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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法则(第36章~第40章)(道门法则人物介绍)

第36章 经典和学问

《道德真经》分上篇《道经》和下篇《德经》,全文五千余言,共计81章,合九九归一之数。这部真经,可以套用其中一句话来解释赵然看书的观感——玄之又玄!所谓微言大义,绝非虚言。

每一句话都可以表达很多层意思,和前后相接,又可以表达很多意思,再联系上下文,又引申出不同的理解。赵然穿越前看的是热闹,穿越后来到这个世界上,想要看个门道,却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赵然看着比较熟悉的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按照字面的理解,就是说天地没有仁爱之心,把万物视为刍狗;圣人也不要有仁爱之心,把百姓也当做刍狗来看待。

联系下文——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其想要表达的意思,似乎是说道的规则是冰冷的、漠然的、是空洞的、是没有任何感情和羁绊的,想要触摸其律,也必须秉持虚无之心——天地像个大气囊,空虚却不会坍塌,运行中却生生不息,说得越多,能够表达得却反而越少,因此,“不如守中”——不如持守空虚以应万变。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越琢磨越觉得后面似乎犹有余味,越想越觉得深奥难言。赵然穿越前看过很多描写修道的小说,常常引用这句话,然后愤愤然让主角施展辣手,或是以为主角与天斗的宣言。其实谬矣,无论愤然出手报复,或是选择与天抗争,都和这句话的本意相违背——最好的求道之路,就是持守虚中,不予介怀,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者也。

这句话应该便是“太上忘情”的注解吧?赵然也不确定,他忽然又想起了佛家思想,这不就是“空”的来源么?难怪道士们一直指斥佛门乃是道门的叛逆……

赵然想得头都大了,只觉头晕脑胀,眼前发黑。他不敢再深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以简单之心看待《道德真经》——好吧,就当是背诵名句吧,或者是后世的考试提纲,这样会轻松一些。

背诵了前面十多章,赵然就遇到了难处。每一章那么简简单单几句话,背下来不是问题,可想要流畅的通篇顺下来,却很是不易,因为这些经文看上去更多的是老人家随口而出的警句,似乎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每一章之间是割裂的,凌乱中没个头绪。

可真要这么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后面的每一句话,如果没有前面的话作为铺垫,理解起来就会愈发困难。

好吧,赵然承认,他头一次认真研读《道德真经》就遭受挫折,被彻底打败了,脑子里除了一堆浆糊,啥都没剩下。

此后几日,赵然每晚都到藏书楼看书,看的结果是一片凄然。很多内容自己明明以为看懂了,也背下来了,可就是不敢去琢磨其中的深意,想清楚一层之后,接下来必定会引发更深的下一层,然后继续去想,每次都让自己想得近乎吐血。

连续多日之后,赵然熬不住了,去寻于致远求教。当他十分苦恼的将自己的遭遇倾诉出来,并且举了几个自己遇到的难题之后,于致远脸色古怪的打量了他很久,问:“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的?”

赵然苦笑:“不是自己琢磨的还怎的?也没人指点我……”

于致远默然半晌,拱手道:“老弟大才,吾不如矣!”

赵然不知道,自己因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眼界使然,让他对经文的理解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非常深邃和宽泛了,他所考虑的那些问题,就连于致远这样有才名的道士也从来没有去思考过。比如宇宙的本源来自何处?时间和空间的关系又是怎样?这个世界有几个人看过类似的科普性文章?

但于致远也有自己的长处,他的优势相比赵然而言,正在于信仰专一。他很快就将赵然灌入他耳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思路抛开,指点赵然道:“观《道德真经》而不读《想尔注》,非正道也。”——你小子看经不看注,这算什么道理?

好吧,赵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个真是疏忽了。这个世界人们最简单的常识,于赵然而言,却并非那么理所当然,他疏忽了也并不奇怪。

《老子想尔注》为道门祖师——张天师所著,入道门而不读《想尔注》,那是不可思议的。可赵然是穿越客,说白了,他内心中缺乏对张天师的敬畏之心,想不起来也不能怪他。

于是,赵然又开始翻阅起《老子想尔注》来。

《老子想尔注》是张天师对老人家“语录”的解释,每一句话都作一注释,让人们明白老人家到底想说什么。赵然大致翻看了一遍,很快便有了所得。

对于《道德真经》,一万个人有一万种理解,那么究竟哪一种理解才是正确的呢?很显然,张天师认为,他的理解是最接近老人家本意的。

简单来说,张天师提出,守道不仅要守道心,而且要守道戒,也就是从行为规范上符合天道,赵然认为,这是张天师创立道门的基础。没有道戒维系上下,就没有道门的存在——道门是个组织,而修道只是手段,修道也许可以上溯无限元元,但道门的诞生却自张天师而始。

有了道门,让人们入了这个组织,那就得拿出些甜头来不是?张天师便在《想尔注》中借老人家的话,阐述了长生之法,也就是修道之法,这是道门传承衣钵的最重要方式。可赵然却觉得,《道德真经》是讲述对道的本源追溯的,强行将其与长生之法挂钩,会显得很是别扭。

举个例子,老人家已经说过了,道是虚无,没有好坏之分,没有善恶之念。可张天师注释说,“道设生而赏善,设死以威恶”,又说“仙士畏死,信道守诚,故与生合也”,那么赵然不禁要问,既有赏罚之举,必有好恶之分,这不是说天道是有思想的么?与老人家所云,不是矛盾了么?因此,赵然的理解是,《道德真经》是理解天道的著述,或许修行到了至深处,能够从中悟出飞升的法门,但那属于最高等级的范畴,绝不是一般修道人士可以参研的。

除了长生之法外,张天师还讲述了普通世人应该怎么做。有资质根骨和天赋才干参与修道的人毕竟是少数,剩下的大多数人怎么办?张天师继续借着对老人家话语的解释,阐发了世俗统制的规则,君王应该怎么做,臣吏应该怎么做,百姓应该怎么做。即“治国之君务修德,忠臣辅佑在行道,道普德溢,太平至矣,吏民怀慕,则易治矣!”

由此,道门确立了世俗王庭的运行规则,并以十方丛林而督之,以四方天地为贡,助有道者飞升。

赵然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想,也许就现世道门而言,《道德真经》并非是最重要的经典,真正的核心典籍,应当是《想尔注》才对。就他的眼光来看,张天师对老人家的注释,是纯宗教的,正是因为把世人的理解全都从宗教的角度统一了起来,才有了道门的存在。

好吧,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赵然已经深入道门,就必须融入这套思想体系之中,哪怕内心深处再不以为然,表面文章也得好好作下去,就当是在读这一世的考题和标准答案罢。

从《想尔注》读起,赵然终于开始入了门径。

第37章 受牒的曙光

无极山飘起今冬第一场雪的时候,赵然已经在藏书楼中看了两个多月的道书,除了《道德真经》和《老子想尔注》外,还看了不少别的注释和疏议,已经初步将自己代入了一个道门实行生的身份中去学习典籍。

除去关于《道德真经》的原文和注疏外,赵然也捡起了另一本重要经典——《老子西升经》。这本典籍是文始真人对老人家语录的进一步阐发,内容集中在天道义理的发挥上。

《西升经》中说,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是解释世界万物起源的说明。赵然与之和自己穿越前那一世的学问进行对比,如果将“有”替换为“奇点”,那么这种解释就和现代科学完全一致。

这天晚间,赵然正在研读《西升经》中关于天道的“宗”、“本”、“身”三位一体之间的关系。按照《道德经》的宗旨,《西升经》认为,虚无为宗,自然为本,天道为身,以虚无生自然,自然生天道,也就是说,空空如也的宇宙突然从虚无中诞生,这个世界便存在了,有了世界万物的存在,便应运而生天道规则。

赵然于是琢磨,究竟是天道生了万物,还是万物生了天道呢?也就是这个“一”究竟是虚无呢?还是天道呢?如果天道本身就是虚无,那么天道就不应该有规则,因为有了规则就不是虚无了……可是没有规则,虚无又凭借什么从无到有生了“一”……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际,藏书楼外传来在雪泥上踩出来的“咯吱咯吱”脚步声。

赵然起身推开窗棂,一股寒冷却极为清新的空气迎面透了进来,令他浑身一振。向窗外看去,只见月光下洁白的雪地里,于致远正在大步走来。

赵然连忙打开门迎了出去,将于致远接到藏书楼中。

于致远将狐毛大氅解下,挂在衣架之上,有抖落鞋上沾着的雪泥,双手聚拢哈了口热气,向赵然道:“这些时日也没找你,就是怕耽误你功课,只是不曾想老弟如此用功,这般雪天照样进学不辍。”

赵然一笑,道:“看书看得入了魔怔,让门头取笑了。这藏书楼只一桩不好,就是不许将书拿回去,这大冷天的便也只好挨着了。门头踏雪而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于致远也不遮掩,直接道明来意:“今日典造房收到西真武宫转来的文书,明年正旦之前,无极院可纳两名道童受牒。”

赵然呆了一呆,心里顿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口舌略觉干燥,急问:“定了么?是哪两人?”

于致远笑道:“莫急,监院和‘三都’尚未商议,暂且未定呢。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虽说院里可纳两人,但其一已有定论,为西真武宫指定之人,据说有修道根骨,将来是要去馆阁修行的,故此,你只能去争另一定额。”

赵然深吸了口气,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略略平静了一番焦躁的内心,向于致远问道:“于门头,我该如何行事?”

于致远道:“按理,须由八大执事从所辖之火工居士中推举人选,然后经监院和三都考核,以确定最终人选。以宋巡照对你的看重,寮房的推举人选你想必是极有望的,不过你也不可大意。寮房之中,金久和张泽二人家世最厚,宋巡照虽然属意于你,但若是监院和‘三都’发话,他也不可太过违逆……”

赵然点头道:“我会想办法的。”

于致远续道:“如此最好……其余七房,经堂概不参选,我这边的客堂贾执事已赴白马山了,我可以压下来不予举荐,账房那边这两年没有适合的人选,想必也不会举荐,这样的话,连你在内,当有五人,你须在这五人中脱颖而出方可。”

五选一,这个比例应该说还是很难的,以赵然的家世背景,垫底无虞,若是拼爹的话,他无论如何是拼不过的,这却如何是好?

目下离明年正旦只有一个多月了,时间比较紧促,想要短时间内抱上谁的大腿,很明显来不及。

赵然想起了雨墨,这丫头在华云馆修行,也不知能不能给自己有所助力?但这个念头只是刚刚想起,便被他毫不犹豫的打消了——靠女人帮忙升迁,那不是成了吃软饭的了么?赵然的自尊心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如果真要走了这一步,且不论雨墨能不能帮他促成此事,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两人之间“朋友”之谊就彻底变味了,赵然甚至担心雨墨是否会就此鄙夷他?不齿他?轻视他?

由着雨墨这个念想,赵然又记起了周府尊,也不知周府尊愿不愿意为他出头?

赵然刚刚提起这个话题,便被于致远打断了:“老弟还是莫要奢望了,周府尊月前刚升任四川布政使司右参议,原府衙同知冯弘出了大力,他绝不会为你之事去与冯同知相争。号房今年必会举荐冯灿,那是冯弘的外甥,也是诸房之间最有希望受牒之人。”

一府同知的外甥,这个关系比之张泽来说更为难缠。张泽的后台虽是刑部侍郎,但张泽与张侍郎之间血缘不近,几在三服之外,张侍郎远在京城,关照力度肯定没那么高,甚至连举荐书信也没工夫寄,但冯灿就不同了,那可是冯同知的亲外甥!

赵然顿感棘手,可他知道就算棘手也没有办法,目前只能先通过了宋巡照的举荐关再说吧。

于致远临走之时,塞给赵然一个小纸条:“上次你央我打听玉皇阁所在,此事殊为难办,至今未得所踪,只查知了大炼师的乡梓。不过你若是指望就此能攀上大炼师,机会却渺茫得紧,顶多是死马当活马医,聊胜于无罢了。我这里能帮你的,也就是和都管念叨念叨,希望他老人家对你照顾一二。”

赵然从怀中抽出五百两银票,塞到于致远手上:“于门头,麻烦你了,费心帮我打点一二,无论成与不成,我都多谢之至。”

于致远脸上变色:“这是什么话?你我相交,怎么论起银钱来了?快拿回去,否则今后不与往来便是!”

赵然诚恳道:“不要误会,这不是给你的,你与都管他老人家求情,空口白话,毕竟分量不重,听说都管身子骨不好,拿些银钱去换几味好药,也算我的一番心意不是?”

于致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本来打算自家填补些银子进去为赵然说情,但他虽然富有,却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折腾出一大笔银钱来为旁人打通门路,说到底,赵然不是他亲戚,更不是他爹,拿出一、二百两银子已经是他仁至义尽了。若是有这五百两在手,应该可以有很大把握了吧?

想毕,于致远脸色转霁,接过银票,忽然顿足又问:“你这银票哪里来的?”赵然的家世他最是清楚,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

赵然笑道:“门头放心就是,绝对来路正经,不偷不抢。”

于致远起了疑心,怀疑赵然参与了院中的赌戏,否则怎么可能不到一年就攒下如此身家?要知道,赵然先是在圊房扫圊四个多月,属于火工居士中的冷门职司,那是绝对没有油水的,其后虽然进了饭房,但至今不过三个月,怎么可能凭空折腾出五百两银子?因此,他离开前又好生劝诫了一番,让赵然“珍惜生命,远离赌博”。

赵然口头上连声答允了,好容易将于致远糊弄走,便再也读不下去了,踏着院中皑皑白雪,返回自己的住处。

第38章 顺风顺水莫嚣张

第二天,赵然在后厨做完职司,便按捺不住,赶往后院宋巡照的寮房。

宋致元没有在院子里,他便按下急切的心思,耐心等候着。约莫半个多时辰之后,宋巡照和号房的董执事联袂而归,两人说说笑笑,并肩而至。

要说八大执事之中,谁是最富庶的,那么排在最前面的肯定是董执事。号房掌田庄、茶山、园林和店铺等院产,无极院财计的五成以上,都来自于号房的贡献,虽然都是实打实的院产,归之于道院名下,但董执事每年过手的银钱便不下万贯,随便从指缝中滴出些油水来,就足以令人侧目。

赵然很少见到董执事的身影,细想起来,似乎只有自己随楚阳成上山的那天恰巧见过一面,其后几次来这里找宋致元,东侧的号房正堂总是房门紧闭。据说这道士大部分时间都在山外,一年难得回来几次,却不想今日撞上了。

事隔七个多月,这位董执事自然已经认不出眼前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的赵然便是当日楚阳成身后衣裳褴褛的农户子弟,随便看了一眼,微笑着进了号房正堂之内,看上去似乎像是和赵然打了声招呼,可仔细一琢磨,又好像压根儿没搭理赵然。

宋致元招呼赵然跟自己进了寮房正堂,将门掩上,问:“今日来此何事?”

赵然舔了舔嘴唇,想要开口,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宋致元却笑了笑,低声道:“为受牒道童一事?”

赵然连忙点了点头,望向宋致元。

宋致元自己坐在椅上,又伸手示意赵然也坐下,开门见山道:“你消息倒是灵通得紧,早早便过来候着了。实不相瞒,适才监院召集‘三都’和‘八执事’,商议的就是这件事情。这不,董师兄都被从山外田庄唤了回来……”

赵然不由身子前倾,听得分外认真。

只听宋致元续道:“今年还是按照惯例,由各执事房推举一人,然后监院和‘三都’当面考校,定出一人。唔,其实应是两个名额,但其中之一是西真武宫指定人选,据说资质和根骨尚可,今后是要去馆阁的,只是由无极院接引入门罢了。”

宋致元拿起桌上的茶盏,茶盏中的茶水却见了底,赵然连忙起身,从桌上将茶壶取了,晃了晃,感觉壶中水是满的,便搁到屋角的红泥小炉上加热。少顷。壶中兹兹冒响,赵然便取下来,给宋致元续上。

宋致元满意的看着赵然伺候完一切,示意他也自己斟上一盏,然后叹道:“不须你来,我也打算推举你的。但今日却有些不同,监院对我暗示,重点关顾金久和张泽二人……我之前便嘱咐过你,早些和大炼师取得联系,如何?今日便应验了,若是能够搭上大炼师这条线,哪里还会有今日这一出,真真叫人好生为难。”

他叹气,赵然比他叹的气更多,如果能够勾搭上楚阳成,他赵然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去勾搭呢?问题是别看自己乃楚阳成送到无极院的,可人家楚阳成压根儿就没正经把他记在心上,想要联系个一二都没有门路可寻,赵然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金久是谷阳金县尉之子,张泽为朝中刑部侍郎族侄,家世底蕴比你深厚百倍,监院让我推举他二人之一,也属常理。不过以我观之,监院更属意张泽……放到院中诸火工居士之间,唯张泽可与冯灿相比肩……”宋致元向东屋那头努了努嘴,道:“号房董执事适才已经向我提及,他们执事房中已有定论,非冯灿不荐,你或许还不清楚,冯灿是本省布政使司左参议冯弘的外甥。”

听到这里,赵然已经明白宋致元的意思了,今年这次推举,院中最为认可的就是冯灿和张泽二人,其余人等,就算推选上来也是陪榜,没什么盼头。

果然,宋致元紧接着就开始奉劝赵然,说今年的名额竞争激烈,与其拼了命争夺到举荐的机会,最后也不过是在候选之间走一遭,白白耽误工夫,不如耐心等候下一回。他说无极院每隔两年到三年,都会有这样的机会,今年不行,那就明后年,唔,其实明后年也够呛,那就再过两年,反正赵然年岁还小,进无极院也才一年不到,有的是时间去等。

赵然想起昨日夜间自己还充满了信心,向于致远保证,说自己会想办法成为寮房举荐的候选者,没想到不仅比不过张泽,连金久的胜算都远超自己,想起来当真是泄气得紧。

赵然忍住失望之情,向宋致元表达了谢意,并没有直接开口继续求肯——对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再要死乞白赖的让对方举荐自己,那是给对方添堵,做人不是这么做的。

不过宋致元倒也安抚了赵然一番,说自己肯定会尽量想办法,只要有机会,就尽量推荐赵然。这句话的另一种理解是,如果没有机会,也请赵然多多谅解。

赵然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房中,蒙头瞎琢磨了半天,一直挨到晚饭时,才无精打采的去后厨帮忙。

待到傍晚时分,无极院将要从火工居士中推荐人选正式受牒的事情便逐渐传开了,各房的火工居士们都在人前人后扎堆议论,掰着手指头在算谁谁谁最有希望。

饭菜二房的火工居士们也不例外,在小院中聚拢,极为热烈的拿出了一个非官方的民间排行榜,排在首位的自然是张泽,紧接着是金久,至于赵然,压根儿就没上榜。

赵然和饭菜二房的火工居士们关系一直就不好,自从苟二事发被扫地出门之后,众人虽然不再给赵然使绊子,但始终没有拿他当过朋友。赵然通过金掌柜霸占了无极院的食材生意,这件事犯了众怒,虽说后来他嘱咐金掌柜,该给谁银子就给谁银子,并不截留轮值掌厨者的外快,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说缓和就能缓和的,一切都还需要时间。

民间排行榜没有赵然的名字,赵然并不关心,因为此排行榜毫无效力,不过众人的猜测和宋致元今日所交的底细却很吻合,这让他一想起来就愁眉不展。

赵然躲在屋子里偷听众人的谈论,其他人在屋子外似乎也没有要避讳他的想法,谈论的时候声音都很大,偶尔提到他,话里话外都带着嘲笑的语气。

金久从水房过来找张泽,正碰上众人在院中高谈阔论,他们俩被人簇拥着、恭维着,倒显得很是志得意满。不过金久也有自知之明,他当众对张泽说,自己这次打算去求见宋巡照,言明自己不与张泽相争之意,让张泽将精力都放到下一轮的考校之上,争取胜过号房的冯灿,为寮房拿下这个好彩头。

金久极为谦逊的表态顿时赢得了诸火工居士的好感,张泽对此也极为高兴。张泽的意思,首先是感谢金久的退让,然后他表示,如果自己能够受牒,正式跻身道童之列,必定大力感谢金久,至少要尽一切努力,在下一次无极院推举受牒道童时,让金久能够顺利上位。

除了金久之外,诸火工们还拟出了再下一次推举的人选——当然与赵然无关,听得屋里的赵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气恼之余,赵然的狠劲也冒了上来——你们不是觉得老子没希望么?老子偏要做给你们看,让你们这帮孙子统统靠边凉快去!就算老子最后输了,也决不能这般痛快认输,非给你们丫添点儿堵不可!

第39章 作风问题很致命

从床上爬起来,赵然掌上油灯,就着桌案准备写信。

自从有了钱以后,他便囤了些上好的纸笺,专门用来练字和给雨墨写信。笔是于致远赠送的狼毫,砚同样是于致远怎送,名曰“琅琊”,都出自名家之手。

赵然提笔蘸墨,刷刷刷就开始给雨墨写信,问候之余,提到了这次转迁受牒道童的机会,他对雨墨说,自己正在努力苦读,希望到时候以优异的成绩拿到这个唯一的名额。信中并没有让雨墨帮他关说的想法,对方会不会主动帮忙,甚至有没有工夫及时看到这封信,都在两可之间。就如之前他想过的,男子汉大丈夫,总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来吧?那样一来,两人的关系可真就变味了,就算雨墨帮忙,且成功让他受牒,其中的得与失还真是说不清楚。

写完给雨墨的信,他又提笔开始写另一封信,这封信是给楚阳成的,当然,书信肯定无法直接送到楚阳成手中,赵然的打算是发到楚阳成世俗的宅邸之处,希望能够转递到对方手上。

赵然先是感谢了一番楚阳成在清屏山的救命之恩,同时感谢对方将他带到无极院,给了他进入道门的机会。他简单叙述了自己在道门内的生活,说自己一切都好,请对方放心。寒暄之后,他又开始谈起这次无极院受牒名额的事情,说自己正在努力争取,希望楚阳成能够再次施以援手,帮自己一把。

写完之后,将书信塞入信封,正要封以火漆,犹豫片刻,又取了出来,将信重新读了一遍,果断把请求对方帮忙的话语全部涂掉。

拿起来再读一遍,手拄额头叹了口气,再次将无极院有受牒名额的事情尽数划拉了下去,只剩下感谢的那些话语。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赵然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以他的人生阅历来思考这件事情,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自己和楚阳成基本上没什么交情可言,如果有的话,那也是人家对自己的救命之情,自己凭什么向楚阳成求助?

施恩不求回报是人家的善心,换个角度想,做好事最怕的就是受施者从此赖上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提出这个要求,楚阳成只怕会不爽到了极点!

将感谢的话重新誊抄了一遍,赵然便吹灯上床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一直折腾到第二天,精神顿时就萎靡了不少。

忙过饭堂的职司,赵然先去于致远那里,请他替自己给雨墨寄信,接着又让送食材的杂役传话,唤金掌柜来见自己。

金掌柜屁颠屁颠的赶到山门前,通报之后,来寮房寻赵然。赵然将他一把拖进自家屋子,张口就问:“每逢休沐之时,上山门诉状的那父女二人,金掌柜认识么?”

金掌柜稍微一过脑子,便弄清了赵然所说的是谁,因道:“道长说的可是胡老头和他闺女?”

“他姓胡?我不知晓,总之是告金久和张泽奸污他闺女的那个老头。”

“那便是胡老头了,这老头贪财,也不走正道……”

赵然摆手打断金掌柜:“里边的道理我清楚,我就问你,可找得到他父女两个?”

金掌柜问:“道长找他们有什么吩咐么?小的立马就传他们过来侯见,不过却进不得山,院中不待见他父女两个。”

赵然凝目注视金掌柜片刻,直看得金掌柜浑身不自在,这才淡淡道:“老金,你说,我能信任你么?”

此言一出,金掌柜立时委屈得几乎落泪,呼天抢地道:“天爷,道长这是怎么说的,我金某人可是愿为道长水里来火里去……”

“罢了,随口一说而已,老金你也莫往心里去。既如此,我有一事托付你帮忙。”

金掌柜立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道长吩咐就是,金某必定竭尽全力!”

赵然道:“你去寻那个胡老头,他父女两个不是唱曲的么?编个段子,把他的遭遇写成唱词,让他跟谷阳县里到处场,**也好、茶肆也罢,甚至当街也可,总要尽快唱起来。此外,你还可寻些说书先生,把他金久、张泽和他闺女的事情编成话本,大张旗鼓讲起来,记住,要写得曲折离奇一些,跌宕起伏一些,尤其那些云雨恩泽的经过,既要详细,又要隐晦,要能扣住人心、吸引人来听。”

金掌柜迟疑片刻,道:“这……会不会太过得罪了那两位?一个是县尉家的,一个是朝中侍郎家的,若是追究下去,牵连到道长身上,恐为不美。再则……这么大张旗鼓折腾起来,怕是胡老头他也不敢……”

赵然冷笑道:“唱词话本里别提金久和张泽之名,以旁名代之即可。比如金远,张泊之类,不指名道姓,谁又肯自家往跟前凑,去主动认了这个坏名声?”

见金掌柜仍是犹疑不决,便取出二百两银票:“一百两是你的花销,另一百两,只要胡老头把这件事情闹腾出来,便许给他。他不是每逢休沐便到山门前喊冤么?为了多少银子?不过区区几十两罢了不是?你就问他,这里有一百两,他干还是不干?”

金掌柜看了看银票,咬咬牙接了过来,正要硬着头皮表个决心什么的,又听赵然道:“老金你记住,此事找别人去办即可,你不要自己出面,跟不要让胡老头知晓其中的根底。办事传话的人也要远远打发出去,待此事了过才能回转,我不希望牵连到你身上,明白么?”

听了这话,金掌柜松了口气,心里也不由一暖,暗道看来这赵道长并不是狠心绝情之人,若是真出了事,恐怕也会尽量保全自己,于是向赵然发誓赌咒了一番,这才离去。

过了五六日,谷阳县再次传响起了金久和张泽的话题。胡老头父女在**、茶肆之中唱起了一套曲辞,其中多有隐晦却又令人脸红心跳的云雨之情。曲辞中的相关人物虽然假托他名,但听者无不自动带入为金久和张泽二人,再加上故事中的女方亲自出面演唱,这个噱头绝对堪称卖点十足!

只要想一想,对面唱曲的女子,就是故事中那个在床笫之间被双男共亲方泽之人,这是多有意思的事情?每逢唱起之时,其十足的场面感无不令人想入非非,顿起遐思,甚至血脉贲张,心痒难耐。

一时间,胡家父女身价激增,想要一听其曲的公子哥如过江之鲫,胡氏之女竟成谷阳县曲辞头牌,据说一亲芳泽的价钱,直接翻到了白银十两!

紧接着,几处茶肆酒馆之中便有说书先生以“鸳鸯三环情”为题,开始讲书,话本中极尽隐晦婉转之能事,令听客们简直欲罢不能。

果如赵然所料,因其中涉及人物并非原名,县里差役们便不好捉人,令金县尉和张家头疼不已,只得暗自遣人出去,或以利诱,或以胁迫,让胡家父女和说书先生们禁口。

可事情已被炒得沸沸扬扬起来,想要消除其中的影响,岂是旦夕可行?

谷阳县发生的热闹事儿,自然也传到了无极山中,院里上自监院、三都,下至执事、各方主头及一众道士、火工居士们,全都有所耳闻,许多人甚至趁休沐之际,跑到谷阳县中亲自听一回曲子和书话,回来后大肆宣扬。更有人以重金求得胡氏女子一夕之好,在同僚间引为笑谈之资。

十一月中,各执事房宣布了受牒道童的举荐人选,赵然堂而皇之登上了宋巡照的举荐名单之上,成为了寮房的唯一候选者。

第40章 大手笔

赵然的异军突起,无疑跌碎了一地眼珠。金久和张泽因为沸沸扬扬的作风问题而被拿下名单,这一点,在事情发生之后,绝大部分火工居士们都已经预料到了。虽说这年月不禁风月,但影响太大的话,道门也没法收场,只能将二人舍弃,这是毫无问题的,可没有预料到的,是赵然的登榜。

关二拉着净房和圊房的众火工们,赶来向赵然道贺,他大笑道:“今番真是出人意料,没想到赵兄能在寮房登魁,关某是敬佩已极啊!”寮房共有八个房头,火工居士加起来超过七八十号,能够登上举荐名录,便算是寮房火工居士们中的头一号了,赵然没有什么家世背景,进入无极院的时间又短,居然成为寮房第一,也难怪关二佩服。

赵然连忙谦虚了半天,将众人打算休沐之日带他去谷阳县“好生耍子”的心意婉拒了,开玩笑,经此一事再次证明,任何时候都不要得意忘形,没到最后关头,一切都有变数。

于致远倒是没有将这件事看得有多重,在他的认知世界里,赵然登上寮房举荐名录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当年便是如此,压根儿没有想到,其实赵然差一点就放弃了。

于致远告诉赵然,都管那里已经点头,只要条件适合,便会提议赵然受牒。赵然的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再加上于致远的关系,取得都管的认可也是常理,不过老都管人生阅历丰富,就算是答允了,话里依然没有说死:什么时候条件合适?这个问题上可以做的文章不要太多。

赵然对此也相当理解,他本人穿越前就无数次重复过这句话。

老都管的点头,让赵然拿到了四票中的一票,可这仍然不够,就于致远打探出来的消息,至少都厨和监院这两票,十有八九属于冯灿。

在无极院的权力架构中,方丈一般不发话——但凡发话就必有最重的分量,剩下的事务大多由监院和八大执事来负责。而都管、都讲和都厨这“三都”位居监院之下、八大执事之上,没有具体的职司,平日不怎么管事,讲究的是地位尊崇。

“三都”一般授予资历高、辈分老的道士,他们虽然不管具体事务,但在道院中颇受敬重,影响力也很大。道院中的一些重大事务,监院往往要向“三都”征询意见,甚至任其直接参与,比如遴选受牒道童。

于致远已经判明的“三都”意向中,都管站在自己这边,都厨属意冯灿一头,剩下一个都讲至今模凌两可,这就是赵然的机会。

顾名思义,都讲不仅出身经堂,且在名义上主管道院讲经事务。道院的正式道士,除了有职司在身的八大执事、“五主十八头”管事们外,余者均在经堂学习,是为“念经道童”,由此可见都讲的影响力之一斑。

经堂是道士们的主要出身地,掌经堂的执事名叫蒋致效,蒋高功之下,又有经主、静主、化主,均为经堂讲经师,同时也是位居“五主十八头”之列的管事。于致远出身经堂,和经堂三主都是师兄弟,其中尤与经主刘致中相交莫逆,因此便拉着赵然来寻刘经主。

于致远和刘经主相互之间熟络已极,有什么事情都不需要隐瞒,将来意道明,让赵然拜见过刘经主之后,直接询问刘经主,可否让蒋高功帮忙,走走老都讲的门路。

刘经主果然够意思,他向于致远和赵然交底,蒋高功正在谋求上调西真武宫,需要大笔银钱,若是以此为契机,倒是可以试一试。

于致远询问,“大笔银钱”总也有个数吧,这个数目大约是多少呢?

刘经主沉吟片刻,伸出一个巴掌。看着这只在眼前不停晃来晃去的巴掌,赵然心里好一阵紧张。五十两肯定是不行的,五百两还可以考虑考虑,如果是五千两,那么赵然就得仔细掂量了,这笔买卖究竟合不合算。

还好于致远对行情把握的比较准确,开口问道:“五百两?”刘经主点了点头,于是赵然放心了,果断咬牙决定掏钱。

这就是财大气粗的好处了,如果换做旁人,或者是以前的赵然,绝对舍不得拿出五百两银子去买一个成为受牒道士的可能——请注意,买到的只是可能性,因为老都讲手上只有一票,如果赵然的竞争依然失败,那么这五百两银子就等于打了水漂!

于致远听到这个数字,其实已经打了退堂鼓,他看向赵然,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给自己和赵然下个台阶,却听赵然径直点头答允了:“三天之内,便将银票送上。”

从经堂离开后,于致远问赵然:“你到底有多少银子?上次给老都管买药,出手就是五百两,这回又是五百……说实话,我都在替你考虑值不值当了。”

赵然避开了前一个问题,接过后一个话题,道:“于门头,你知道我家世粗鄙,一旦下山,便是无根的飘萍,手上就算有再多的银钱,也难以持家。道门于我而言,不仅是晋身之阶,更是立身之本!”

于致远默然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不再追问赵然银钱的来路了。

赵然去寻关二,让关二提两千银子来用,这却吓了关二一跳。赌桌上输急了眼,几百两银子、甚至几千两银子的往来都能够理解,但“使用”两千银子,却不是小事。

“银子没问题,我立刻着人回家去取,明日便可送到。可赵兄你是要购买田庄么?若是的话,说出来关某帮你参详参详,免得被人黑了去。如果赵兄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但请告知关某,看看关某能够帮上什么忙?”

“关二哥放心就是,这笔钱我真有用处,用得还比较急,至于究竟如何,却不方便告知旁人,还请二哥见谅。”赵然抱歉的向关二一笑,随即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对了,这里有一封书信,望请二哥托人跑一趟。”

关二接过来一看,这封信要送的地方是川东巫山脚下大渡河边的楚园,不由愕然:“此乃何地?却不曾听说过。”

赵然道:“二哥知道我是怎生入的道院么?以前曾向二哥细说过的。”

关二一拍脑门:“啊哟,莫非是楚大炼师的居所?”

赵然摇头:“楚道长身在玉皇阁中,是为道门隐秘之地,非你我所能知晓。此乃楚道长俗家庄园所在。”

关二立时醒悟,点头问:“你是想走走楚大炼师的门路?”

赵然叹道:“不一定能走通,且死马当活马医罢。”当下,便细细叮嘱一番,让关二派遣镖局中行事机敏之辈前去楚园送信。他告诉关二,送信之时,要采买各色礼品,最好敲锣打鼓,再请工匠雕刻匾额,把自己的谢意大张旗鼓的送到楚园。

“能行么?”关二问。

“试试吧……”赵然心里没底。

为了赵然的事情,关二干脆请了假,亲自下山回到镖局,取出银票,同时调配人手前往川东。

第二天,赵然拿到银票后,由于致远引着,将五百两银票交到刘经主手中,同时额外多塞给他一百两。

于致远向刘经主道:“一切就拜托师兄了。”

刘经主笑着拍了拍赵然的肩膀:“果然好气魄,大手笔,放心,你的事我尽力而为!”

前前后后,包括前往楚园的送去的礼物,赵然花出去了一千三百多两银子,“大手笔”三个字当之无愧。剩下的,就只能坐等消息了,如果不能成功,那么这次就真是亏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