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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辨正——道教及道教史核心问题的探讨

道教辨正——道教及道教史核心问题的探讨

内容提要:近人用狭隘的西方神教观念来限定道教,使人们只看到狭义的道教——神教道教和方仙道教,这既不符合历史事实,也无法看清道教在社会生活中积极作用及其在新时期的发展方向。本文力图打开局限,历史的看待道教,寻求道教的发展规律,以期揭示道教在新时期的积极作用。

关 键 词:道教 道家 神道 仙道 丹道

一、当今道教研究中的问题

阅读近人有关道教的文章时,常常让我想起一些问题:究竟什么是道教?道教的主要内容是什么?道教在历史上是如何演变的?

从大众的口述中得知,从事于符水祈禳、斋醮科仪、炼丹修仙等等活动的就是道教了。从近代国内学者们的口中得知,“道教是在中国古代宗教信仰的基础上,沿袭方仙道、黄老道某些宗教观念和修持方法而于东汉时逐渐形成的”一种宗教(《中国道教·引言》)。从古人的论述中得知,道教“一者老子无为,二者神仙服饵,三者符箓禁厌”(道安《二教论》)。当自己究心道教时,发现大众及近代国内学者对道教的认识都不如古人完整,而古人对道教的认识又欠深刻。民间大众接触不了道教的实质,情有可原,但现今学者们认定鬼神崇拜或方仙道为道教主源,未免张冠李戴了。

再者,学者们以西方一神教神学的教主、教义、教团三要素作为宗教的标志,尤其重视教团的有无,因此把太平道、五斗米道作为道教创教的标志。但我们打开现有道教史时,发现很多归入道教的重量级人物并没有在教团之中,如万古丹经王作者魏伯阳,仙术集大成者葛洪,内丹道开创者钟离权、吕洞宾等等,举不胜举。他们只是师徒授受,没有组织,更谈不上教团。再说太平道等早期道教组织存在多个团体,多个教主。因此拿西方教主、教义、教团的神教观念来判定道教是否创立显然是不合适的。

因为受自身认识的局限和西方神学宗教观念的影响,而不能如实的认识道教。因为对道教的认识不清,治道教史的学者们常常依循现代教科化的历史观念,而不从其自身发展规律去探讨道教发展史。他们所作的道教史斧凿之痕过甚,拼凑之迹过重,既难以如实反映史实,解释道教的社会功用,又无法帮助我们认清道教现状及其今后的发展方向。

目前道教界自身衰微,要不仅凭着信仰传闻,要不只好依附于学术界。但虔诚的信仰并不能澄清事实,传闻也不能让人认清发展,而现今学术界对道教又多是“只知其一者,实一无所知”(借用缪勒评说宗教学研究之语“He who knows one, knows none”)。故不揣浅陋,将自己学习的一点心得与关心道教的人们一起探讨,以期抛砖引玉,为道教的研究、弘扬作贡献。

二、道教及其内容

1、道教与道家

道教,古代文献中多称为道家。和儒家相似,在汉代经历了方术化、神学化的扭变后,而成为“以神道设教”的宗教。正如倡导仁义礼法的儒家变成汉代官方神学后仍旧使用儒家之名一样,汉末融入大量方仙神鬼的黄老道——太平道、五斗米道也沿用黄老道家之名,乃至魏晋南北朝时融道入术的神仙方术、神鬼崇拜,也因与道家的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依然称为道家。今人为了让道教符合自己设定的神学道教概念,而把道家与道教截然断开,反以为古人认识不清。其实我们现在使用的道家、道教概念, 虽有差异,但历史的看,其差异则表现为:①从纵向说,道家是源,道教是流。②从横向说,道家是学派,侧重于理论建树,侧重于社会群体关注;道教是教化,侧重于因俗施事,侧重于生命个体关注;③从层次说,道家是雅,侧重于道体、德根;道教是俗,侧重于神仙、神鬼;④从内外说,道家是对自身称呼,道教是对佛儒而说。⑤从整体说,道家是根本,可以说是本体;道教是枝叶,可以说是功用。而不是将道家排除在道教之外。否则在治史时又要在后世的道家、道教中纠缠不清了。

我们常说的三教(儒、释、道)之教,是教化之意。查道教一词,在文献中首见于《墨子·非儒下》“而儒者以为道教”,其指儒家之教。《牟子理惑论》说:“问曰:孔子以五经为道教,可拱而诵、履而行。今子说道,虚无恍惚,不见其意,不指其事,何与圣人言异乎!”也指儒教(其书所说“道家”是仙道之意)。而“道教”有时也指佛教,如《妙法莲华经·安乐行品》有偈说:“离诸忧恼,慈心说法,昼夜常说,无上道教。以诸因缘,无量譬喻,开示众生,咸令欢喜。”又如佛驮跋陀罗译《大方广佛华严经·菩萨十无尽藏品第十八》说:“于诸善根不起有想,心无所著,但为化众生故示现其身,广说道教,欲令众生成就佛法。”

《魏书·释老志》中使用道教一词,既指佛教,又指道教。指道教时也采用“道家”之名。在更后期的著作中,道家一词依旧被使当作道教来用。如宋代静斋学士刘谧《儒释道平心论·卷上》说:“兼修十善者,报之所以生天也,道家之九真妙戒即是其意也。”宋末马端临《文献通考》谓“道家之流,杂而多端”。

《老子想尔注》说:“真道藏,邪文出,世间常伪技称道教,皆大伪,不可用。何谓邪文?五经半入邪,五经之外众书传记,为尸人所作,悉邪。”这里的道教指的是道家之外的儒家等等学说,暗含着只有道家才是真正的道教之义。《魏书·释老志》载寇谦之“清整道教”,而大兴教化之功。《南齐书》引顾欢《夷夏论》说佛、道观风流教,其道必异,“佛教文而博,道教质而精”。表明道教一词是在组织教化中与儒教、佛教对抗而使用的。

由此可见,道教一词,初时指用儒道、佛道来教化的教派,而与儒、释并称三教的道教,早期的学名是“道家”。不论是老庄、黄老的“无为”教化,还是道教神仙方术的传习,都没有组织性的大规模传播,因而多道家之名。它在自身组织建设中,在与儒、释社会教化的对抗中才逐渐使用道教之名的。

另外,在汉代,还常使用黄老一词指道家。有时又以神仙家为道家,如《论衡·道虚》。

最早给道家下定义的是司马谈,《史记》引其《论六家之要指》说:“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又说“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概括出了道家(道教)的基本品格:内则精神专一,而与造物者同游,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外则与时迁移,应物变化,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而化导天下。

道教因俗立事,不遣是非,具备极大的包容性,这与其它学派、宗教己是彼非、废俗立异形成鲜明的对比。道教以道为根,具有绝对的超然情怀与无穷的生生大用,这是其它学说、宗教所望尘不及的。无奈“天下沈浊,不可与庄语”,难以宣扬,其自三国以后,又常退藏于密,隐匿在神仙、神鬼及其它学说(如禅之心性)中,因此两千多年来,能够有所认知、学修此道的人比儒、释少得多,能传承者更如凤毛麟角。

2、仙道、神道与道教

葛洪《抱朴子外篇·自叙》说:“其《内篇》言神仙方药、鬼怪变化、养生延年、禳邪却祸之事,属道家。”此道家即是《史记》所说“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的方仙道——是结合神仙学说与鬼神崇拜的派别。此类道士,实是方士。其中以神仙为主流的为仙道,以神鬼为主流的为神道(鬼道)。

春秋时已有不死神仙之说,战国庄子把神仙道化,之后神仙家与道家并行,而神仙时常被道家吸收改造。神鬼崇拜虽然源远流长,但纳入道教的时间反而较晚,早期黄老道中黄帝是人间君王,后来也只为五帝之一,尚未成为宇宙主神。而老子大约在公元一世纪才因官方神学“太一神”的刺激才演化为宇宙神。汉章帝(76~84)时益州太守王阜作《李母碑》说:“老子者,道(君)也。乃生于无形之先,起于太初之前,行于太素之元,浮逰六虚,岀入幽冥,观混合之未别,窥清浊之未分。”此是现有资料中最早见到让老子成为大道化身的至高神的文献。黄老走入民间后,多随风俗而纳入当地信仰的鬼神,也结合神仙新造了诸如太平真君,三官等仙、神。

神仙之说,从齐景公议论不死,到秦皇汉武倾全国之力寻找不死仙药,不过是妄想长生不死以恣世俗欲乐而已,即使经过道家的改造与深化,在民俗信仰中仍旧是新瓶老醋,换汤不换药。因此晋朝葛洪《抱朴子》内篇,虽然引用《仙经》“服丹、守一,与天相毕;还精、胎息,延寿无极”之说,却把战国秦汉以来的援道入术的重要仙术“守一”当成外禳之术,而不是成仙的重要之术;其首篇《畅玄》,玄乎其玄,最终只不过成为守玄一之术,而守玄一之术也不过是却恶卫身、分形之法而已。再者他重金丹烧炼,却无视《参同契》的理论构架。从这两点来看,葛洪也还在仙术的鸠集中。其假外物以自坚固的金丹信仰——“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药,炼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也不比秦皇汉武时的李少君、栾大诸人高明太多。大体说来,他仍未脱离方仙道术士的范围,其在仙道中地位不如魏伯阳、钟离权、吕洞宾。而人们以之为道教大师,实是对道教莫大的误解。

神仙之说经过道教的不断改造,五代两宋以后,与道合流。近人陈撄宁继承神仙家风,倡导仙学,想把仙道从道教中独立出来。由此我们也可见神仙家与道家(道教)的差异。只是人们依然沉溺在扩张世俗欲望的神仙与鬼神之道的信仰中,并以之为道教,而不知真实的道教究竟为何。

扩张世俗欲望的神仙、鬼神之道与化导世俗欲望趋向于道的道教神仙、道教神鬼有着本质上的差异,前者只停留在神仙、神鬼上,实质是民俗信仰,后者化神仙、神鬼入道,才是真正的道教。因前者混迹于道教中,学界不明所以,在批判巫觋鬼神、神仙欲乐思想对民族的影响时,而把矛头指向道教,殊不知其所议乃是世俗方仙,乃是世俗欲望。这种闹剧,从陈寿等儒者蔑称以黄老为重的五斗米教为“鬼道”就已经肇始,我们也不会觉得太奇怪。不过他们以盲引盲,又误导了不少不明真相的人对道教的认识,不利于道教的弘扬。

贪图世俗欲乐,是人的本性。结合在神仙、神鬼信仰中后,使其欲望得到进一步扩展,对国人产生极其巨大的影响:绝大多数国人是极其现实的(自私的),是有机会就享乐的(贪生的)。对神鬼的改造,佛教做得很成功。对神仙的改造,道教相对成功。神鬼(神佛)只要信仰、供养与行善,(理论上)就能得到充分的、不仅是现实还有来世的回报。神仙则要付出大量的时间、精力去修行,还不定有多大的收益。这是佛教兴盛、道教衰弱的一个极重要原因。现今已是全民商业时代,人们更加希望以最低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收获,这是目前神鬼(神佛)信仰火热的重要原因。但这种植根于民众内心深处的以世俗欲乐为主的神仙、神鬼信仰必定会深深的拖累道教,也必定会影响民族的健康发展。

此外,人们还常有个误会,把“天人合一”、“推天道以明人事”的阴阳家说是道家,这里我们不作考辨。

3、道教的内容

古代通家对道教所涉及内容的认识大体一致。梁刘勰《灭惑论》说:“案道家立法,厥品有三:上标老子,次述神仙,下袭张陵。”马端临《文献通考》说道家“盖清净一说也,炼养一说也,服食又一说也,符箓又一说也,经典科教又一说也。”《四库总目提要·道家类》说“要其本始,则主于清净自持,而济以坚忍之力,以柔制刚,以退为进,故申子、韩子流为刑名之学,而《阴符经》可通于兵戎。后长生之说,与神仙家合为一,而服饵、导引入之。房中一家,近于神仙者亦入之。《鸿宝》有书,烧练入之。张鲁立教,符箓入之。北魏寇谦之又以斋醮章入之。世所传述,大抵多后附之文,非其本旨,彼教自不能别,今亦无所事于区分,然观其遗书,源流造变之故,尚一一可稽也。”因此道家(道教)给人以“杂而多端”的印象。但我们深入了解老庄、神仙、符箓科仪等道教流派后,发现在杂而多端的外表下,它们有着统一的核心内容——“道”(或“气”)。这是古人没有留意到的,或者是他们蔽于自家之见而熟视无睹的。正是因为有着统一的内核,它们才都囊括在道教旗下。

由此可知,道教是“道”为信仰核心的宗教,它是以“道”为核心的教化、学修体系。它统摄了个人身心修炼的神仙术,治理政治的黄老术,鬼神感应的祈禳术,此外还包括了自然及其规律研究的方术等。

道是什么呢?依老庄之论,道是宇宙万有(个人、社会、神灵、自然)的共通之道。是宇宙最原始最基础的存在,是事物变化最根本的动力,是万物的最终归宿,是最简明又最深邃的事物规律。以此大道为核心的学修、教化体系,才是真实的道教。严格说来,那些挟带炼养、方技、祈禳诸术的人,不以道为指归,即使打着道的旗帜而所行非道的个人、组织,也绝不是真正的道教。借庖丁的话说:“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如果只停留在技术上,就只能是术士。即使名为道士,也只是“小道”之士而已。

道的教化,有两方面内容,一是“道”自身在人类文明中的展现,二是学道的人根据自己对道的不同认识而表述其理念的教化。前者是“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而在默默的推动社会、思想的变化,太玄了,姑且不谈。后者又分两大类,一是学术似的松散诱化,二是教会似的组织教化。前者一般被称作道家,后者就是常说的道教。

从整个教化体系来看,常说的具有教主、教团、教义的宗教教化方式不仅不能代表道教的主流,而且常有混淆道教真实面目的嫌疑,不如“无己”的、没有世俗集团利益的学术式教化,也就是说,很多时候松散态的学术式教化更能清晰地表现道教的实质(如汉末的魏伯阳等人就比太平道、五斗米道更能表述道教的真实内容)。

虽说道无处不在,“百姓日用而不知”,但它的教化还是有范围的。最边缘的是有着不自觉的需求而产生兴趣乃至信仰的人,其次是有真实信心而开始寻道的人,其次是行进在大道途中的人,再次是悟道的人,最后是成道的人。也因这不同人群的认识和需要而在教义上、在修为上、在信仰上有了层次之分。

附4、略说宗教

自近代我们引用日人翻译的宗教一词,而沿袭西方的宗教(神教)观念后,使得道教、佛教都要被“腰斩”才能适用于“宗教”词义,让人啼笑皆非。如果我们想用宗教一词来概括包括道教、佛教等更多的教派,就只有扩大宗教一词的内涵。否则,它只是狭义的神教观念。所以说宗教的内涵比组织形式更为重要。下面我们略作对照说明以便加深对道教的理解。

笔者以为宗教探索以下内容:

1)、人及万物、乃至宇宙的来源及其归宿(若本源是神,则其为神教)。

2)、人(万物)与本源或归宿的关系(现在流行的“终级关怀”观念即指归宿问题)。

3)、肉体生命之外存在着的不同生命形式(鬼神、灵魂或阳神等)。

4)、如何达到归宿(或返本还源)——即信仰实践,包括规戒(最基础的,人在社会生活中的行为准则)、仪式、方法等。其实践中具有超常经验(超自然力),则是与世俗学问重要的差异处之一。

对于如上四个问题的侧重和不同解答就有不同的宗教。此外,宗教还有:

5)、教化与组织形式(教团)。

6)、承袭社会伦理道德。

考察宗教可以从这六个方面来思考。

天主教认为人是上帝所造,人死后入天堂或地狱,人是上帝的仆人,上帝与人立下契约,人只要遵守约定(信仰)行善(十诫)即可升入天堂。反之入地狱。它形成庞大的统一教会组织。基督教在发展中教会的力量逐渐淡泊,以致目前在中国发展所谓的家庭教会,形式方面已有很大的变化。

佛教最初没有正面解答本源问题,用缘起理论解说生命的生死流转与涅槃寂灭,说明归宿问题。留下的空白在大乘佛教时作了解答,最终以佛性或神佛作为生命、万物的本源,大约已是梵我一如的论调(传入中国后,则与“道”相融合)。以神佛为主流的重视信仰(他力),以佛性为主流的则重视苦行与瑜珈(自力),则形成不同的实践方式。人在社会中应该行持五戒十善作为学佛的基础。佛陀时代就以教团教化为主,密宗初期多为不依组织的师徒授受。

道教则以大道为生命、宇宙的本源和归宿,人为大道所化生,人通过修炼就能与道合一,道在人体中的具体表现就是德。《庄子》改造神仙学说进入道之体系,稷下道家发挥精气(德)存身以至于事业之政道。两汉时融合神仙、鬼神、方术形成黄老道,而宇宙至高神(如天师道之太上老君)也是大道所化生。后来又有不同的支流汇入,如灵宝派的三清信仰,寇谦之的戒蘸等,局面较为混乱,被人讥为“杂而多端”。五代两宋后,丹道兴盛,又回到以道(已吸收心性之说)为核心,以修炼为实践准则的路子上来,教化中除组织教化外,更有无组织形式的师徒授受,尚有以文传道的方式。

三、道教史及分期

1、道教出现的标志

以汉末太平道和五斗米道的出现作为道教出现的标志,是目前流行的说法。而李申著《道教本论》,别具慧眼,独明汉初黄老道的出现是道教的真正开端。不过,在古人的眼中,却是“道家之原,出于老子”。

以汉末太平道和五斗米道作为道教出现的标志,有三点不能自圆其说。其一、太平道和五斗米道是身国同治的黄老道家在民间的延续,它不是为了宗教鬼神信仰而作的神道设教,而是为了建立政教合一的组织而创立。虽然融入大量的方仙、神鬼之说,但其主旨仍是黄老学说。其二、影响后世丹道至深的《周易参同契》,由魏伯阳等数人传授,他们没有创教,不属于当时的任何教派。其三、解释不了为何道教徒人数之少而道教对民族文化、民族性格影响之深之广的矛盾。因此,太平道和五斗米道只是民间道教原始教团成立的标志,至多只能说是狭义的神道设教的道教而已,绝不能以偏概全,说是道教创立的标志。

以汉初黄老道家作为道教的真正开端,能够解决道教史上道教徒热心政治的内在原因,也能很好的说明汉魏以降融道入术的发展过程。摆脱了教团观念带来的局限,就能明了道教学术思想、修行方法、宗教观念在社会上的广泛传播与影响,便于解读“中国根柢全在道教”(鲁迅原意在批判,不过此句歪打正着)。但是,它割裂了战国黄老道家(虽然无其名,但有其实)与汉初黄老道家的联系,无法上溯黄老之源,也无法找到后世道教尊从老子、庄子、列子的内在实质原因(所以学者们常用“攀附”一词,说道教攀附道家)。因此汉初黄老道家只是道家在汉初新的变化形式,不是道教的真正开端。

道家之原,出于老子,是古人对道教起源的通说。老子提出了一个与其他学说之道完全不一样的道——天下万物之本,以此道为真正的大道(其他学说只是小道了)。把握此道,就能在处理人天物事的活动中长生久视、长治久安、天长地久。继老子之后,战国时出现两大流派,一是以庄子为代表的重道体、重生命升华的流派,一是黄老为代表的重道用、重为政治国的流派。以后者为主在汉初演变为黄老道家。大约公元一世纪,老子又演变为最高宇宙神。是为道教神学的肇始(至于灵宝等派别设立的宇宙至高神元始天尊等,也是道的化身)。汉末五斗米道传习《老子》,至北魏寇谦之假老子之名改革道教,金元全真道以老子为教主,也都沿此一脉下传。庄子则移花接木,在神仙学说中注入道的内核,开启了守神守一的长生仙术,成为黄老养性之方,下启《参同契》中的内炼、《抱朴子》中的守一,以及后世丹道中的所谓上品丹法。房中、行气等仙术也在战国后道化(气化),外丹及其余的道教术数也先后与气(道)挂钩。可见,以老子为道教之源,就能轻而易举的理清其似如乱麻、“杂而多端”的派别及流变。

现代学者之所以不承认老子开创了道教,原因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外受到官方史观及西方神教的影响,内而不沉心研究,所以只以自己认可的方仙、神鬼道教为道教,而不是以历史的道教为道教。如果我们抛开陈见,如实的对待历史,就不至于犯削足适履的错误了。

2、道教史分期及要点

明白道教及其起源,它的分期就不是太难之事,我们就不会奇怪的把它强制在经济政治活动之中,而不见其内在的发生发展规律。《三国演义》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们以历史的自然分合来考察道教历史时,就能较为清晰准确的把握道教发展的规律。道从巫史文化中提炼而出,因而一直关注着生命、社会、自然及其本根,老子以极精炼的语言把这些信息浓缩在《道德经》中,以道为本,开始了道家学说的传播。汉初,从学派走入庙堂;罢黜百家后,从庙堂走入民间。三国以至隋唐间,黄老民间政团失败后,转入到以神仙、神鬼为外包装的宗教行为中。又因受到玄学及佛教义理的刺激,而兴起道教义学。五代至清,道教内部的哲思、信仰、道德伦理、神仙方术、社会理想被新兴的丹道统合。它的发展暗合了起、承、转、合的规律,或者说符合了正、反、合的规律。这种分合表述的“朴素的历史观”反倒是比现有流行的道教史观更可靠,真让人感叹!

我们对道教史作如下分期:

(1)、巫史道——五帝夏商周(西周)

巫史道是道教前史。我们没有(也不可能有)详实资料了解这一阶段的具体情况,大体而言,它分两个层面,一是与天地精神交通的层面,是为巫史道之“道”——“神”,“神”即是《易经》所说的“神道”(圣人以神道设教),或人格化为上帝。其所行名为 “天命”,多就人事而言,因而常被人格化。天命除直接感知外,间接的手段是占卜。一是记录传承人天物事经验的层面,是为“史”——包含了文化习俗、信仰观念、通神技术等等,所谓“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也概括出了其部分特点。

《国语·楚语》观射父说:“民之精爽不携贰者,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彻听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可见能通神的巫觋,并非是常俗之辈。精爽不携贰者即是“唯精唯一”,唯精唯一后的主观感受是“虚静”中有“神”(灵)。这是所有宗教都共通的通神的手段,但包含宗教徒、学者在内的绝大多数人无此种经验,因而只能从外在的文化习俗来观察,无法切入到宗教的实质中去,

理论上说,于唯精唯一中有所触发,可以与鬼神、精气相通,形成万物有灵说,形成天人感应说。内则聚精养气,是为炼养(即仙术。后世炉火服食本是仙术的异端,在晋唐时却成为主流,世事变化常如此颠倒);外则交通神、气,形成巫术。深刻的可以形成至高宇宙神的神学;可以脱离上帝之樊笼,形成心性学;可以脱离心性形成元气学说。更深刻的则能体会到诸法灭尽,形成佛学;进而体认在归根复命后“无状之状,无物之象”之中化生万物,形成道学。从道学来看,此心性、元气、上帝都是道之用,

巫史道大约是师君一体的,后世道家追溯其源时,便以五帝之黄帝作为代表。但黄帝之学,多半是后人伪托,大旨不出老子所言“道德”并“杂”百家之言,因此才会黄老并称,作为这一体系的名称。

(2)、道家——春秋战国秦汉

1)、起——道的确立。

在先民数千万年从事人天物事活动的经验沉淀后,春秋末期,圣者老子妙手托出大道,阐发玄德,而以高度浓缩的语言写入《道德经》中。但《史记》中记载的老子事迹已属传闻,而现今流传的《道德经》和《庄子》一样,加入了大量非原作思想的文字,这让我们不易认清大道玄德的本来面目。

《汉书·艺文志》说道家“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合于尧之克让,《易》之谦谦,一谦而四益,此其所长也。及放者为之,则欲绝去礼学,兼弃仁义,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此说代表了对大道玄德的最大误解,清虚卑弱,上则不能与天地神明相通,下又不能协同事物相生相成之变。以此为道,多是固步自封,常常积贫积弱。即使有所受益,也只是在缓冲矛盾,积蓄力量,暂时清安。焉能君人南面而长治久安?汉初采用此等黄老之法,虽成就一时之辉煌,但又使道家不得不退出政治舞台。

澄心读《道德经》,笔者发现加入了大量柔雌卑弱的黄老道思想,另外还有“将欲翕之,必固张之”(36章)的阴谋术,法家愚民思想(2章、65章)、以奇用兵的兵家思想(57章)和小国寡民的复古(80章)等思想,以及黄老《易》语“道生一……万物负阴而抱阳”,它们占了一半以上的文字,极大的扰乱了我们认识大道玄德的视线。《道德经》以道为本,我们都不会有异议,它在处理物事时以“德”为依,我想反对的意见也不会多。“孔德之容,惟道是从”,所以德同样以冲虚生生为用。有道者“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而能“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而无弃物”。退一步说,在“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的万事万物中,必定不会独独高举柔雌之术,而是自觉的利用同施(“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刚柔并举(“骨弱筋柔而握固”)、得失互用(“功遂、身退,天之道。”)的处理物事,所以说“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这才是道德的实义。

大道在世间之用,能够“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解开纷繁复杂之结,消除坚强顽劣之碍,与天下同其荣,与大众共其辱。如果没有充实、富足、超越、生生的内在道德,怎么能做得到?又岂是效雌取柔的小鼻子小眼睛的“清静无为”所能为?

我们从《道德经》的内在逻辑中,可以轻松的排除柔雌思想的干扰,《庄子·天下》引老子亲传弟子关尹之说:“在己无居,形物自著。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也只是操持清虚以应万物。庄子是“不遣是非”,谓之“两行”。《文子》说圣人“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弱能强,随时动静,因资而立功。”则与老子一脉相承,有无双行。这都是不用柔雌的明证,但柔雌术与经文组合得天衣无缝,我们苦无资料说明它是如何混入经文的。从郭店简书、《庄子》引文中发现它在战国中期就已经加入了。

道,“象帝之先”,无视无听,“不可致诘”,也不是湛然光明的精气,喻之为混沌,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宗教经验。从现存文献来看,只有列子、庄子继承了道体。而黄老道家以道在万物中的表现“德”——元气——道化的精气为道,而开展其学说,于此开启了援道入术的先河。

2)、承——道家的流变

道、儒、墨是春秋战国时的三大显学,“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韩非子·显学》)。道家的分派,因缺乏史料而不明了。相传老子弟子有关令尹,庚桑楚,阳子居等,其思想的承继在战国有列子,庄子,文子及黄老道家(黄老思想也有多个派别)。他们无组织,无党派,而自然有无形的凝聚力,大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势。之后道教的发展中,教派兴起之初多是应运而起的文化传承,很少有直接的师徒授受关系。这里我们不考察《列子》、《庄子》、《文子》的真伪。只论说其阐扬道德的一面。

列子说:“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阴阳尔,四时尔。不生者疑(按:当为凝字)独,不化者往复,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强调了道体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的特性。所以在万事万物“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圆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凉,能浮能沉,能宫能商,能出能没,能玄能黄,能甘能苦,能膻能香。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

列子还吸收阴阳术数之学,注重天地生化。“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曰易也,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变者,穷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太易为道,太初、太始、太素为万物,万物形变,从气(一)到形(七),从形(七)到质(九),又从质化为气。气、质相化,清轻者为天,重浊者为地。而后天地含精(天出其精、地出其形),万物化生。太初清轻之气,即是精气、元气。

庄子说:“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此道“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得道者在世间“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又是“依乎天理,因其固然”的处事。一般人只能见到庄子文章諔诡恣纵,全然不知他以寓言的方式说明道德之圣功妙用。

庄子说:“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因而“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通天下一气耳。”以形气之变为天下万物之变。此气,“虚而待物者也”,上则“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可以证道入于不死不生;下则“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可以顺理循情而化导天下。此性此气,庄子未作“第一性”的区别,它们本来就不是万物之本根,只是道化中的境界。但在庄子后学中将此性此气演为“至道”。

《庄子》说:“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汝内,闭汝外,多知为败。我为汝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汝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汝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常衰。”以为运用至道,保守精、神,是为守一长生仙方。又说:“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是说长生而迁化,改造了肉体不死的之说(《释名·释长幼》曰:老而不死曰仙),而最终“游于无何有之乡”。可见庄子给仙术注入了道的内核。

庄、列道、气并说,庄子后学、马王堆《黄帝书》(今人多称之为《黄帝四经》)、《文子》等黄老道家则融道入气,其所说之道,实是“德”——包含道观念的精气。

精气之说,大致也是从巫史道中独立发展而来。精气为道,在《管子》之《内业》、《白心》、《心术》上下等四篇中有高度的概括。

《管子》说:“凡道,无根无茎,无叶无荣,万物以生,万物以成,命之曰道。”又:“道在天地之间也,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故曰不远而难极也。”又:“道者,所以充形也。”又:“灵气在心,一来一逝,其细无内,其大无外。”又:“气者,身之充也。”又:“精也者,气之精也。”又“凡人之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为人”等等,其“道”就是精气。而此精气与形体相对,其往不复,其来不舎,遍流万物而不变,促成万物生成、化育,但不是生成万物。所以说:“凡物之精,此则为生(此字应为孳。又谓物得以生),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流于天地之间,谓之鬼神,藏于胸中,谓之圣人。”依今天的学说来看,这种精气与电离态的气体或粒子相似。

《内业》又说:“精存自生,其外安荣,内藏以为泉原,浩然和平,以为气渊,渊之不涸,四体乃固,乃能穷天地,被四海。中无惑意,外无邪灾。心全于中,形全于外,不逢天灾,不遇人害,谓之圣人。人能正静,皮肤裕宽,耳目聪明,荕信而骨强,乃能戴大圜,而履大方,鉴于大淸,视于大眀。敬慎无忒,日新其德,遍知天下,穷于四极,敬发其充,是谓内得,然而不反此生之忒。”保此精气而有养生长久之效,而生遍知天下之智,亦能远灾去祸。

精气为道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甚至超过了老庄之道的影响。喻国为身,喻心为君,而运用此术于政,称为静因之道——“其处也若无知,其应物也若偶之”,而能君人南面。是为司马迁父子所说的黄老道家的重要来源之一。其说浩然和平、遍知天下,是孟子的浩然之气及荀子的虚壹而静之大清明之源。其说“善气迎人,亲如兄弟;恶气迎人,害于戈兵。”即是《太平经》感应“太平气”之本。从养性长生来说,也是虚静行气、男女合气、吐纳引气等仙术之宗,下面略加引证:

虚静行气如《楚辞·远游》说:“内惟省以端操兮,求正气之所由,漠虚静以恬愉兮,澹无为而自得。……保神明之淸澄兮,精气入而粗秽除。顺凯风以从游兮,至南巢而壹息,见王子而宿之兮,审壹气之和德。曰:道可受兮不可传,其小无内兮其大无垠,无滑而魂兮彼将自然,壹气孔神兮于中夜存,虚以待之兮无为之先,庶类以成兮此德之门。”

男女合气如马王堆《天下至道谈》说:“如水沫淫,如春秋气,往者弗见,不得其功;来者弗睹,吾飨其赏。呜呼慎哉。神明之事,在于所闭。审操玉闭,神明将至。凡彼治身,务在积精。精羸必舍,精缺必补,补舍之时,精缺为之。为之合坐,阙尻鼻口,各当其时,忽往忽来,至精将失,吾奚以止之?虚实有常,慎用勿忘,勿困勿穷,筋骨凌强,动以玉泉,食以芬芳,微出微入,持盈是常,三和气至,坚劲以强。将欲治之,必审其言,动以玉闭,可以壹迁(仙)。壹动耳目聪明,再动声音彰,三动皮革光,四动脊骨强,五动尻髀方,六动水道行,七动致坚以强,八动志骄以扬,九动顺彼天英,十动产神明。”

吐纳引气如马王堆《十问》说:“天地之至精,生于无征,长于无形,成于无体,得者寿长,失者夭死。故善治气抟精者,以无征为积,精神泉溢,翕甘露以为积,饮瑶泉灵尊以为经,去恶好俗,神乃溜刑。翕气之道,必致之末,精生而不厥。上下皆精,寒温安生?息必深而久,新气易守。宿气为老,新气为寿。善治气者,使宿气夜散,新气朝最,以彻九窍,而实六府。食气有禁,春避浊阳,夏避汤风,秋避霜雾,冬避凌阴,必去四咎,乃深息以为寿。朝息之志,其出也务合于天,其入也揆彼闺(閤),如藏于渊,则陈气日尽,而新气日盈,则形有云光。以精为充,故能久长。……将欲寿神,必以腠理息。治气之精,出死入生,欢欣咪谷,以此充形,此谓抟精。”

另外,《易传》中“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和“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肢,发于事业,美之至也”也受到这种精气学说的影响。就是因为精气学说有巨大影响力,所以才被庄子后学、黄老道家吸收改造,加以利用。

《黄帝书·道原》说“恒先之初,迵(通)同太虚,虚同为一,恒一而止。湿湿梦梦,未有明晦,神微周盈,精静不熙,故未有以,万物莫以,故无形。大迵无名,天弗能覆,地弗能载,小以成小,大以成大,盈四海之内,又包其外,在阴不腐,在阳不焦,一度不变,能适规侥,鸟得而飞,鱼得而游,兽得而走,万物得之以生,百事得之以成。人皆以之,莫知其名,人皆用之,莫见其形。一者其号也,虚者其舍也,无为其素也,和其用也。是故上道高而不可察也,深而不可测也,显明弗能为名,广大弗能为形,独立不偶,万物莫之能令。天地阴阳,四时日月,星辰云气,规(蚑)行侥(蛲)动,戴根之徒,皆取生道,弗为益少,皆返焉道,弗为益多,坚强而不溃,柔弱而不可化,精微之所不能至,稽计之所不能过。故唯圣人能察无形,能听无声,知虚之实,后能大虚,乃通天地之精,通同而无间,周袭而不盈。服此道者,是谓能精,明者固能察极,知人之所不能知,服人之所不能得,是谓察稽知极。圣王用此天下服,无好无恶,上用□□而不迷惑,上虚下静而道得其正,信能无欲,可为民命,上信无事,则万物周遍,分之以其分,而万民不争,授之以其名,而万物自定,不为治劝,不为乱解,广大弗务,及也,深微弗索,得也,□为一而不化,得道之本,握少以知多,得事之要,操正以正奇,前知太古,后□精明,抱道执度,天下可一也。观之太古,周其所以,索之未无,得之所以。”

《文子·道原》和上面所引类似,《淮南子·原道》也与此多相似。可知此派黄老道有两个来源,其一为老子的道观念,其二为精气学说。以此精气为内核的神仙家又被道家吸收改造,成为黄老养性之术。精气学说是道家与神仙家、神鬼家相通的桥梁。后来即以此包含道观念的精气之道(即元气)为道教主干,上可通于大道,下则以为养生、为政之本,横则为神鬼、心性之始。

秦汉统合道与精气观念而成熟的元气学说,不仅影响着道教自身,成为道教的共识,也影响到整个中华文明,成为中国最重要的哲学思想之一。

汉初黄老道家形成因时处顺与守旧无为两大流派,前者保存在“杂家”之中,属于在野(很奇怪,秦帝国任吏酷法,而不重视吕不韦为秦帝国治国而作的《吕氏春秋》。汉帝国不重视集百家之长的道家,而运用与民休息的“无为”政策。而汉武帝贪功好生,运用“儒术”、“方仙”以得逞其“多欲”之心,对道家之学的《淮南子》也不重视。可见因时处顺,与时迁移的道家并不会被只重视一己私欲的个人或官方运用);后者在政治上得以运用,成了显学。汉武帝罢黜百家后,“清净无为”之学失去政治活力而只关心养性,东汉时与神仙家靠得更近,就有了河上公注解的《道德经》。而黄老之学走入民间,融合巫觋、方仙,在危机四伏的汉末有了建立实现自己理想的政教合一的组织。对承继黄老道家的太平道、五斗米道我们不敢作太大的恭维,它有着自己的历史局限,但它把道家身国同治之梦真正搬上了历史舞台,这一壮举,其意义是极其深刻的。东汉道教理论建树上,有了试图将当时三大学术——御政(政治)、黄老(养性)、炉火(仙术)用易理统摄的《参同契》。魏伯阳等人的《参同契》在文化意义上非常重大,它同样是试图用一根本原则去统摄诸术的道家思维模式,它也为后世丹道的发展提供了部分理论基石。

太平道,旧社会学者倾向于将它定位为暴乱,新中国的学者习惯把它当成是农民起义,他们又多见符水治病等“宗教特质”,而忽视它与黄老道家的内在联系。太平道的失控引发全国大规模的暴乱,最终被镇压,其精神实质、政治理想我们已难以考察。五斗米道在张鲁的改革下,形成“民夷便乐之”的地方割据势力。可惜留下的史料有限,我们对这两个早期道教教团的内部情况了解太少。从其领导者以“师君”自称,大约可知他们是以黄老为核心的,而不是以巫觋、方仙为核心的。

(3)、道教——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

南北朝而至隋唐,大量引用政府机构(儒教)和佛教的礼仪与教义,使其宗教仪式进一步完备。但魏晋神仙方术,及受玄学、佛教教义影响的思辨、哲理也在教内蓬勃发展,使道教没有完全神教化,道仍保持着至尊的地位。这时期就形成了我们今天仍能看到的道教的主要特点:神仙长生、神灵崇拜、斋醮科仪、占卜数术、玄学思辨。看起来枝繁叶茂,很博杂,似乎整个道教的主线不明了。其实只要我们细心一些,就会发现在博杂中有一条主线——道(气)。剔除那些似是而非、假道非道的东西后,道教的面貌才清晰的展现出来,原来义理思辨、神仙方术、神灵信仰等等不过是“道”在社会需要下而作新的展开,亦为“静因之道”的具体表现。

(4)、丹道——五代两宋元明清

五代两宋元明清,丹道兴盛,道教发展到又一个新阶段。内丹学把道教义理、神仙方术、神祇信仰融为一体,会归于道。它以自身内丹修炼为主,以大道玄德为归宿。其影响遍及教团内外。宋末元初,有了以内丹修炼为核心的教团——即后世所谓的全真道南北二宗。因全真教的兴盛,教团形成两大阵营,即出家的全真道士与在家的正一道士。而向下辐射为民俗的道士先生,向外波及为会道门。此际道教的政治地位日渐下降。如果我们认为道教的政治地位下降代表了道教的衰落,这便是很大的误会。因为早在三国两晋,道教整体上已退出了为政治国的历史舞台。此际它以丹道为重心。元明清三代,丹道人才辈出,它的社会普及面更大更广,并不呈衰退相。且有清闵一得倡导“医世”之说,承继着黄老道身国同治之梦。因此,只有丹道的衰退才能代表着此际道教的衰落。丹道未衰退,则道教不衰退。

五代以来,中国文化日趋保守,吐故纳新能力也日渐衰弱,以致清代闭关锁国,妄自尊大,这与政治的高度集权(以“儒家”为代表)、文化的侧重心性(以“佛家”为代表)不无关系。这种试图在闭守下寻求超越,而缺乏生生的活力,明明与道家思想截然相反,但在这大流之下,道教也受到很深的影响。

(5)、道教的特点

大致说来,道教有这样的特点:其一、道教在不同历史阶段有不同的重心,每个重心从理论宣扬到具规模的教团教化之间有比较长的过程。这个过程里,政治处于“分”的状态时多孕育着新的理论新的教派,在“合”的状态下则将出现大的教派进行教化。其二、围绕着“道”这个核心,道教多组织形式(包括了无组织的师徒相传),多方面,多层次展开,其教化面极广。其三、其教化是从上至下而形成规模的。其四、因修道者个人对道有独特的认识体验而产生道教新思想新教派。

有个有趣的现象,佛教最初是以解脱涅槃为指归(可与庄子相参考),在公元一世纪后,转型为以成佛——宇宙神为目的。道教也在公元一世纪,黄老成为宇宙神,由修道转为对黄老的祭祀和对神仙的向往。不过佛教有教团,道教还没有形成大的教团。而十一世纪后,无上瑜伽部与丹道都对气脉、心性有着无比的热情。佛教史之源可以追溯到释迦牟尼,而道教史之源却被腰斩,只能上溯到西元二世纪。

四、道教未来的展望

上面陈述了笔者对道教一些的看法,目的不单是澄清道教史实,更重要的是濬源开流,想发挥它在当今的作用,如提升人们的生命质量等。老子归结的大道在其所处时代不能为人接受,就是今天,也难以被多数人理解、认可和学修,也许百千年后,才会受到应有的重视,这是很无奈的事,因为人类文明只发展到此种地步。但道教毕竟走到了现今阶段,面临新的一轮演化,它应有新的形式继续发展。

道教之道,是个人、社会、神灵、自然的共通之道。之前的历史阶段,它分别在社会政治,在神祇信仰,在个人修养上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开发。除了个人内在修养挖掘最深外,其他方面发掘都有限,尤其是在自然科技这一块上。这当然受着社会发展、历史进程的影响。现今,国际间的经济、文化、科学、政体、宗教,都在碰撞中交流发展着,知识、科技成为发展的主动力。这为道教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李约瑟在考察中国古代科技史时,证明了道教不可或缺的作用,《物理学之道》也探讨道与量子力学的关系,可以说道教在自然科技这一块上有潜力可挖。因此未来的道教在促进人类自身素质纵深开发上,在增强人与人,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的和睦相处上,在人与自然的协调上,在科技研究中都能贡献自己的力量。它完全可以成为一门科学——道学(如儒家占用道教一词一样,道学一词也早被儒门理学借用。现在大致是该还归道教的时候了)。

道是个人、社会、神灵、自然的共通之道。它不是空洞的哲学思辨,而是可以通过实践(修行)把握的。它是有理可循的,具有可操作性。它是活生生的,是以人为本的,是包容的,不是自是非他的唯我独尊。这些都是它的优势所在。因此道教在新的演化中,能够与科技相结合,能够在不同的方面和各个层次有所发展。它也不单能满足国人的需求,也必将为世界大众所关注。

我们期待着道教的兴盛,让它促进国民素质及其生命质量的提高,促进社会和谐。它的兴盛不仅是中华民族繁荣昌盛的一个重要标志,也是推动国运上升的重要力量之一。但是,我们还得清醒的认识到,传统道教中仍然有许多糟粕,我们还需要做大量的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的工作,需要“现代化”才行。

最后,本文对前贤今哲研究道教的成果颇为不满,但毕竟是建立在他们研究基础之上,在此对他们表示真切的感谢。

附记:

本文是笔者长期思考的小结,于2006年形成文字,后来不断增改,2009年成稿,近日又有所增改。近时见台湾萧登福先生《周秦两汉早期道教》(1998年,文津出版社)一书,其论证重心在道教不始于张道陵,大可说明道教不始于东汉末年。不过,他同样割裂先秦道家与道教,更以为“道家攀附神仙家”而有道教。其以方仙道来论说道教的变演,则与笔者观念大相径庭。

2012年12月13日,笔者又看到萧先生2003年出版的《道家道教与中土佛教初期经义发展》一书(萧先生在探讨道教佛教关系上取得重大成果,值得学者与道长们学习)。知他对道家道教关系已有所修正,如说“道家、道教也是一体的”,“道家、道教原是一体的两面。哲学的一面,即为道家,修道的一面,即为道教”,并以为“‘损欲合道’、‘清静无为’、‘魂魄抱一’、‘专气致柔’等都是老子的哲理,却也是道教的修仙法门。且这些法门,在先秦时已用来修仙,不是后来攀附”。但是,他仍然还是以方仙来解读道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