蓬的头发，还真有点恐怖。

小虎颤抖着声音道：“程师傅，人吓人吓死人啊！”老程头露出大金牙，嘿嘿地笑着。小虎道：“你这么知道我在这儿？”老程头道：“要是没有窗格挡着，你整个人都要进到屋里去了，你这哪是偷看，简直就是明着看啊！”

小虎这才知道是自己暴露了目标，尴尬地笑着。

老程头道：“真想跟我学吗？”小虎心里很激动，点头道：“愿意愿意。”老程头道：“那进来吧。”

小虎太高兴了，没想到偷看还看出个意外收获，他默默地跟在老程头的后面，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并没有做皮影的东西，而是乱糟糟地一大堆日常生活用品。老程头撇了一下嘴，道：“把房间收拾了吧。”说完就去后面的房间了。

接下来小虎的日子还不如原来了，原来他只需要打杂就行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仆役的活。

这一天小虎去街上给老程头买关东烟，就在最繁华的街面上，他看到一个背影特别的熟悉。小虎反复观察了很久，终于确定了，这不就是庆梅吗？

小虎赶忙跑过去，这庆梅像特意跟他闹着玩似的，走得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就是让你追不上。小虎急了，拔腿开始跑，突然迎面来了一个醉鬼，他俩左摇右晃了半天，等小虎过来之后，庆梅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小虎借着给老程头买东西的由子经常在街上闲逛，希望能再次见到庆梅，哪怕就是长得像，他也得见见这人到底什么样。事与愿违，你越找她，她就一点踪影都没有了。

这天晚上，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小虎蹲在房后的水井边上给老程头洗衣服。因为他白天出去闲逛，只能用晚上的时间把没干的活补上。在外面转了一天，此时的小虎累得直打瞌睡。就是这样，他还得盯着老程头的房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喊他，所以他一边干着活一边用眼溜着老程头的后窗户，一边还得打瞌睡。

正忙活着，突然小虎觉得老程头的后窗户上有一个人影在晃动。让他惊奇的不仅仅是人影，而是那竟然是个女人的影子。

小虎来精神了，老程头屋里藏了女人？这事可有意思了。小虎擦了擦手，向后窗户靠过去，想近距离再看一看。

小虎盯着女人的影子看了半天，觉得有点眼熟。“啊！”小虎轻呼了一声，这不是庆梅吗？难道庆梅来了？小虎不管不顾地跑向前门，想去看个究竟。

刚到拐过弯，只见老程头从房里出来了。太好了，省着跟老头子废话了，直接进去看吧。

小虎拉开门跑了进去，当他推开老程头里间的房门时，还是被吓呆住了。屋子里靠墙立着很多皮影，非常高大，跟正常人一样的高大。而且制作得非常细致，不像平日看到的躯体僵硬，这些皮影的每一个关节都跟人差不多。而且其中有一小部分皮影是立体的，不是扁扁的一个，总之非常逼真。

窗户上的影子正是来自于一个立体的庆梅，只不过还没有上颜色，但大体的轮廓已经完成了。小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嘴巴张得老大，直愣愣地看着，这哪是皮影啊？这就是真人啊！

小虎全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难道传闻是真的？老程头用人皮做皮影？

“看什么呢？”身后是老程头的声音。小虎差点被吓昏过去，他装作没事似地说道：“程师傅，您做的皮影太漂亮了，尤其这个庆梅，简直跟真人一模一样。”老程头道：“我用人皮做皮影，当然一模一样了。”小虎皮笑肉不笑地道：“别逗我了。”老程头道：“整张牛皮做的，人皮那么薄能做什么？”

小虎直咧嘴，问道：“你真研究过人皮……”老程头道：“滚蛋！”

老程头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态度让小虎心里有了点底。小虎决定不再隐瞒，将他和庆梅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甚至将来这儿的目的都说了，还有前几天街上遇到的那个庆梅，总之全都说了。

可是老程头并没什么兴趣似的，将小虎轰了出去。小虎只好垂头丧气地继续洗衣服。

谁知道第二天，小虎在街上又遇到了庆梅。小虎这回可死死盯住了她，决不能再跟丢了。一直跟到城外的山上，走到一片乱葬岗的时候，小虎一不留神，庆梅又消失不见了。

小虎跑过去四处看了看，除了大大小小的坟包之外，哪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可就是没了，难道是鬼吗？这青天白日的，鬼就敢这么招摇过市吗？

第二天老程头让小虎跟他走一趟，路上买了香烛贡品等，难道要去祭拜谁吗？两人一先一后地向山上走去，越走小虎的心里越打鼓，这不是昨天庆梅消失不见的地方吗？

老程头来到一个坟的前面，将一应物品摆放好，拉过小虎给坟的主人磕了几个头，整个过程小虎都迷迷瞪瞪的。

往回走的时候老程头才告诉小虎，刚才去见的是老程头的师傅，让小虎磕头的意思是正式收他为徒了。此时的小虎对拜不拜师没太大兴趣，满脑子都是庆梅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小虎有空就到山下的村里去打听关于乱葬岗里的事情，还真被他打听出个眉目。三年前有一个女子，家里要杀猪，厨房正烧着开水，女子一不小心被绊倒了，一头栽在热水锅里，将浑身的皮都烫掉了。

关键是她并没有马上死，还活了一阵子，后来还是他求着父母亲将她扔到山上，最终落了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反正大家认为她一定是死了，而她的父母也搬走了。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小虎的心里就是觉得庆梅的事一定跟这个女子有关系。

又过几天，马上就到了为季长表演回魂的日子了，庆梅的皮影已经做好了，演员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演出的时刻。

演出当天，季长非常兴奋。就在演出马上就要开始的时候，庆梅竟然自己找上了门来，把小虎和季长都弄楞了。尤其是季长，简直差点失去理智啊，拉着庆梅就要回房里去。多亏被下人给分开了，就是这样季长的眼睛都是直愣愣的，往庆梅的肉里钻。

庆梅对小虎和季长都视而不见，指名要见老程头。

两个人到演员换衣服的小房间里说话，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小虎又想听窗户根儿，但思来想去没这么做。

等了有半个时辰吧，老程头才走了出来，什么都没说到后面准备去了。房间里再没别的人出来，庆梅呢？小虎和季长跑进屋里，哪有人影啊？地上有一套庆梅的立体皮影而已。季长跑出去找老程头，小虎捡起庆梅的皮影，只觉得非常柔软，跟牛皮的确很不相同。

演出完了之后，小虎来到老程头的房间里，老程头瞟了他一眼道：“跟我学本事不？不学可以走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小虎点了点头，道：“师父，我学。”

老程头这才点了点头，道：“那是个女鬼，被开水烫死的，有怨气才抢占了我师父的坟，看到我师父有做真人皮影的本事，便胁迫他教她制作真人皮影的手段，她想附在真人皮影的身上而获得漂亮的外表。所以她杀死了庆梅，夺取了她的外貌。可是想变成真的皮肤，需要用点睛笔画上眼睛才行，否则只是一具躯壳。我师父说点睛笔传给了我，让她来找我。她可不知道点睛笔不仅可以画眼睛赋予皮影灵魂，还能够降妖捉鬼，所以她就魂飞魄散了。”

小虎非常震惊地听完了这段话，道：“师父，你真的会做人皮皮影啊？”老程头直勾勾地看着小虎道：“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