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川丨二月八太子会，一场精细而繁复的民俗艺术（准备篇）(二月初八剑川太子会)

本文在剑川阿吒力师父亲自指点下得以完成。特此鸣谢。

二月初八太子会，是为纪念悉达多太子出游四门，见生老病死而踰城出家的传说。世界各地的纪念活动有所不同，在云南剑川，仍保持着“行像”的传统。

“行像”，又称为“行城”，指的是用“宝车载着佛像巡行城市街衢的一种宗教仪式”。

敦煌文献中便有关于太子会行像活动的记载，“今则仲春上和，少阳盛事;太子逾城之月，天王捧足之辰。释氏星罗，士女云集，奔腾隘路;像设金园，宝盖旋空，环城竖(树)福。”（敦煌遗书S.1441《二月八日文》之二）

▲太子像〔摄影：Jean.G〕

现在的剑川太子会，参与者已经不限于佛教信徒，从宗教仪式渐渐演化为一年一度的民俗活动，除了对太子出家的纪念，更多寄托了民众祈福消灾的心愿看。仲春时节，春耕即将开始，祈祷丰收，也祈求子孙昌盛。

剑川太子会一般持续三天，从初六开始，到初八太子游四门而达鼎盛，期间以阿吒力僧为主，“妈妈会”为辅，将整个仪式有条不紊的组织起来。

人员准备

阿吒力僧，白语称之为“师子波”。平时为俗家装扮，都有各自的工作、生活，在有法会时则穿上法袍，成为举行仪式的法师。太子会白语为“做福德”，意为“大法会”，一般有3～5位阿吒力僧相互配合，完成仪式流程。

阿吒力法师分为掌坛法师和一般法师，一个莲池会团体，仅有一位掌坛法师。掌坛法师保管与法会有关的法器。

▲阿吒力掌坛法师〔摄影：Jean.G〕

“妈妈会”，又称“莲池会”，由当地信仰佛教的女性组成，具有传承性，一般一个家庭有一位女性成员入会。如婆婆因故不能参加法会，则由媳妇参加，入会后自称为“会友”。

妈妈会在各个村落有独立的组织，每个组织有一个或若干个会首，白语称为“当家母”。当家母由成员推举产生，为终身制，主持会内的日常管理工作。信众募捐的功德钱，即是妈妈会运转的基础。

不论大小法会，最初的发起人，实为妈妈会，由当家母“请”阿吒力师父来进行法会仪式。因此，阿吒力僧人是纳入妈妈会日常管理中的。

在法会上，阿吒力僧与妈妈会分工明确，法师主导仪式，念经做会；会友则负责相应的供品准备、法会期间与会众人的餐食（均为素食）、并有“经母”和部分会友协助法师进行仪式过程中的合唱部分及乐器的配合，经母使用的乐器为铓锣，会友使用的乐器为鸳鸯锣和木鱼。

▲二胡和妈妈会帮唱，中间持铓锣者为经母〔摄影：Jean.G〕

太子会期间，大部分民众会前来“挂功德”，因此当家母会请人在寺院门口进行登记，功德钱最低12元（象征一年十二个月），上不封顶。

整个仪式流程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即“乐师”。阿吒力师父会以不同的唱腔来进行经文的念诵，这就需要乐师的配合。使用到的乐器一般包括，唢呐、大胡、中胡、二胡、哑胡、铙、钹、金刚铃、铓锣、鸳鸯锣、小镲、鼓、戒尺、如意。

其中，唢呐最为重要，唢呐师父需要随时留心法师唱腔的变化，来引导整个乐队，其他乐师根据唢呐的声音变化作为参考，进行配合。

“功德主”也是参与到仪式中的一个角色，一般由男性担任。在仪式的流程中，需要功德主对诸神进行礼拜、上供（品）。

法坛准备

人员准备就绪，仪式最重要的一步，即是布置法坛。法坛分为内坛、外坛和下坛，内坛为诸佛菩萨，太子本尊、五方佛、四大天王、历代祖师；外坛为当地神祇，城隍本主土地四值等；下坛为将军坛，供奉历代阵亡将士，这个地方一般是由妈妈会会友负责照看。

▲旗幡升〔摄影：Jean.G〕

每个神位的布置由神像、牌位共同组成，牌位一般用香固定在装有米的升斗之中，主神用“斗”，其他则用“升”，牌位与升斗合称为“旗幡升”；神像为塑像或画像。此外，神像上方还挂有写有诸神名号的挂幅，依据神像而有所不同。

下图为剑川哲母寺太子会的法坛示意图：

▲阿吒力太子会法坛示意图〔制图：徐徕〕

其中历代祖师所挂神像为达摩，但阿吒力僧实际上以赞陀崛多为祖师；

此外，哲母寺是一座比较特别的寺院，其前身是一座明代的本主庙，供奉的是当地本主“阿利帝母”即鬼子母神，以及她的“配神”。本主是剑川当地的一种信仰，是一方的护佑之神，一般都有一尊或若干尊“配神”。

▲明代本主像（左）及其配神〔摄影：Jean.G〕

本主庙本来占地很小，后经扩建改为寺院，并在原本的本主神像后雕刻了一尊护法神，名为散脂尊天菩萨（散脂大将，白语称作“阿利果善”）。在太子会做会过程中，这两尊神祇，也会享受到信徒的香火供奉。

▲神祇名号及护法神像〔摄影：Jean.G〕

太子会的主神太子塑像，以前为木雕，后来因故损坏。前些年，信众用原太子塑像的部分材料加上布料等，重新塑成。太子塑像仅20公斤左右，一个成年男子即可搬动。

供品准备

阿吒力师父负责法坛的布置，妈妈会及信众则为诸神准备供品。供品包括：数碗食物，一般为六-八碗，其中必须含有一碗面条、一碗米饭，食物的颜色搭配需要含有青/绿、红、白、黑、黄，代表东、南、西、北、中。

如果是求子嗣，则会含有奶制品，如乳饼、乳扇。太子会上则准备一碗糯米饭，上面插上瓜子、大枣，寓意春耕已经开始，种子落地，希望收获满满，但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用于求子。

▲供品〔摄影：Jean.G〕

彩色的干粮片，是将米粉染色后制作成米片，经油炸而成，是剑川各类祭礼中必不可少的，同样重要的则是点过红的馒头和有粉色线条的米糕。其他供品如盐、糖、面、米、水果、干果、香烛、饵块、烟，不一而足。

其中比较特别的是有时会用到镜子和尺子，放在升斗上。“升斗镜尺”，即是供品，也起到法器的作用。

供品中还会有一碗“净水”，以井水为优，碗中放入松柏枝，法师在仪式过程中会用到这碗净水。

供品中虽然有烟，但是并不会出现酒，供桌上一杯茶、一杯枣汤而已。

▲将军坛〔摄影：Jean.G〕

历代阵亡将士的供品，与诸神的供品有所区别。除了饭食外，有点燃的香烟、水、青稞、寒衣、纸马、纛旗等。其中青稞意为行旅途中的干粮，纸马、寒衣、纛旗也是与军旅息息相关。这些供品是根据当地传统习俗来准备的。

法器准备

除了法坛，对阿吒力僧来说，法器是法会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法器指的是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表法的物品。

常用的法器有金刚铃、戒尺、如意、文殊剑，在一定条件下，铙、钹、小镲、鸳鸯锣、铓锣、鼓等乐器也会成为法器；供品中的“升斗镜尺”，也是法器。

戒尺，也称为“敕令策”，需用被雷劈过的枣木制作，上下分别画有乾坤（天地），两侧写有“南斗六星”“北斗七星”，正反面则画有秘符。戒尺即为“坛场”之存在，体积虽小，却容纳天地。

▲敕令策〔摄影：Jean.G〕

仪式中，阿吒力师父在念神鬼名号的同时敲击戒尺，这个动作称为“召特”，目的是将念到名号的神鬼召来；金刚铃“振铃”也同样起到“召”的作用；此外，用戒尺画代表神鬼的符号，也可进行“召”。

除了“召”神鬼，法器的另一作用，是在念经的过程中，进行“打咒”。“打咒”之意，即是阿吒力师父在口中念诵咒语的过程中，由法师配合，使用铙、钹、鼓，将咒语蕴含的力量透过声音来放大，传达出去。

师父唱完小段之后，用鼓和小镲，或鼓和铙钹来结束，这时的几个乐器即是法器。

▲小镲、金刚铃〔摄影：Jean.G〕

鸳鸯锣和铓锣则是因为在乐器中起到了控制节奏的作用，跟随法师念经的节奏，也列为法器。

如意则代表将佛菩萨的恩德赐给众生，一般在仪式中将奏表移送给信众时会用到；文殊剑代表斩断无明，增长智慧，在结界等仪式中会用到。

文仪准备

阿吒力文仪是法事中非常重要的部分，通过文仪，人界与天界得以沟通，人间的祈祷、需求等信息，得以传达给神佛、本主、城隍等一切神灵。

根据神界等级的不同，所用到的文仪也不一样。大致分为：表、疏、牒、状、劄、词等。太子会使用到的文仪有：表、疏、状、牒。

▲文仪匣〔摄影：Jean.G〕

文仪装在“文仪匣”中，“文仪匣”分为两种，一种为长方体状，有黄、绿、红等色，用八卦图进行装订，并附以“火引”、“三界功曹”，前者是给后者的告知，请他迅速将书文传送到天界。

信封中央写有书文对应菩萨所在道场的名字，根据““疏、表、状”的不同，对应的措辞分别为“呈进、奏进、申进”，下方则写有“秉 教奉行保奏法事三宝弟子某某（法师法名）叩敬”或“秉 教奉行保奏法事缁流某某（法师法名）叩敬”字样。

其中表文通常配合“雷敕”使用，约为“加急文件”“以示重要”之意，并有防止妖魔抢夺的作用。

牒文使用的信封则简单得多，为常见的白色信封，上书“觉皇宝坛，右牒请，某某神 开折”，仅附以“三界功曹”。

▲准备文仪〔摄影：Jean.G〕

信封上均盖有“三宝印信”印章，该印章由阿吒力掌坛法师掌管，传戒时由传戒师传给下一代阿吒力法师。

▲三宝印章〔摄影：Jean.G〕

至于书文的内容，根据对象不同而各有区别，或祈福、或消灾、或护卫，总之是法师代表信众对天界神明有所祈请的表达。书文上需要写明日期，并盖章确认。

一切准备就绪后，法师换上法袍，太子会的仪式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