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碑立嵩岳，辉映天地间一一对《嵩岳灵庙碑》的一番解读

河南登封巿嵩山太室南麓的中岳神庙，几经损毁几度建，千百年来香火不断。庙内矗立着一块《中岳嵩高灵庙碑》，栉风沐雨经数载，斑驳残垣见沧桑，与中岳大帝庙同在。

神庙、神碑所在地的中岳嵩山，位居天下之中、五岳之宗，总领着天下山川的祭祀，大气、沉稳、厚重，这里诞生了历代贤哲，主宰着大地万物。中岳庙气势宏伟，庄重森严。《嵩高灵庙碑》，靠山的滋养，日月孕育以及众生的供奉，赋于它钟秀、神奇、灵异。神山、神庙与神碑，就这样化合在一起。

从古至今，虽说对《嵩岳灵庙碑》褒扬者众，但也有不同的声音。如清代杨守敬所说，对《灵庙》，“近来金石家多以为佳，以余观之，俭陋最甚，不足贵也”。作为后学，我觉得楊守敬的话不足以信，其码不能全信。有的名人权威说话绝对化，臧否全由自己的心绪。这是不可取的。

南北朝时期，名碑次第而出。如《广武将军碑》、《二爨》、《白石神君碑》、《邓太尉神祠铭》诸碑，虽与《嵩高灵庙碑》风格不尽相同，但就其书法艺术水准上，差不多是在一个层级上。专门挑出说《嵩高灵庙碑》“俭陋最甚”，我不赞同且不理解。同是一代宗师的康有为，却对此碑褒扬有加：“体兼隶楷，笔互方圆”，“古朴则有若《灵庙》、《鞠彦云》”，“《灵庙碑》浑融方峻，奇逸雄强，溶汉法以真行，寓华藻于朴质”，并将此碑阴列为“神品”，碑阳列为“高品上”（《广艺舟双楫》），我认为颇合吾心思。

此碑高213.1厘米，宽99.9厘米，耸立在中岳庙峻极门前，风吹雨淋日晒霜打，风化严重，石碑中部大片字体剝落殆尽，几近全碑半数，真乃可惜。目前最好的此碑拓本是《明前拓本》，保存字数较多。而后来所拓之本，缺字现象严重，观赏临习已很困难。

此拓刻立时间有好几种说法，有说是北魏早期，有说中期的，还有人说是唐代的。现多取北魏太和二年（456）说。因此碑与《大代华岳碑》（西岳华山庙内，原石早毁）内容相同，与南朝同时期的《二爨》风神一致，碑文虽未记载刻立年月，但足以证明它就是北魏早期之碑。

《中岳嵩高灵庙碑》亦称《嵩高灵庙碑》、《寇君碑》，碑文记载的是寇谦之修中岳庙并弘扬道教的事迹。寇为道人，自言 “尝遇仙人成功兴，与之游嵩华，食仙药，遂隐嵩阳。” 始光初年，太武帝委他为国师，辅佐国政。寇擅文善书。碑文记载传为寇谦之撰（立碑时他已去世），有学者认为碑文书法亦由他書写，颇有点不可思议。

《嵩高灵庙碑》，是由隶至楷过渡阶段的典型字体。它脱胎于汉魏隶书，故隶法森严、波磔犹存，古意盎然。又因为它是未成熟的楷书，所以结体自由，用笔上起落率意，无拘无束，显示出率真古拙，奇肆粗犷，天真烂漫之趣。

我意，《嵩高灵庙碑》同汉隶《张迁碑》一脉相承，隶意依然明显，不过是圆笔改方笔，纵势变方整，整体风貌为方峻刚健，有汉韵致但更具魏碑特色。同时，与南朝《爨宝子碑》、《爨龙颜碑》比较，有异地同宗之妙。虽说一南域一北地，但三石碑刻立年代相隔很近，其书风相互影响，相互融汇，以致于到了神理相通的程度。将其比喻为“同宗”，未必严谨，但我是这样认为的。

在临习过程中，我发现此碑有着独特的面目风格。碑字大小欹侧参差，奇谲多变，质朴中含灵动，憨拙里有异趣，初看上去朴素无华，并不起眼，然仔细剖析一番，却原来字字珠玑，蕴含玄妙。其结体不同寻常，似乎站不稳似的，实则字的点画通过各种意趣组合，或左缩右伸，上紧下绰；或中部收紧，而边缘延长等等，已风神凛凛地立在那里，闪烁着迷人的风采。章法虽有界格，又不受约束，笔画繁多者则大，笔画稀少又写得极小，欹侧斜正，无不适意，驾驭笔法出神入化，不经意间已显出书者技艺已臻炉火纯青的程度。

这里想到了此一类石刻类的书法，先写后刻，笔锋与刀锋进行了巧妙结合。这是否是“缺点”还是优点呢？固然，墨迹清晰，笔锋痕迹明显，起承转合，转绞扭顿等技法看得清楚，是墨迹书法作品之长。我则认为，汉魏南北朝碑文书法的兴起与发展，成为一种成熟的书体，是丰富发展乃至拓宽了书法的技法。娴熟的刀法所形成的方峻爽利，为清代乃至今天的书家所借鉴，变刀法为笔法，刀锋换笔锋，成为一种全新的用笔方法。魏碑书法本为雕刻而成，而今写魏碑体纯用笔写就，把刀痕与笔颖有机地结合一起，为世公认。我看，“魏碑体” 就是古为今用、化古为今的例证，是了不起的一个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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