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

储召良　

一、诡异放蛊婆

　　藏龙卧虎的云雾镇镶嵌在湘西大山的皱褶中，镇上有个百年历史的酒坊十里香。每当出酒的日子，那酒香似乎要把整个镇子醉倒。

　　这天，十里香酒楼的伙计刚打开店门，云雾镇小寡妇阿黛便闯了进来：“给我一个包间，做桌好菜，来坛百年窖藏。”伙计一惊，赶紧让她进了包厢：“您请坐，稍等片刻。”随后，便悄悄跑去告诉掌柜汪志武：“蛊婆子阿黛喝酒来了。”

　　阿黛向来不喝酒的，她肯定另有所图？汪志武心里打着鼓儿，嘴上却平静地说：“来者都是客，生意以诚信为本，不管是谁，都要一视同仁。”

　　十里香最近推出一种极品好酒百年窖藏，喝过的人都说：那简直就是琼浆玉液。人们争相购买。可百年窖藏特别少，每天只能拿十坛供应酒楼就餐的前十位顾客。更给百年窖藏增添了神秘色彩，阿黛大清早跑来就餐，为的就是尝尝美酒的滋味？

　　酒菜上桌，伙计开坛倒了杯，霎时，酒香溢满包间。阿黛吩咐：“多拿些杯子。”伙计问：“要碗筷吗？”阿黛不耐烦地说：“让你拿什么你就拿什么，少废话。”伙计一下子拿了十多只杯子，装满酒后，站在旁边。阿黛摇摇手，让他出去。

　　关好门，阿黛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蹦进许多青蛙，数以百计。它们小如铜钱，大似巴掌，红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妖艳迷人。这些青蛙寻味而来，不消片刻，十多杯酒便被消灭殆尽。阿黛一声唿哨，眨眼工夫，青蛙全都消失得无踪无影。

　　别的蛊婆子养蛇虫蜈蚣蝎子做蛊，阿黛却养青蛙做蛊。你别小看这些青蛙，它们个个奇毒无比，就拿大钞般大小的绿叶蛙来说，一个小小的脚趾，足可毒死一条大牯牛的。

　　阿黛这是要干什么？养蛊虫？可哪有拿酒来养蛊虫的，蛊虫都有灵气，非人血动物血是养不活的！那么，阿黛给蛊虫喝酒，确实另有所图。

　　离云雾镇二十里外的一座大山里有股悍匪，匪首叫李大个，此人非常爱酒。听说十里香新出的百年窖藏十分香醇，馋得他口水都流下来了，便派人去买。哪知道，十里香不但不卖，而且还不允许客人带酒回家。这李大个又是官府通缉的要犯，不便进入云雾镇。怎么办？他手下有人建议，抢十里香一票，什么酒不都有了。可李大个子是个良匪，他不想轻易伤害人家，更何况汪志武这样行善积德的好汉。

　　那么，只好另辟途径了。于是，有人找到神出鬼没的阿黛，出百块大洋，要她去十里香弄坛酒来。阿黛见这么多钱便答应了，可一打听，才发现这事难啦，十里香占了半个云雾镇，光酒窖就有上千个，要想在十里香找到百年窖藏，实在太难了。

　　可阿黛毕竟是蛊婆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有无数大大小小的蛊虫青蛙，那神虫的嗅觉灵着呢，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让它闻了味儿，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准确无误地寻味而去。但是，就算寻着了酒窖，又岂能把酒给弄出来？阿黛就是有点子，她让这些青蛙去喝饱后，回来将它们倒立，把酒水吐出来，几百只青蛙，取个一两坛酒毫无问题。

　　于是，她起早去了十里香，让青蛙们闻了酒味。当晚，阿黛一声唿哨，数百只青蛙便消失在十里香庄园中。

　　二、神秘赶尸客

　　可是，阿黛在十里香庄园外等到天亮，蛊虫青蛙一个也没回来。不好，一定是十里香庄园藏着放蛊高手，将自己的蛊阵给破了！阿黛大惊失色，这破蛊人很快会发现自己，那种被蛊虫咬得百爪抓心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阿黛赶紧逃往大山，准备请李大个出来解围。

　　李大个听说十里香庄园有如此高手，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轻举妄动。如今，阿黛替自己挡了一灾，当然对她网开一面，还计较什么钱？

　　可李大个嗜酒如命，就是要喝百年窖藏。有手下如此这般地给他献上一条妙计，李大个喜得眉开眼笑：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这日黄昏，从山里走出两个大汉，他们黑衣黑裤，头裹黑纱，带着大斗笠。刚到十里香酒店，便扯起嗓门：“给我找两个包间，摆上两桌好酒好菜。”伙计不解：“就两人，摆两桌做什么？饭量大，给你们添便是。”可那大汉把一锭银子拍到桌上：“嫌我没钱？”伙计赶紧住了口，按吩咐在两个包间摆上了酒菜。

　　可过了好几个时辰，也未见包间开门。眼看着就要打烊了，伙计硬着头皮推开了包间的门，里面没人，接着又打开另一间。突然，那伙计吓得狂叫起来：“我的妈呀！”

　　众人一听叫喊声，赶紧跑过来，多远便闻出一阵恶臭，个个吓得连连后退。原来，这桌上吃饭的是一个女麻风病人，她脱去黑衣黑裤，露出了溃烂可怕的皮肤。这还得了，早有人报告了汪志武。

　　汪志武一听头都大了：这人是想置自己于死地呢，肯定是自己的生意对手。这事辣手了：留下麻风女，消息传出去，以后还有人来十里香买酒？若是送走麻风女，他们肯定会找上门来要人的。怎么办？

　　有人建议，将麻风女用布裹起来，送山上深埋，以绝后患。汪志武喝住那人，并告诉在场所有人，权当今晚没发生这件事。然后，让人在最近新酿的酒窖中砌个小屋，再在地上铺上石灰，让麻风女住进去，并安排专人从小窗口送吃送喝。汪志武想，这石灰能隔断细菌，酒也能杀毒，将麻风女置于酒窖中，细菌被杀死，病毒也不会传播出来。同时，秘密让人配药治疗，尽可能延长她的生命，以做到仁至义尽，也好给上面寻事者一个交待。

　　汪志武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无论人家对他怎样，他都能做到问心无愧。是个宁可人负我，决不我负人的人。而汪志武这种善心，却中了李大个的圈套。

　　李大个有个女儿，长得清秀水灵，不久，却得了麻风病，怎么也治不好。这时，一个土匪给李大个出主意：高价请赶尸客带小姐进云雾镇，将小姐扔给汪志武，或许有救。随便让他弄坛百年窖藏回来。然后，李大个在云雾镇找了个眼线，随时打探女儿的生存情况。

　　然而，一年多来，那眼线从未听到麻风女的一丝儿消息，可他每次都跟李大个扯谎：“您女儿在汪家好好的。”李大个一高兴，便赏他银子，两人都心满意足。

　　这天，眼线又来到十里香，突然，他发现几个人抬着一副棺材悄悄进了后山，心里咯噔了一下：莫不是麻风女死了？便找人打听：“这个死者是男是女？”“女人，可怜啊，被活活打死的。”眼线一听，赶紧拔腿便跑。被活活打死的人还能有谁？肯定是麻风女！于是，找到李大个，如此这般添油加醋地告诉他：你女儿在十里香被活活打死了！

　　父女连心。女儿得麻风病已经够惨的了，到头来还被人活活打死，李大个哪受得了这份窝囊气，便不顾一切，马上召集部下，决定夜袭云雾镇，血洗十里香。

　　三、幸运麻风女

　　午夜，汪志武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赶紧披衣出来。尽管他心态极好，但还是吓了一大跳：只见庄园四周的围墙上，站满了举着火把的土匪。情况万分紧急，稍有冲突，数百只火把一齐投进来，庄园顷刻间化为灰烬。

　　汪志武赶紧扯着嗓子喊：“好汉，我是汪志武，要钱要粮尽管说，何必大动干戈？”

　　“什么都不要，只要我女儿！”李大个大着嗓门儿叫着，情绪非常激动。

　　真是无厘头，难道我抢了你土匪的女儿？这是哪里的话！就在汪志武犹豫间，李大个又放狠话了：“交不出来人吧。你们昨天把她打死了，现在，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说罢，将一支火把扔到院里一堆柴垛上。轰！干柴烈火，一下子映红了半边天。汪志武心儿快要蹦出嘴巴了，一帮土匪哈哈大笑，他们就喜欢看钝刀割肉的过程。

　　突然，汪志武大喝一声：“慢！”接着又问道：“是不是一年前偷偷送进庄园的麻风女？”

　　“是的，就是昨天被你们打死的那女孩！”李大个咬牙切齿，随即又将一只火把抛向了草垛，霎时，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天，似乎要把整个庄园吞没。

　　汪志武的心悬上了半空，突然，他明白了：昨天庄园有一对夫妻家丁，男人将女人捉奸在床后，竟失手将她打死。莫不是他们误认为打死的是麻风女？便赶紧高喊：“你女儿还在，跟我来。”

　　李大个迷惑了。可他思女心切，没有多考虑便准备跳下墙头，跟汪志武一起去看女儿。

　　这时，后面有人喊：“且慢！让我去，别中了他的圈套。”

　　汪志武说：“随便谁来都可以，只要在事情未弄清之前别闹事就行。”然后喊：“小六子，前头带路。”这小六子就是平时负责麻风女生活的家丁。可喊了半天，也未出来，这家伙自己清楚，平时对麻风女三心二意的，有时好几天都不送一顿饭。这个场面，麻风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哪方都不会饶他。早躲在角落里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敢出来带路。

　　李大个坚决要亲自前往，手下只好挑选十名武功高强的人随同。汪志武随便叫来一家丁，一行人便径直向酒窖走去。到酒窖旁，李大个突然把手一竖：“停！”他怕酒窖里有迷幻药，只带一个弟兄跟汪志武进去，并告诉外面人：“若他们半个时辰未出来，你们便动手。”

　　家丁砸开酒窖的门，一股醇香的酒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肺，让人心旷神怡。

　　“阿爸！”突然，一个清秀的女孩把头伸出小屋的窗口，甜甜地叫着。几个人七手八脚，赶紧将小屋拆开，一个皮肤白皙，美若天仙的女孩映入了眼帘。

　　“花子，真的是你？”父女俩激动地扑了上去，拥抱在一起。此情此景，也让汪志武大吃一惊：他们唱的是哪出戏呀，到底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里不是关着个麻风女吗？怎么会这么漂亮美丽，简直就是仙女！

　　李大个趴下就给汪志武磕头：“好人，真是世界上少有的大善人，谢谢你治好了花子的病，刚才冒犯还请原谅。”原来，花子确实就是当初那个麻风女，只不过病治好了而已。那么，到底是谁秘密治好了花子的麻风病？

　　汪志武打开院门，众人欢呼雀跃，在上千只火把的映照下，父女俩千恩万谢！

　　随后，李大个给十里香送来了数万块大洋，以感谢汪志武的救命之恩。有人知道这事，红眼了，赶紧报告官府，汪志武跟土匪李大个私通。很快，官府查封了十里香，将汪志武打入死牢。

　　一天，汪志武的饭碗里，藏着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后天夜里救你出去。汪志武大吃一惊，这人肯定是李大个，若他真救了自己，那自己的一生清白就没了。可这几天他一直想不明白：麻风女花子是怎么治愈的？并没有想到自己是个死囚。不行，一定要这李大个救自己前出去，否则，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第二天，汪志武便报告县官：“我有治疗麻风病的秘方，我愿意制药救人。”

　　当时湘西瘟疫流行，尤其是传染的麻风病十分严重，有的地方整个村庄的人都死光了，官府非常绝望。这是久旱逢甘雨的大好事呀。官府立即答应，只要能治愈麻风病，就放他出去。但同时提出要求，让他做说客，解散李大个那帮悍匪。这李大个本来就是被逼为匪的，现在只要他们解散，官府不究，当然答应。汪志武还拿出钱财，分给众土匪，让他们回家安居乐业。从此，湘西一带解除了匪患，村民们皆大欢喜。

　　后来，王志武真的找出麻风病的治疗方法。那晚，阿黛放出来几百只蛊蛙，正好十里香当天酿了毛酒，均匀装在酒窖里的几口大缸中，等半月后兑水封存。刚酿出的毛酒奇香无比，那些青蛙寻味而去，纷纷跳入缸中，个个都喝得饱饱的。可大缸里只有一点点酒，又有一人多高，且四周釉面光滑如镜，青蛙无论如何也跳不出来的，渐渐地便醉死在酒缸中。而窖中光线阴暗，兑水人看不清里面的青蛙，兑完水便用牛皮纸封了口。花子被关进酒窖后，负责送饭的小六子不按时送饭，实在饿得慌，便伸出窗外捅破牛皮纸，用手捧酒水喝。后来，酒水够不着了，她又脱下衣服浸到酒缸中，吸湿衣服上的水喝。就这样，那缸毒青蛙炮制的美酒治好了花子的病，后来成了湘西人治疗麻风病人的救命的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