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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医之家(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七)

宕渠名家

村医之家(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七)

这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呀!我得的是一种被乡下人称为“黄皮症”的病,也就是我们医家所说的“黄疸性肝炎”。那时候乡下得这种病的人很多,没想到又被我遇上了。

得了这种病,最典型的症状就是发黄,不但眼睛发黄,而且身上的皮肤也跟着发黄,所以乡下人便叫它是“黄皮症”。

其实在头年冬天,这种病的症状在我身上就出现了。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四肢酸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就像几天没吃过饭一样。和大家一起出去干活时,没干一会儿,就想躺下来休息。起初我还咬紧牙关坚持,可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那锄头举起来,似有千斤重的样子,不但手臂,就是连脚都在打颤。

众人见了,叫我到一旁去坐一会儿,可是一坐下,就不想再起来了。大家都以为我是因为缺粮食饿的,于是晚上又东家一碗、西家一瓢地给我送些粮食来。可是我明白并不是饿的,因为有刘良芬给我称的四十来斤稻谷垫底,加上我在生产队划给我的自留地里种的萝卜、白菜,又有众人或多或少的帮助,基本上不会饿肚子。再说,过去我比现在还吃得差,可身上也没像现在脚粑手软呀?

我知道是自己病了,可不知道是什么病。又过了一段时间,一天,我坚持着去出工,走到地里,贺世龙忽然看着我说:“万山老弟,你的眼睛怎么那样黄?”

我一听,忙问:“真的吗?”

贺世龙说:“你要不相信,叫他们也来看看!”

村医之家(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七)

说完就对地里的人说:“你们来看看贺万山的眼睛是不是发黄?”

众人一听,果然都跑了过来。然后我就听见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哎呀,真的是黄的呀!”

“怪不得这娃儿说他做活路没力气,莫不是得了黄皮症呀?”

说完又问我:“你娃儿屙尿是不是黄的?”

我说:“就是黄的,就像黄牛屙的尿一样。”

大家一听这话,马上就说:“肯定是黄皮症了!”说完又劝我说:“娃儿,趁现在才发病,快些到医院弄药吃!”

我一听自己是得了“黄皮症”,心一下就凉了:天啦,我哪有钱去医院弄药吃?

我听大人们说过“黄皮症”,这可不是一般穷人能得的病。穷人得得起的病叫“穷病”,就是只能靠一副偏方、几味草药医好的病。或者是我娘那样的急病,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就认命。

可我得的“黄皮症”,却不是“穷病”而是“富贵病”。

“富贵病”是三分靠药,七分靠养,不但如此,“富贵病”还须长期泡在药里,慢慢医,慢慢养。

可我一无钱财医,二无时间养,要我长年泡在药里,不是病死也是穷死,横竖摆在面前的,分明就是一个死字了!

所以当时我一听众人的话,就感觉到自己没活路了,回到家里就躺了下去,等着阎王爷来收我的命。

村医之家(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七)

过了年后,我的病更加严重了,不但眼仁黄得发亮,就是身上的皮肤,也黄得像是染了蜡一样。腿脚软得和棉花条差不多,别说干活,就是走路都觉得十分困难。

我们那口八卦井离我这儿没几步路,可我每次打水,提小半桶水都要歇好几次才能走到家里。湾里人看见我奄奄一息的样子,都以为我要去见阎王了。生产队并完红苕种后,还剩下一点种红苕,每人可以分五斤,我去分红苕时,郑锋对贺世学说:“给贺万山多分一个人的,这娃儿可能不得行了,让他也吃饱点去见阎王。”

很多人听了这话,都纷纷对我表示惋惜,说:“可惜这娃儿了,还没过几天好日子!”有的还说:“要是他爷爷和他爹在就好了,起码这娃儿也能保住命嘛!”

一提起我爷爷和我爹,一些受过他们恩惠的人触景生情,更是感慨地说:“哎呀,这人真是算不到哇,想他爹过去是多精灵的一个人,现在就要成绝房了!”

一听到“绝房”两个字,我马上想起我爷爷、我爹、我娘,犹如万箭穿心,真想放声大哭,可那时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背着十斤红苕,走走歇歇了半天,才回到家里。

令大家没想到的是,过了两天,我背着一只背篼,拿一把镰刀,走出门来了。虽然我走得偏偏倒倒的,三步一歇,五步一坐,但毕竟没有倒下去。

村医之家(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七)

这时已快到清明了,我记得那天又是个晴天,太阳光暖暖地从空中落到地上、草叶、树木上,闪闪烁烁的,像些神秘的符号。路边和草地上,开着一些好看的花儿,蝴蝶在中间飞来飞去。那是一种很弱很小的蝴蝶,只有大人的指甲盖大小,可它们不断地扇动着翅膀,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上,有时还相互追逐嬉戏,活得很开心的样子。除了蝴蝶,还有蜜蜂、麻雀、燕儿,不断地从头顶飞过,发出“嗡嗡”的声音和开心的叫声,也是非常开心快乐的样子。

地里庄稼和草坪里的青草,看出去虽然还嫌过于娇嫩,但颜色比立春前不知深了多少,清绿绿的散发着一股股清香。看见这些,我心里突然萌生起一股生的希望。我在心里大声叫喊道:“爹、娘,我一定不让你们绝后,一定不让我们这房人成为绝房!”

我不知道我心里的叫喊我爹和我娘能否听见,总之我叫喊完之后,身上感觉有了一丝力气。于是我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剜起草坪上的几种野草来。

湾里的人看见我在草坪里剜野草,觉得奇怪,于是都跑过来看我。他们看了看我剜的几种草,便问我说:“贺万山你剜这些草草做啥子?”我咧开嘴想笑,却没笑出来,然后才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一个字:“吃。”

众人听了这话,又把我看了一眼,更觉奇怪了,说:“这些草能吃?”说完又说:“你又不是牛,哪能吃这些草?就是六一、二年那么苦的日子,也没有人吃过这些草嘛!”

我想给他们解释,可是我连解释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好对他们笑了一笑。我的脸已经被病折磨成了一张戏脸壳,十分难看,笑起来就更难看了。

我想众人大概被我的笑吓住了,又见问不出什么,就慢慢散了。

大侄儿,你现在猜猜我当时剜的什么草?你猜不出吧?我跟你说,剜的是“苦蒿”、蒲公英、夏枯草、过路黄这几种草。苦蒿你知道吧?对了,就是“茵陈”!中药叫“茵陈”,贺家湾人把它叫做“苦蒿”。大侄儿你大概也晓得我剜这些草做什么了?对,给自己治病!

我把这些草草拿回去,淘净,放进贺世龙给我的那半边铁锅里熬,熬出黑糊糊的药水水,然后倒进碗里,像是渴急了似的大碗大碗地往肚子里倒。那药水水先是苦因因的,可过一会,便觉得肚子里一阵凉爽,像是有股凉风直往里面吹一样,同时也有一股清香在口里旋来旋去。

我每天都出去剜这几种草,剜回来就熬起喝。大约过了十多天,我再出去时,众人看见我,都突然惊讶地叫了起来,说:“贺万山,你娃儿的眼睛和脸色不那么黄了!”

我一听这话,心里高兴了,忙说:“真的呀?”

他们说:“我们哄你做啥子嘛,难道你自己就没有感觉出来?”

我说:“我是觉得身上有了一些力气,吃饭也比原来多吃半碗了,闻到油也不想呕吐了,小便也比过去清亮了一些!”众人说:“这不就是病在好了吗?菩萨保佑你娃儿命大!”

听了众人的话,争取活下去的信心更足了,继续坚持去剜那几样野草来熬水喝。气温越来越高,那几种野草也生长得越来越快,我每次都是剜一小背篼,喝不了的我就用清水洗净,放到院子里晾起来。

晾干以后,就把它们捆成一小束一小束的,挂在墙上和房梁上。没多久,我的屋子里到处挂满了这些野草,连床里边都是。

每天晚上,我都伴着这些野草的香味入睡,久而久之,我觉得我的屋子也成了我爷爷和我爹的药房了。又喝了半个多月,大侄儿,你说怪不怪,我身上的黄疸彻底消退了。(未完待续)

村医之家(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七)

【‬作‬者‬简介】‬:贺享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继周克芹之后最具实力的乡土作家之一。做过四十多年农民和农村基层干部,是一位真正把身子和血脉都扎到乡村土壤里的写作者。曾荣获第三届、第四届四川文学奖,四川省第十一届“五个一”工程奖;巴金文学院“王森杯”文学奖等。已出版长篇小说27部,中、短篇小说集3部,散文随笔集3部,纪实文学4部,计1100余万字。 其长篇小说《苍凉后土》《遭遇尴尬》分别获第三届、第四届四川文学奖;《村级干部》获四川省第十一届“五个一”工程奖;《贺享雍小说集》获巴金文学院“王森杯”文学奖。中篇小说《末等官》、长篇小说《苍凉后土》分别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连续剧。系列长篇小说《乡村志》,秉承“为时代立传、为乡村写史、为农民发言”的创作宗旨,历时10年,用10卷本、300多万字的体量,再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年特别是特别是改革开放后40年的农村历史,并忠实记录农民在这些历史变迁中心理与情感上的巨大波澜,成为中国近、现代乡土文学史上一部史诗性作品。《时代三部曲》(三部)是四川省主题文艺精品创作生产年度项目[2021年]、四川省2021-2022年度重点出版规划项目、入选2021年四川省农家书屋重点图书推荐目录;《清风永开》全国2021-2022年度重点出版规划项目、四川省中宣部组集出版重点项目。本‬文‬为‬作者授权‬本‬号‬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