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那一场考验良知、人性与勇气的“商妇迷案”(《聊斋志异》画皮原文)

1、辛苦疲惫的商人

我是一个寻常的小商人，家资不丰，身无所长，只能靠走村过镇走做点小买卖为生。然而本小利微，养家糊口很是艰难。幸好妻子善良贤惠，她从没有责怪过我，时常看到我焦虑郁闷，她还会劝我说，只要一家人平安就好。

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对不起妻子，我真想多挣点钱，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这一日，我在街上办事，偶然遇到一个有钱的远房亲戚，得知我的境遇，他很是同情，说可以借给我几百两银子做本钱。我当即喜出望外，便决定去南方，听人说那边发财机会很多。亲戚回家取了银子给我，我很感动，便请他去饭店吃饭。席间他对我说，今天正是黄道吉日，宜于出行，让我当夜就走，一定会大大盈利。

这顿饭一直吃得日薄西山，我才带着银子回家。

妻子正在暮色中迎候我，得知我今天的奇遇后，她也很欢喜。可随即，听到我当夜就要离开，顿时泫然欲涕，但她还是默默地为我收拾好行装，殷殷叮嘱我的起居饮食。

我也很难过，也不忍离别。但生活不易，我们只能忍耐努力。

我在妻子忧伤的目光中走出家门，不敢回头，只是暗暗对自己说，这次一定要多挣点钱，让她过上好日子。

当夜，我在城郊的旅店住了下来，不知为何，总是有点心绪不宁。睡觉时，我抱紧了装着银子的包袱，唯恐出现一点意外。

还好，一夜平安，并无人觊觎我的银子，我稍稍安了一点心。

我匆匆吃过早饭启程，走到快正午时，身后忽然有骑着快马的衙役追来，他们确认了我的名字后，对我说，你现在就跟我们回城，昨夜你家里出事了！

我一路惊惶，等我来到官厅才知道，原来就在昨天夜里，我离开不久，我的妻子竟然悬梁自尽了！

看到妻子的那一刹那，我只觉天旋地转。昨夜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她是那么的善良贤惠，是那么的美丽柔弱，是谁杀害了她？

2、雷厉风行的官员

是商人妇的家人来报案的。他们说在清晨来到商人家门口，发现家门未锁，不觉很是奇怪——女子独自在家，晚上怎么会不锁门睡觉？进去之后才看到，商人妇已经在卧室里悬梁自尽了。

他们说，若是妇人真的是自尽，怎么会不锁门？这一定是谋杀！所以来报案，请青天大老爷明察。

我当即派人去追昨夜出城的商人，随即带人来查看现场，果然发现其家中有外人来过的痕迹。但奇怪的是，商人妇身上并无其他伤痕，也没有挣扎纠缠的痕迹。询问周围邻居，也无人听到昨夜商人家有什么动静，完全一如平常。

看来，莫非，这是“被自杀”？

中午时分，商人被追回来，悲痛过后，他说妻子用于自尽的长带绝不是家中的，他们感情甚好，昨夜妻子一切正常，她绝不会自杀！

我原本是有点怀疑这个商人的，怀疑他故布疑阵，连夜离家，为的就是摆脱作案嫌疑。但他竟然提出“长带”这个关键证据，让我不觉疑惑。我询问了借钱给他的富人，郊外旅店的店主客人，他们都证明商人所言是实。

并且他的悲伤沉痛而真切，言语可以有假，但一个人的表情和神态却无比诚实，绝无作伪的可能。

那么，是谁杀死了商人妇呢？这真是让人困惑不解。

便在这时，有人说商人家的邻居某甲平日游手好闲，对商人妇时有挑逗。案发当夜，无人证明他的行踪，深可怀疑。

我当即将邻居拘来问案，他一口否认——但凶手哪有那么容易就认罪的？他看着就不像好人，我命人动刑，他真是太不禁打了，很快供认不讳。我呈文上报，死刑的批文如期下来了。

3、良心未泯的小偷

商人妇一案轰动乡里，街头巷尾到处都有人谈论。我既不敢听，又忍不住不听，那些辗转起伏的过程在别人听来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八卦，而于我，却每一句都惊心动魄。

随着案情的发展，我的内心越开越纠结，到后来简直就是坐立不安、精神恍惚了。

得知认罪的邻居已经被批准了死刑，马上就要执行的时候，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独自向县衙走去，一路上，我问自己，我就这样去自首吗？没人知道我也在这个案子中。这官员大概脑筋并不清楚，他能够将邻居屈打成招，对于我、一个有前科的小偷又岂能容情？并且真相那么诡异，他能相信我？他一定会认为我是凶手吧？

到时候，我还能说得清吗？

然而，我已经亲眼看到了一个无辜女子死去，而未能及时阻止，岂能再看一个无辜人因此送命？我虽然是小偷，但我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小偷，我只想偷点钱财而已！

站在县衙门口，我问自己，我就这样走进去吗？很大可能我再也走不出来，还要承担杀人的罪名。便是最好的结果，他们相信了我，我也会因为是小偷而声名狼藉。然而，我若是继续沉默，那我这一辈子都活不好，此后每一天都在煎熬中。

我咬了咬牙，走到看门的差役前，平静说道，请你禀告老爷，我知道“商妇命案”的真相，被定罪的凶手是冤枉的！

4、命案目睹记

我是一个小偷，那天在街上，听到商人要借钱外出做买卖，我觉得我的生意来了。这商人我是知道的，便预先偷偷来到他家门口，趁着商人妇出门晾衣服，便溜进了他家中，藏身在卧室的床下——我经常这么干，时常等到主人睡熟后行动，一般都能顺利得手。

谁料这商人竟然没有在家过夜，他对妻子说今天是个黄道吉日，他要带着银子连夜上路。我真是郁闷啊，看看他家中也没有什么其他值钱的东西，我只能自认倒霉，等商妇睡下后再偷偷溜走。

我等啊等，这商妇躺在床上竟是辗转反侧，似乎一直都没有睡着，我也不敢动。便在这时，我看到对面墙壁动了起来，随即出现了一个小门，小门打开，整个卧室亮了起来。商妇迷迷糊糊坐起，而从小门里走出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她手拿一条长丝带，走到床前递给商妇。

商妇不接，那女子却坚持给她，彼此退让了一小会儿，商妇便接了过来，然后鬼使神差一般，便拿着丝带悬梁自尽了！那女子看着商妇自缢，嘴角露出微笑，随即走回墙壁门，屋中顿时黑暗下来。

我目睹这一切，简直就是魂飞魄散，我不敢再停留，当即从床下爬出来，以最快速度逃离了商人家。回家后，我才想明白，原来是有鬼魂作怪，我后悔没有当时救下商人妇，现在又得知邻居被冤枉，实在良心不安，现在我说出真相，听凭裁决……

5、冤冤相报的女子

小偷一番话说完，满堂人等都惊呆了，这这，这不是匪夷所思吗？小偷的话可信吗？

官员沉默许久，他询问小偷，商人家周围是什么样？商人家卧室物品陈设如何摆放？小偷一一回答，无不清晰准确，证明他确实到过商人家中，而他的所述与现场留下的痕迹完全吻合。

官员脸如死灰，再次沉默。然后，命令将小偷拘押。

过了几天，他派人去询问商人家周围邻人，好几个人都说，这座宅子里以前确实有过一个少妇自尽而死，年龄容颜与小偷所说一样。如此说来，竟然真的是鬼魂作怪，她这是要找人替代自己……这真是让人叹息的真相，两个女子冤冤相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虽然否定自己是一件特别痛苦、特别丢面子、特别需要勇气的事，但官员还是没有犹豫，他决定直面真相，自己否定自己。无论如何，他总不能连个小偷都不如啊！他下令放了无辜的邻居。

可这个没少做坏事、却又良心未泯的小偷怎么办呢，他有点为难了……

（故事来源《聊斋志异·商妇》）

《聊斋志异》：那一场考验良知、人性与勇气的“商妇迷案”(《聊斋志异》画皮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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