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蓬莱阁传说 | 蓬莱阁旁! | 神话故事!首页
  2. 道家文化

贠靖:小姨

小姨不知在跟谁沤气,脸气得发白,一大早坐在院子里的白果树下,手托着下颌,呆呆地瞅着树上毛茸茸的果子,一句也不说话。

姥姥过来咳一声道:“就别跟自个较劲啦,快去吃点东西吧,饭在锅里给你温着呢!”小姨听了拧过脸去,叭嗒叭嗒掉起泪来。

贠靖:小姨

我从小就怵小姨。在我四五岁,懵懵懂懂尚不懂事那年,大致是一个周末吧,妈妈带我去看望姥爷姥姥。妈妈和姥爷姥姥他们在堂屋说话的时候,我悄悄地溜到院子里玩,跑着跑着就跑进了小姨开着门的厢房里。

厢房里的仿古花架上,一盆蝴蝶兰静谧地安放在那里,正开得娇俏艳丽,阳光从窗口洒进来,恰好落在花盆上。紫的花蕊,白的唇瓣,上头带有星星点点的猩红,似只只蝴蝶翩翩飞舞。我踮起脚想要摘一朵花瓣下来,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够着。一转脸,瞅见梳妆台上有一只口红,我就伸手取下来,拿在手里转动着,还用舌头舔了舔,有一股子怪怪的味道。我呸呸地吐着,在镜子里照着,用口红在手上乱画一气。

小姨惊叫着跑了进来,从我手里夺过口红,在地上跺着脚喊道:“这熊孩子,我这口红还没用呢,就给糟蹋了,你们也不看好他!”妈妈和姥姥、姥爷他们听见喊叫就从堂屋跑了过来。小姨手里拿着口红,带着哭腔道:“几十块钱呢,人家还没舍得用就让他给糟蹋了!”妈妈瞅了一眼小姨,低头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一把道:“这熊孩子!”我蹲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姥姥忙抱起我道:“不就是一只口红么,瞧把孩子给吓得!”

过些时日,我和妈妈再去姥姥家的时候,小姨正在院子里比划着吊嗓子,见我们进来,就笑嘻嘻迎了过来,朝我招着手道:“来,快到小姨这边来,让小姨瞧瞧,几天不见又长高了!”我胆怯地朝后退缩着,躲到妈妈身后。

贠靖:小姨

小姨进到厢房里取出一盒蜡笔,在手里晃动着说道:“瞧小姨给你买什么了?!”我从妈妈身后探出头来,眼前一亮:“蜡笔!”我伸手去接,妈妈咳一声,在我的手上拍了一下,我就将手收了回来。小姨站在那,脸上有些难堪。她知道上回的事,妈妈还在生她的气。就将蜡笔塞到我手里说:“呵,我去厨房看看!”妈妈问:“爸呢?”姥姥说:“在里头剖鱼呢,早起五点钟就跑到菜市场去了,说是跟人讲好了的,要刚从河塘里捞上来的新鲜的鲫鱼,要做他拿手的红烧鱼。”妈妈说:“我也去帮爸!”

“不用了,都收拾妥当了,一会就等着下锅了。”姥爷说着从屋里头走出来,在围裙上蹭着手指,弯腰抱起我,在我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偏着脸打量着我问:“想没想姥爷?”“想!”我使劲点点头。“还是隔辈亲哟!”姥爷瞅了一眼妈妈说道。

晚上,妈妈和姥姥姥爷在堂屋里的灯下说着话儿,我兀自在屏风后头玩耍了一会,就爬上床榻睡着了。小姨蹑手蹑脚地过来抱起我。本来说好了我和妈妈要陪姥姥睡的,小姨从小就习惯了一个人睡,说是屋子里有其他人睡不着。所以我和妈妈每次来都跟姥姥睡在堂屋,姥爷就自己到堂屋旁边的侧房里去睡。小姨今儿这是怎么啦,非要抱我到她房里去睡?姥姥抬头瞅一眼小姨,又瞅一眼妈妈,没有说话。过一会,妈妈从堂屋那边过来,也没开灯,窸窸窣窣地脱了衣服,上床挨着我躺下,轻轻地翻了个身。小姨没说话,也翻了个身。

一会,小姨坐起来,从我身上跨过去,挤进妈妈怀里。我闭着眼,听见她们哼哼哈哈小声地推搡着,紧紧地搂抱在一起。第二天,妈妈一天脸上都写满了笑意,小姨出出进进的,嘴里也不住声地轻声哼唱着。

小姨是学唱戏的,人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张嘴,棱角分明。巷子里的人都说她天生就是块唱戏的料,那胳膊腿软和得就像面条一样,腰朝后一弯,手就够到了地面上。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姥爷就逼着小姨在院子里练劈腿、拿大顶。大冷天的,天上飘着雪花,小姨穿着单薄的衫子,岔开腿,半蹲着,脸蛋冻得发紫,肩膀微微地颤抖着,一蹲就是半晌。

贠靖:小姨

姥姥心疼得直唏嘘,扯扯姥爷的衣襟小声道:“能不能别练了,瞧丫头受的那个罪哟,要把孩子冻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姥爷黑着脸道:“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唱戏这行当若想出人头地,成个角儿,不光得有天分,还要吃得了苦头才行!”姥爷说:“当初可是她自个选的,说她不想上学,想学唱戏,没人逼她的。”小姨到底还是把戏给学成了。

但就在她第一次登台演出前却出了点岔子。可能是从台上排练下来,嗓子里干得冒烟,喝了冰镇的凉水,声音一下子就出不来了。这下编导、团长都有点急坏了。金银花、胖大海、五味麝香丸都服用了,小姨的嗓子非但不见好转,反而一着急诱发了炎症,嗓子眼里发炎、肿痛,声音嘶哑得说不出话来。台里一看没辙,就准备临时换角。姥爷抹着泪道:“这孩子怕是这辈子都要和唱戏无缘了!”

其实出了这档子事,家里最着急的人还是妈妈。她一趟趟地往剧团跑,求编导、团长就再给小姨一次机会,说她真的不容易。也是有病乱投医,妈妈不知从哪找来偏方,用火把红枣皮烤焦,冲入白糖水给小姨饮服,在演出前小姨的嗓子居然奇迹般恢复了清亮的嗓音。

那天演的是《白蛇传》,姥姥姥爷、妈妈都去了。小姨扮的是青蛇(小青),但见她碎步轻移,上得台来,灵气逼人,眉眼中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艾怨,旋转间一甩长袖,唱道:“莫说有知己相亲,偏多有挚爱相轻,最叫人心痛难忍,是一种入骨的病……”唱腔婉转清丽,扣人心弦,赢得阵阵热烈的掌声。

台下的人都说,小青比白素贞扮相俊美,唱念做打,翩然灵动,一招一式娇美脱俗,如姣花软玉一般惹人怜惜。演出完毕,从台上下来,小姨扑入妈妈怀中,嘤嘤地哭了。哭得姥姥也拧过脸去肩膀一抽一抽跟着哽咽起来。姥爷在小姨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她仰起哭花了的脸,梨花带雨般瞅着妈妈说:“姐,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唱戏,我能坚持到现在,就是不想让你们对我失望……”一句话,说得妈妈也哭了。(作者:贠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