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寿30年

快要过年了，钱要多算了算手里的积蓄，这几年在外面奔波虽然辛苦，但收入还可以，赚了二十多两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他在老家盖房子、娶媳妇了。余下的钱，说不定还能做点小生意。

钱要多今年二十岁，因为家穷，一直没能娶上媳妇。在十五岁那年，他揣着三十文钱，跟着别人出去赚钱。他发誓，不转够老婆本，绝对不回家。

这几年来，他做事谨慎，虽然偶尔有波折，但整体上还算顺利，因此才能积攒这些银子。钱要多紧紧地揣着银子，想着回家娶媳妇的事，不由得有些高兴。

来到江边，钱要多开始找船。从福建回到浙江，走陆路太久了，还是走水路更快一些。否则的话，到家就是年后了。

然而，问了一圈船家后，钱要多有些犹豫了。原来临近年关，江上摆渡的船也少了，而且价格也很高。若是自己雇一艘船，价格比平时要贵三倍。

想了片刻，钱要多便决定，还是与别人合雇一条船吧，这样价格便宜，而且不耽误时间。大不了，自己一路上看管好钱。

就这样，钱要多上了船。船上已经有四个人了，看样子也都是在外奔波的人，钱要多简单与他们施礼，便到自己的舱里。

船家看人齐了，解开缆绳，准备出发。

“船家，船家，等等我，等等我。”钱要多在舱里听到声音，抬头去看，看到一位中年人狂奔而来。他跑到了岸边，猛然一跳，直接跳到了刚离开岸的船头。

“船家，打扰打扰啊。我因为有急事要去浙江办，又看周围船没有开动，所以未经允许就跳了上来，实在是惭愧惭愧。放心，我可以多给你一些钱，作为补偿。”中年人说着。

“这样啊……也好，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再说了，你都上来了，我总不能把你赶下去，对吧？哈哈，快进来吧，船舱里还有位置。”船夫高兴地说着。有钱赚，谁会拒绝呢？何况船头也没坏，又不耽误事，无非就是船舱里挤一挤。

中年人和钱要多挤在了一起，钱要多小心地抱着身子，用胳膊盖住了怀里鼓鼓的钱袋子。一开始，两人都不说话，无奈拥挤的船舱，实在太闷，因此众人都慢慢交谈起来，说着或真或假的话，权当打发时间。

两天之后，因为大雪，原本计划船停在岸边，众人到飞灵镇采购的计划，不得不作罢。这里一向是大集市，没有意外的话，过往船只都会停一下，以便人们补充物资。可是雪太大了，这里已经停了无数船，远远看去，集市上人满为患，人人口中都是唉声怨气。

只是，这样一来，有些人就着急了。

“唉，我原本打算到这里多买一些干粮，没想到这里变得如此！早知道这样，我……我真该多买一些东西带着，只怪我贪图便利，不肯多备干粮。如今，包里的东西吃完了，这可怎么办啊？下一个集市，还要几天能到啊？”一个人焦急地说。

“不好说啊，至少得三天，弄不好得五六天。唉，谁料到会下雪啊，明天啊，河面就会就结冰，到时候速度就得慢了。我们出门在外有经验，每过一个集市，就会备足干粮。”船家说着。

“我说这位小哥，你包里就没剩下一些，凑合吃一下，挨过这几天不就行了吗？”另一个人说着。

“一点不剩啊，我这嘴贪，寻常都是不闲着。这在船舱里，也没忍住，所以都吃完了，唉，这可怎么熬啊！”

众人都不做声，大家剩下的食物都不多，也很难熬，说不定都不够自己吃的，又怎么会舍得分给别人呢？

“我这里还有不少，兄弟，来，吃我的饼吧。哦对了，还有几个咸鸭蛋。”钱要多说着，打开了自己的包裹，然后拿出了五个炊饼，三个咸鸭蛋，分给那个人。

那人有些不敢相信，接过了饼，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嘴里直哆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差点要给钱要多跪下。钱要多一看，赶紧扶着他说：“不用如此，出门在外，互相帮助，这是应该的。”

“那你……还够吃吗？”那人小心问道。

“够吃，够吃。我这还有七八个饼，五六个咸鸭蛋呢。不就三五天的时间吗？够吃的了。哎，我可说好了，等下一个集市，你可得还我咸鸭蛋啊，饼我不要也行。”

钱要多最后一句话，明显是玩笑话，他是为了不让大家尴尬。众人一听，果然都笑了。

次日早上，钱要多觉得船舱里闷，于是大早上就起来了，拿着竹篙，帮忙划船。看到了冰块，他也尽量敲碎，这样才不影响行船速度。船夫则在另一边操控着船头，保证航线。

“我猜，你最多还剩三张饼，一个咸鸭蛋。”中年人出来了，漫不经心地说着。

“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的包裹，拿出来五张饼和三个咸鸭蛋后，直接瘪了，显然没多少了。年轻人有好心肠，难得难得啊。只是这后面还有几天，你不怕自己饿着了？你要是饿了，他们可未必会给你饼吃啊。”

“嗨呀，不给也没关系。我是看到那人啊，大概没受过苦，挨过饿，觉得他撑不住。换做是我啊，饿了三天也没事。这三张饼和一个咸鸭蛋，我可以吃三天，也可以吃十天。小时候家里穷，没吃过饱饭，倒是练就了挨饿的本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有好处吧。”

“挨饿也是本领？有什么好处呢？”

“就是能挨饿呗，别人一天不吃就难受，三天不吃饿昏头，我可以三天不吃，生活依旧，还能干活呢！”钱要多苦笑。

中年人不再说什么，拍了拍钱要多的肩膀，表示理解，然后回船舱里去了。

好在河面冰层不厚，没怎么耽误时间，四天之后，船便到了下一个集市。停靠在岸边后，众人都上了岸。之前接受饼和咸鸭蛋的那人很高兴，嚷嚷着说可以补充物资了，还说要多给钱要多买些食物。

钱要多走在后面，笑着说不用，只要还三个咸鸭蛋就行。

半个时辰后，众人都回来了，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满载而归。经历上此事件，大家都学聪明了，每个人都买了很多东西，尤其是干粮，反正天冷也不用担心会坏。唯独中年人没有，只是随便看了看。

快上船的时候，岸边不远处一人正在河边来回走，时不时看看水。他似乎有心事，又好像要跳下去。

“这位大哥，我看你在这里不对劲啊，可千万别想不开啊！”钱要多发现了端倪，主动上前说话。

“我……我不想活了！”那人似乎就在等人来问，一听钱要多这话，果然绷不住了，马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人生除死无大事啊，到底怎么了？莫非是遇到困难了？不妨说出来，也许我能帮着你。看你这模样，已经娶妻生子，为人父了吧？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不替妻子儿女着想？”钱要多安慰着。

“唉，你怎么帮我啊，看你也是穷人，你……你没那么多钱的！年关年关，过年如过关，今年我……过不了这关了！”男人说着，又是抱头大哭。

“我这里还真有一些钱，你不妨说说看。”

“我这些年做生意，亏了不少钱，后来四处借钱，想要东山再起，没想到……没想到又亏得一文不剩啊！二十五两银子啊，我上哪去弄？他们要债要的急，老婆……老婆也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我……我不活了！”

“你把那些人叫来，我替你还这个钱。”钱要多说。一行人听到这里，也都惊呆了。要知道，二十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足够普通五口之家几年的开销了。

那人一听，顿时大喜，马上就起来。他跑了出去，很快就回来了，原来要账的人已经追过来了，共是三人。

钱要多把钱拿出来，还给了那三人，要了欠条，然后撕碎了。他对要跳河的男人说：“好了，现在你不欠债了，我再给你五两银子，你去把妻儿接回来，以后好好过日子吧。这些钱，可以做个本钱，再做些事情，切勿冒险贪心，会做好的。”

钱要多把身上最后五两银子拿出来，交给了那个人。

那人接了钱，什么也没说，只顾磕头，泣不成声，又说：“恩公，不知道恩公尊姓大名？我会记住你，我一定会报答你！”

“不用你报答，只要对老婆孩子好，好好过日子就行。”钱要多摆摆手，随即拎着包裹上船了。现在，他身上的银子都没了，只剩下一些铜钱。

“你如此好心，会有福报的。实不相瞒，我是冥府司命使者，负责去浙江收取人命。我发现，你的名字也在生死簿上。”晚上，中年人忽然小声说。他拿出了生死簿，交给钱要多看。

钱要多大惊，看到生死簿上果然有自己的名字，家乡住址一字不差。

“你能舍己为人，把三十两银子都拿出来救人性命，可敬可敬！冥府敬重善人，我会为你延寿三十年，增加好运，以后你不仅能赚钱发财，还能娶妻生子。这些，就是你的福报！”中年人说。

钱要多大喜，连忙谢了司命使者。

回到家乡后，钱要多先是给父母上坟、圆坟。他挖土的时候，居然挖到了几块金子，不由得狂喜。以后，他靠着这些钱，生意做大，果然几年后成了富翁，娶妻生子。

五十岁时，钱要多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