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传习录》上046

【原文】

王嘉秀问：“佛以出离生死诱人入道，仙以长生久视诱人入道，其心亦不是要人做不好。究其极至，亦是见得圣人上一截，然非入道正路。”

“如今仕者，有由科、有由贡、有由传奉，一般做到大官，毕竟非入仕正路，君子不由也。”

“仙佛到极处，与儒者略同。但有了上一截，遗了下一截，终不似圣人之全。然其上一截同者，不可诬也。后世儒者又只得圣人下一截，分裂失真，流而为记诵、词章、功利、训诂，亦卒不免为异端。是四家者，终身劳苦，于身心无分毫益，视彼仙佛之徒清心寡欲、超然于世累之外者，反若有所不及矣。”

“今学者不必先排仙佛，且当笃志为圣人之学。圣人之学明，则仙佛自泯。不然，则此之所学，恐彼或有不屑，而反欲其俯就，不亦难乎？鄙见如此，先生以为何如？”

先生曰：“所论大略亦是。但谓上一截、下一截，亦是人见偏了如此。若论圣人大中至正之道，彻上彻下，只是一贯，更有甚上一截、下一截？‘一阴一阳之谓道’，但‘仁者见之便谓之仁，知者见之便谓之智，百姓又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仁智岂可不谓之道？但见得偏了，便有弊病。”

【导读】

1、先生认为儒家与佛老，是“毫厘千里”，根本价值观不同，说不到一块儿去。当然说到极致境界都一样，很多东西也都一样，也相互吸取营养，但是根本价值观不一样。

2、三者的价值观，佛家的目标是成佛，摆脱生死的束缚；道家目标是长生久视，只有儒家思想才是天下关怀，以出世之心做入世的事业，止于至善。

2、我们看别人的学问，只是学习他对我有教益的，不是去金子里挑沙子，甚至要去和他比个高下，决个胜负。

3、先生讲透了：学习不可有“胜心”！学习是为自己学，不是为胜人。一想胜过别人，就偏了。学儒家是为了修养自己，不是为了胜过佛老。

4、为自己学，是“君子之学，入乎耳，着乎心，布乎四体，行乎动静”，这是学以润身，全落实在自己行动上。

5、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关键是时时刻刻落实笃行，还哪有工夫去高谈阔论别人的学问和我的学问谁高谁低？自己的学问都还差得远，哪有工夫去比较别人的学问？别人的学问，我根本不晓得，我哪敢去评价！

6、千万不可做小人之学！荀子说：“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耳朵进去，嘴巴出来，就是“为求人知”，为了让人知道我这么有学问，而学的东西根本没往心里去，更不会落实到行动中，那就太可怕了！

7、到这，应该看出来了：王嘉秀就有口耳之学之嫌，叨叨一大堆，就是想让老师知道他很有学问，其实是玩物丧志！

【译文】

王嘉秀问老师：“佛家用超脱生死轮回来诱人信佛，道家以长生不老来诱人信道。他们的本心也不是要人做坏事。究其根本，他们只看到了圣人的上一截功夫，也就是‘下学而上达’的‘上达’。然而，并非获得天理的正路。好比如今做官的人，有的是通过科举考试，有的是通过举荐，有的是通过继承祖荫，同样是做到大官，但如果不是走的做官的正道，（即为了做事而不是为了当官）正人君子是不会去做的。道家和佛家，到了极致境界，和儒家也大略相同。但如果只看到上一截的上达，丢了下一截的下学，始终不如圣人的学问那样完整。而后世的儒者呢，又只得到圣人的下一截，只知道‘下学’，分裂失真，流入死记硬背，寻章摘句，追名逐利，训诂考据，结果也也难免蜕变为异端学说。这四种人，终生劳苦，而对身心毫无益处，相比佛家道家那些清心寡欲，超然于俗世的人来说，反而有所不及。

所以，今天的学者不必先盲目排斥佛家和道家，而是应当笃志于圣人之学。圣人之学发扬光大了，佛老思潮自然消失。不然的话，对于儒者所学的东西，恐怕佛家道家还不屑一顾，却要佛家道家拜服儒家，还能做到吗？老师你认为如何？”

先生说：“你的说法大体正确。但是你区分了上学和下达，片面了。圣人之道广大中正，通天彻地，一贯而下，哪里有什么上和下的区分呢？‘一阴一阳之谓道就是天理，亦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道，同样，百姓每天用着道却不知不觉，所以说君子遵循的天理很通俗易懂，却很少有人明白。仁和智不都是道吗？但理解得片面了，就有弊病。”

49《传习录》上046

49《传习录》上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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