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卷水浒传》——第76回 元宵(华丰绘卷水浒传)

文：森下翠

图：正子公也

五丈河岸边的关胜本阵，大雪无尽地飘落

下午，郝思文和关胜一起去侦查——并不容易，在这样的大雪中，人和马都行动困难。被踩出的一条小路，一直延伸到面向梁山泊的岸边

“为什么……汴河水军赶不及了吧”

眺望着上冻的湖面，郝思文像是不对任何人一样说道

十日之前，他们定下的决战之日——掌握胜败关键的援军，汴河水军没有来

关胜的作战计划是这样的

梁山泊难攻不落，是因为被湖水包围着的缘故。兼具苇原，岩礁，池塘、绝壁的天然要塞，梁山泊的贼人还建立了各种水寨和陷阱，没有舰队根本无法靠岸。但是，童贯给了一张地图，上面有着活路。是曾经潜入梁山泊毒杀宋江的刺客画出的，未完成的地图

要攻打位于大湖之中的梁山，首先必须压制湖岸。能够出入船只的地方，只有三处

首先是，梁山泊小规模出入时使用的东岸，朱贵酒店前面的岸边。内部有着苇原迷宫和险峻的岩石，大型船只和舰队不能进入。东岸的其他地方是泥土的浅滩，阻止了所有船只出入

然后，北冥鲲湖是无底的泥沼，船无法漂浮，但经过“圣水将军”单廷珪的水利工程，放水入沼成为大湖，现在舰队可以自由通行

最后一处，是由南冥鹏森守护的南岸。水深易渡，生长着大片芦苇，是最无防备的水岸。梁山泊在这里建立了大规模的码头，大型战船的船库和造船厂

“神火将军”魏定国焚烧了南冥鹏森，一口气压制了码头，预定为汴河水军出击做好准备

关胜压制了梁山泊的生命线——他们用作运输航线的五丈河，自己为诱饵吸引了梁山军的注意力。在此期间，水火二将军为从北岸与南岸夹击梁山泊而厉兵秣马，做好战备

在准备完毕的那天黎明，单廷珪将从北边率领着水牛船队，南方由宣赞向蔡京请求借用的、天子直属的汴河水军出击

舰队的动向，绝不能被梁山泊知道。关胜在汴河水军上游的广济军中待机。在决战之日，趁着夜色沿河下行，在南岸的栈桥上接应魏定国军，同时侵入梁山泊发起总攻击

结果，那个舰队，到最后也没有来

“我知道了，一定是蔡京和童贯又在搞什么博弈勾当……”

舰队确实往广济军来了。宣赞已经确认，绝对来得及赶上作战的

现在，北冥鲲湖，冰墙的壁垒挡住了船只的进出

南冥鹏森是消失了，但是岸边用巨石建筑了九阵图的迷宫，集成了筑城法精髓的堡垒

要进攻的话，关胜和魏定国军没有船只。即使拆除冰墙，也无法从南北合围夹击。只靠单廷珪的舰队，战力未免不足

“但是现在，梁山泊也没有船可以用……”

郝思文很后悔。梁山泊的船队在北冥全灭，攻击的话，现在正当其时。但是，为了这样，无论如何需要船只

关胜默默地望着鹅毛大雪落向湖面

雪势渐渐变大，梁山的样子完全看不到了

第二天是猛烈的暴风雪

出去侦查的郝思文，确认了在暴雪的彼方飘扬着梁山泊的军旗

梁山泊兵力两万余人，其中精锐包括“霹雳火”秦明率领的青州军，“双鞭”呼延灼率领的连环马军，还有“豹子头”林冲率领的骑兵。士兵与主将一样身穿白衣，骑乘白马

（纯白的军团吗……）

郝思文向雪的那一边看去。在连绵的雪花对面，看到了五颜六色的旌旗。在风雪飘舞的旗子，与平时毫无二致。而白色的军队，与雪地融为一体，完全看不清

（难道说！）

郝思文突然向前跑去。被直觉击中了

“又——消失了”

梁山泊阵容所在地，只是遍插军旗而已。一个士兵也没有。郝思文马上奔回本阵，紧急通知了关胜和宣赞

“如果是回到梁山泊的话，应该没有能一次运输三千兵马的战船”

宣赞向着看书的关胜挺直身子

“——关大哥，‘那个’计划可以开始执行了”

“吴用先生！！”

出门侦查的李立向聚义厅奔过来

“船——官军的船，在陆地上移动”

吴用走出聚义厅，和花荣一起登上小船。作为弓箭高手的“小李广”花荣视力很好。凝视着雪势逐渐变小的大雪彼方，远远看到了在西北岸上逐渐开动的船的行列

“水牛船——！”

巨大的水牛，拉着装有轮子的船一步步前进。这正是“圣水将军”单廷珪设计的、水陆两用的“爬山舰”

对方的意图，吴用立刻察觉到了

为了进攻梁山泊，船只不可或缺。北冥已经有了从梁山泊夺取的船。所以，将剩下的船运往关胜军，以备从南北呼应攻击

普通的船只，难以从陆路运输。但是，“爬山舰”的话，能够自己从陆地行进

“怎么办，吴先生”

陆上的船队通过西北岸，消失在花荣的视野边缘

“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但是，先生。已经没有能立刻运载军队渡过湖面的船了”

吴用无言地走下了小船

码头上，呼延灼等在那里。将影武者“呼延十二鞭”送往北京的呼延灼，在秦明、林冲不在的现在，一个人担负着梁山泊的防卫工作

“——吴用先生”

呼延灼用和往常一样泰然不变的态度说道

“叫那个人来吧”

飞雪之中，水牛慢慢地向南边走去。本来就是生长于南国的生物，所以在这严寒之中，步子变得迟缓。魏定国带领的守护船队的士兵，拿着熊熊燃烧的松明火炬，一边取暖一边向南方行军。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轰响起了雷声

在严冬的现在，雷鸣——应该是不会有的

（火炮吗）

魏定国仰望天空。风中混杂了火药的味道

“笨蛋，根本打不到这里好吗！！”

火炮的射程，最远能到达的，就是过去呼延灼攻打的西北岸。那种事情，“轰天雷”凌振是最清楚不过的

进攻梁山泊时，关胜最害怕的东西有三样。“入云龙”公孙胜的幻术，“双鞭”呼延灼的连环马，还有“轰天雷”凌振的火炮

但是，经过宣赞的调查得知，公孙胜在与芒砀山的“混世魔王”战斗之时，使用了五雷天心正法。众所周知，这个秘法对内力损害很深，一旦使用之后，至少半年到数年之间不能使用法术。剩下的还有两个。关胜选择了连环马无法使用的河滩、湿地、森林布阵，避开了火炮能够打到的西北岸

梁山泊的三种“秘密武器”都被尽数封印了

“不要怕，前进！！”

魏定国叫道

”轰天雷“凌振的威名，一直在压制着“神火将军”魏定国

魏定国也会使用火药，但那是传统的黑色火药——燃烧时会产生漆黑烟雾的火药。但是，凌振会配置新式的白色火药。只产生少量的白烟，不会妨碍下一次炮击的瞄准。那种火药的制法，魏定国怎么自学也研究不出来

（如果攻下梁山泊的话，那个秘密也就——）

但是，现在的炮击弥漫着漆黑的烟雾。因为风向的原因，从梁山泊一直吹向这个岸边。刺激性的气味也很强。水牛们纷纷悲鸣起来。刚想要开口下令的魏定国也被浓烟呛得猛烈咳嗽

爆炸的声音不断地持续着。在空中，在湖上，在梁山泊的山峰之中回荡着。惊人的轰鸣声，震动，烟雾和难闻的气味。在雪地中行军的水牛们，晃动头角，露出牙齿，摇动背部，蹄子蹴地，想把牵着的船只抖下来一样拼命挣扎

“快些前进！！”

站在激烈摇晃的船上，魏定国大叫起来

“炮弹打不到这里啊！！”

“——即使打不到也不要紧哟”

吴用静静地摇着白羽扇，驱散烟雾

“无论如何，请炮击地华丽一些，‘轰天雷’殿”

“光是放‘焰火’什么的，太无聊了”

凌振依次陆续放出了“金轮”、“子母”、“风火”大炮。但是，那些火炮里装的炮弹，既不是钢球也不是石子，而是配置了火药和毒物的“药丸”，发射之后一破裂，就会放出猛烈的臭气和烟幕

“吴用先生，给我打一发实弹好不好”

“那是浪费物资，会被李应殿骂的”

“……好无聊捏”

凌振一边抱怨一边点着了为出击北京而新开发的“狮子吼”。比在千里之外的落雷还要惊天动地的炮声轰响，传达到了对岸的远方。水牛像发疯一样向着湖面开始暴走

“水牛都跳到湖里去了！！”

士兵呼喊着。水牛向着不那么恐怖的水中逃去。魏定国措手无策。虽然了解用火的奥义，但“神火将军”完全不知道怎么对付水牛

“切断绳子……！！”

魏定国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砍断了将水牛和船系在一起的绳索

在雪云的彼方，黄昏开始显现的时候，四周渐渐恢复了寂静

听说突变的单廷珪赶来的时候，湖畔周围散落着数百艘绳子被切断的“爬山舰”。只看到仿佛放心一样的士兵们，一个个坐在雪中发呆

“败给幻术了吗”

单廷珪站在魏定国面前，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说

水牛一头不剩地逃散了。只有两三只留在远方的岸边，拿蹄子在雪中刨出枯草咀嚼着

“水牛暴走的时候，就蒙住眼睛，用小刀切割它们的耳朵”

单廷珪这样说着，不高兴地转身背向魏定国

“那样，因为疼痛，就会忘却恐怖”

“——晓得了”

魏定国一甩斗篷，也转过身去

冷静寡言的单廷珪，和性急有洁癖的魏定国，如同水和油——正如字面意义的水火不相容一样，彼此之间是矛盾的关系

火炮的声音传达到关胜本阵的时候，船队运输失败的消息也传来了。接受了报告的郝思文和宣赞一起向关胜那边去。这个严寒的冬季，本可以征用附近村落的房屋为宿舍，但关胜只是呆在毛织的营帐里

只点着一支蜡烛照明的室内，和外面一样寒冷

“怎么办”

说话的同时，郝思文口中呼出的气息变成了白雾

“再使用马匹和人力运输船只的话……要花费相当的时间吧”

看书的关胜，慢慢抬起了脸

“……还有充分的时间”

郝思文和宣赞对视一眼

“那是……什么声音？”

混在风中，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比起风声，更像是野兽的咆哮。两人急忙奔往外面。不久，出去侦查的宣赞的部下赶到了

“梁山泊升起了白旗”

“难道是，投降吗！！”

“宣赞——你听那个”

郝思文抓住了宣赞的手。侧耳倾听，传来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激烈，清楚地听见了。拖着长长尾音的，不吉的哭喊声

“是哭泣之声……”

十一月晦日

梁山泊发出了告知“托塔天王”晁盖战死的丧报

梁山泊方也正式派遣了使者到关胜军中，告知举丧期间停战

“郝思文，晁盖发丧什么的——你觉得是真的吗”

宣赞在郝思文的营帐中，两人具杯对饮

“梁山泊和我们一样……想要争取时间”

“关大哥是不会攻击举丧中的敌人的。万一他们是假借为晁盖举丧，让我军放松警惕，趁此机隙攻击我们也说不定”

“会是那样吗”

郝思文往宣赞的杯子里倒了酒

“他们相信着敌方关胜这样的男人——‘大刀’关胜是春秋古代的君子，‘晦日不动兵’——相信他不会做违反礼仪的事情”

“郝思文……你还真是，坦率的男人”

“嘛，今晚就为亡故的敌军首领，干一杯如何呢”

宣赞叹息的时候，外面有人出声呼唤。是宣赞部下的间谍

“——大人，我回来了”

间谍是去调查梁山泊发丧的真相的。探听到了葬礼的情况，还有晁盖的遗言内容

“哪个捉住仇人的，就是下一任首领——？”

听到意外的内容，宣赞和郝思文面面相觑。所有人都觉得梁山泊下一任首领会是“及时雨”宋江。但是，宋江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了。童贯放出的刺客对宋江下毒得手，这样的情况宣赞也听说了

“果然，宋江也已经快死了吗”

“但是，为自己报仇的人成为下一任首领什么的……”

郝思文侧过头

“晁盖是这样的男人吗”

郝思文思考着贼人的信义与矜持。创造了梁山泊如此规模的山寨，奠定了其基础的“托塔天王”晁盖，是一直想亲眼见一面的人物——得出了这样的评价

但是，为了决出下一任首领，留下了这样可能会让部下间争名夺利的遗言

“宣赞，北京的梁山泊军，还有西北岸边消失的三千骑兵的去向，还没有消息吗”

“——不知道”

“丑郡马”宣赞手下也有优秀的间谍，但是，这一次他们即使拼尽全力，探索不出的事情也太多了。这样的战斗还是第一次。不但无法看清对手的动向，反而不得不被朝廷放出的假消息愚弄。宣赞呷了口酒

“东京那边——有联络来了”

“哦。枢密院那边少有的给出了真正的情报吗”

“——是太尉宿元景殿告知的”

朝廷为何不肯派舰队来支援——对宣赞的疑问，一直没有给与任何回答。宣赞给自己的熟人太尉宿元景写了信询问。宿元景是当今朝廷中稀有的高洁人士

那个回答，是这样的

蔡京确实得到了圣旨，借用了天子直属的汴河水军——还有船只。舰队的司令官一职，由自己的小儿子担任。是过去曾担任江州知府，被梁山泊攻击过的蔡九知府——蔡得章。在江州一战之后，被追究责任返回东京，借着父亲的荫庇辗转上任了很多官职

一手掌握政权的蔡京也已经七十岁，本来应该已经到了官僚退休的年纪。但是，与长子相处不好，想让溺爱的小儿子继承自己开创的政治地盘

蔡京用御前训练过的华丽舰队载着小儿子，本着扬名立功的目的送往了广济军

在那之后，这一次，童贯如此上奏

“陕西报告，国境地带出现了西夏大军，当前正沿着黄河南下。必须尽快召回汴河水军，以规模庞大的舰队向其展示大宋国威，震慑胡人。这是比讨伐梁山泊贼徒更加紧要的军务”

西夏是压迫着宋国西北地区的拓跋氏的国家。虽然与宋国是盟约关系，但精锐的西夏兵总在国境边窥视，虎视眈眈地企图借机侵入京兆地区。宋国在国境地带部署了大量战力，因为北方的辽国也是不可忽视的巨大敌人。皇帝大吃一惊，立刻下达了许可的诏书

使节迅速向广济军舰队传旨，命蔡得章即刻转往西边

陕西国境警备队传来续报，是舰队和广济军离开第二天的事情。出现的“西夏大军”，其实是西夏来的使团——为朝贡而来的使节团……这样的告知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蔡得章在那个时候，正好率领舰队到达开封郊外。蔡京无计可施，为了保住面子，只好难堪地让舰队原路往西，迎接了西夏的使节入京

“这场闹剧，恐怕是嫉妒蔡京和蔡得章的童贯在玩的把戏吧”——宿元景的信是这样结尾的

“——真是无聊”

宣赞发泄一样说道

就因为这样无聊的理由，错过了攻略梁山泊的绝好机会，一想到就后悔的不行。童贯也好蔡京也好，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和荣华

宣赞诅咒着自己一直过于相信朝廷的幼稚，支援舰队没来的理由，至今还没敢告诉关胜

“但是，令人恐惧的是，梁山泊比我们还早知道——这件事”

宣赞的声音蒙上了阴影

梁山泊一点也不关心五丈河的舰队。反正不过是山贼——宣赞一开始这样的轻视了

但是，他们对蔡京和童贯的明争暗斗，舰队不会来支援的情报，比宣赞的间谍更早地知道了情报

梁山泊有着被叫做“鸡狗”的异能谍报集团，潜入宫城探听到了消息——也许是他们的勾当吧

“——敌军，不是普通的山贼”

戴着头巾的宣赞，绝不在人前饮食。但是这一晚，他掀起了头巾，将郝思文倒的酒送到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