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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上百村纪事|刚杰·索木东:卓尼普记忆

陇上百村纪事|刚杰·索木东:卓尼普记忆

我们知道,所有的研究,都会受研究者文化认同的巨大影响。而在广袤的西北边疆,这片多民族信马由缰、繁衍生息过的土地,持有何种文化背景,对研究结果的影响更是深远。因为在历史上,这本就是一片多元文化深度交融的土地。

——中国作协会员、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主编 刚杰·索木东

卓尼县柳林镇卓尼普村

卓尼普记忆

​刚杰·索木东

“若干年后的今天,当我干完了一周的工作,在周末闲暇的时候,我还是徒步上了山,在余晖里,在那棵松柏和那棵白桦下,像母亲当年那样,静静地坐在树桩上,坐着自己的忧伤,坐成一截少言寡语的流泪的树桩。”这是甘南诗人扎西才让散文诗《母亲坐在树桩上休息》中的结句。子欲养而亲不待!读来不禁唏嘘……

然而,又为生活在家乡青山绿水间的兄弟,感到莫大的荣欣和羡慕!毕竟,在周末的闲暇里,他还可以夹一本书,披一身朝霞或者夕晖,沿着高原小镇那条幽静的小路,上到山顶,或者就坐在山腰那些零星的树桩上,读书或者思考,甚至什么都不做。而在水泥铸就的城里,远离草地和泥土,蚁族一样生活着的我,周末的闲暇里,又能到哪里去呢……

突然十分想念连系着自己血脉和记忆的那个山村,想念在山村里度过的贫穷而丰满的童年。离开村庄25年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很多时候,当我幡然悔悟,准备回到从前的时候,却发现甚至已经失去了追忆的机会和能力!

藏语名叫“觉乃普”(意为卓尼上面)的小山村,位于安多藏区卓尼县城北面的梁上,曾经是觉乃嘉波的官衙属地,现隶属卓尼县柳林镇。自山梁而下,逶迤4里余地,陡峭的公路两旁左右分布着的沟沟岔岔,构成了一个“丰”字形的村落。如今,“觉乃普”这个村名,一如自己的记忆,也只是躺在历史的风烟和史料的记载里了!更多的人,只知道它的译名“上卓”。

这个曾经是卓尼嘉波(藏语音译,意为王,也就是通常说的“土司”)的官衙属地,现隶属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县城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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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个小山村,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而查遍自己所能找到的资料、问遍自己熟知的当地文史专家和民俗专家,都没人知道藏文史料中有关村庄的更多记载。只有在一本《甘肃文史资料选辑28:甘青闻见记》的汉文史料中,我才读到了关于村庄的只言片语。

其中,顾颉刚先生在《西北考察日记》中这样记录:“(民国二十七年六月)6日:《禹贡》朱圉山,本说在甘谷县。前在《石遗室诗话》中见王树枬诗,谓卓尼即《禹贡》朱圉之转音,若野猪之讹为居延;且其地有山殷然四合,行似朱圉者;否则朱圉山反在鸟鼠之下,与《禹贡》导山次序不和……早五时与俱出,至上卓尼,登山。此山向南望之,屹然一峰,诸山围之,色赤,宛若兽在圉中,称以朱圉固甚当……山为上卓尼藏民之山神,每年阴历五月十五日唪经祭神,十里以内之人皆至。惟本山藏民仅有十户,故其名不著。树民戏称之为‘伏虎山’”。而王树民先生也在《陇游日志》中写到,他于民国二十七年5月18日、24日至27日、6月6日三次考察过村庄,也得出了和顾先生同样的结论。

两位先生关于朱圉山的结论,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对于卓尼即“朱圉”转音的结论,则似乎是汉语语境中的一家之言。众所周知,卓尼,是藏语召相的转音,意为“两颗马尾松”,这在藏文史料中是有记载的。目前,大家也普遍认同后一种说法。

争执哪种结论的正确性,似乎毫无必要。我们知道,所有的研究,都会受研究者文化认同的巨大影响。而在广袤的西北边疆,这片多民族信马由缰、繁衍生息过的土地,持有何种文化背景,对研究结果的影响更是深远。因为在历史上,这本就是一片多元文化深度交融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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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古鲁瓦、卡谢鲁瓦,村庄周围那些尚保留着传统名字的沟沟岔岔里,靠近马路边是零散分布的土屋。穿过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巷陌,顺着山路向山顶蔓延,便是成片成片的梯田了。就是在这一块块靠天吃饭、赖以生存的贫瘠土地上,年幼的我,跟着辛劳的父母,学会了耕作和牧放。也就是在那一个个贫穷的日子里,年幼的我,饱尝了生活的艰辛和劳作的辛苦,萌生了发奋读书、彻底逃离的念头。而今,如愿以偿,在远离那个略显破败的村庄20余年后,那些点缀在土屋和梯田间的苍劲挺拔的白杨和曲折虬结的曲柳,却在炊烟袅袅、鸟鸣虫啼的记忆里,为我一遍遍勾勒出梦中永恒的田园!

村庄的西南面,背靠觉乃阿乃贡布(卓尼大山神)的小山梁上,一簇形如盖顶的松柏林,在林木日渐稀少的村庄边上,迄今依然保持着仅有的郁郁葱葱——因为那是山神的护林,尚没有人敢胆大妄为肆意砍伐。

山神林的脚下,不同于家乡“外不见房、内不见墙”传统民居的几幢砖瓦建筑,便是我儿时的母校——卓尼县柳林镇中心小学了。上个世纪80年代,在那所略显破败的乡村学校里,怀揣抱负和梦想,就着糠粱和快乐,我贫穷而充实地度过了自己的小学时代。

学校对面的山坡上,通往沟深处,满坡红色的山崖突兀乍现、千奇百怪,是典型的丹霞地貌。一到夏日,在漫山青黛、遍野油菜的映照下,愈发显得狰狞而霸道。儿时的我们,就在那些幽暗的岩洞里,藏猫猫、做游戏,捕野鸽、逮山鸡,在每一个走出山村或者留守家乡的人们的心里,永远留下了稚嫩的惊悸和快乐。而如果扫上一簸箕红崖下风化的咸土,拿回家炒蚕豆吃,便是童年最脆香的记忆了!

清晰的记得,在沟口一尊形如佛头的红崖下,一米见方的平整崖面上,凿刻着几行梵文密宗咒语。据老人传授,那些咒语是石崖天生的,即便凿掉,仍会清晰地再生出来。当然,基于信仰和敬畏,大概也没有人真正敢去印证传说的真实!至今,仍有一些远道而来的朝拜者,或者偶尔途经的旅人,会去崖下虔诚地顶礼膜拜。

沟口的马路边,被叫作玛尼台的一方平地上,现在是一户乡亲新修的瓦房。曾经伫立在那里的白塔和玛尼房,也仅仅成了老一辈人口里偶尔提及的传说。从玛尼台向里望去,几所民居的头里,正对马路的高台上,尚保存着一座小小的寺庙。寺庙里供奉着班代拉姆(吉祥天母,俗称骡子天王)和几尊菩萨的唐卡。和学校比邻的这座偶尔香烟缭绕的小小寺庙,仍旧为县城边的村落,日夜守护着残存的信仰和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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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离开山村去县城读书,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大学。并在那里找到了自己谋生的职位,取妻生子、成家立业,实现了童年的梦想。自以为也逃离了苦累的农村,成了一个彻底的城市人。

多年来,因为父母家人的缘故,我时常还是会抽空回到家乡。但是,那所客客气气的村庄,已经不是命定的归宿了。而我更不可能,成为一个过客的形象!在城乡之间尴尬奔走的日日夜夜,没有带给我旅途的一丝浪漫,反而将原以为潇洒无比的游子形象,彻底解构得支离破碎、伤痕累累……

而在浸淫这座城市长达25年之久的今天,突然发现,自己仍旧离这座城市很远很远。而那所村庄的印记,依旧深深地镌刻在灵魂的深处,挥之不去、纠结不清,并且日渐清晰!

那么,我和我的村庄,该如何在夹缝中选择和坚持,自己尴尬奔跑的姿势呢?!

作者简介

刚杰·索木东,藏族,又名来鑫华,甘肃卓尼人。中国作协会员,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主编。著有诗集《故乡是甘南》。供职于西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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