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人狐情缘(聊斋故事)

文/慕容梓君

乾隆年间，左青是浙江杭州人，自从考取秀才后，后来却屡试不第，父母对他失望之极，便跟随左秀才的兄长到外地生活去了。

左秀才父母前脚走，他便告别妻儿到了河北、山东一带去游历，依靠给人写书信维持生活，后来经朋友推荐，又给人做书记官员，因为贫困住在城外的废弃的寺庙中。

这天是中秋节，左秀才坐在室内想念妻儿，顿时倍感孤独凄凉，于是关门出去游逛，不知不觉来到朋友家门前，敲门想与朋友诉说自己的相思之苦，谁知朋友却让仆人传达说他已经睡了下来。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遭受亲戚与朋友的白眼，所以也无所谓了，谁让自己贫穷呢，他沮丧地返回自己的住处，进入寺庙时，忽然发现居住的房门被打开了，而且还点着蜡烛，屋内明晃晃的。

左秀才被吓了一跳，平常这寺庙连一个僧人也没有，难道是朋友见他可怜，过来与他过中秋节的吗？走进屋内一看，只见一漂亮的女子坐在床边，大概有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明眸皓齿，貌若天仙。

左秀才惊讶地问：这是僧人所住的地方，你怎么进来的？

女子笑着说道：你是僧人吗，不也是借住在这里吗？我看你贫困潦倒，所以才过来劝慰你的，请你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你也不要害怕，我是北山上的天狐，只因你三世前救过我的命，如今我已修炼成仙，所以过来报答你的。

左秀才觉得不可思议，说：我是一个流落在这的外乡人，你在我身上也捞不到你所需求的东西，所以，请你远离我吧，既然你已经修炼成仙，为何不去找富家子弟呢？或者去找哪些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美少年？

女子说：我即不爱财，更不好色，请你相信我的品德，我们把桌子搬到院中的月光下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清淡的食物，还有我自己酿的美洒，边吃边聊，和你聊一聊我们前世与今生的恩怨。

把桌子搬到窗外，女子从她旁边的一筐中拿出酒杯与精致的象牙筷子，佳珍美酒摆满了一桌，两人对面坐下，举杯互敬喝了三杯酒。

然后女子这才说道：我的前三世是北山的一只道法浅的小狐狸，大家都叫我小真子，我这世还是叫这名字。你的前三世是一翩翩少年郎，你去山上游玩时，我们相遇了，然后相互爱恋，但你并不知道我是一只狐狸精。

因此，我犯了天规，正在修行的狐狸怎能贪恋红尘，所以要受到天谴。那天阳光明媚，我们正在游山玩水，忽然晴天雳厉雷鸣电闪，我急忙躲在你的身后，你便被雷劈死了，我却因此逃脱天劫。

于是，我便急忙逃到北山闭关修炼，自行封住洞口，修炼了二百多年，我刚刚修成了天仙，也就是说成了狐仙。

当我知道你这世落魄时，感到非常对不起你，所以我特来帮助进入仕途，以此来报答你前世对我庇护的大恩大德。

左秀才这才知道真子过来的目的，于是说：前世我们也没有做成夫妻，我却被雷劈了，你这世这么漂亮，我又动心了，我们再续前缘吧，这样我们结成两世姻缘。

真子说：不可以，我修炼成仙，脱去皮毛的身躯，怎么会再迷恋红尘自甘堕落呢？我害怕再遭受天谴。

左秀才说：我前世也是貌美少年郎，却因为你被雷劈而送命，你这世为我破一次戒怎么就不行呢？说着，便借着醉意去拥抱真子。

真子立刻把他推开，说：你这样做的后果，我将再次做到天帝的惩罚，还得闭关三到五百年的时间，而你则会大伤元气，不久，便会很快地死去。

你前世是一个孤独的人，这世你还有妻儿，你死了他们怎么活下去。好色的人往往不知道危险，亲身经历之后，便气衰，情尽兴竭，后悔莫及呀。

左秀才不听，又强行扑向真子，可明显感到扑了个影子而已，没有身躯，便气恼他坐了下来。

真子说：你也是读书的人，仙人的身躯清透虚无，亦真亦幻，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明白吗？说着，又从筐子里面取出瓜果让左秀才吃。

真子看了看天说：天快亮了，我也该走了，说着，她从筐中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左秀才，说：你先用着，从今往后，不会再为生计发愁了，话刚说完，真子便在左秀才面前消失了。

左秀才的银两快用完的时候，真子突然像一阵风似的又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笑着问道：左郎，还在用功吗？

左秀才拉着她的手说道：你怎么走了两个多月都不露面，还以为你也像我的那些朋友一样弃我而去。

真子说道：眼看着冬天了，我这是为你筹备过冬粮钱，走遍了整个京城，才筹到这些银两，虽然都是一些散银，足够你渡过这寒冷的冬天。

左秀才作揖拜谢道：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也许我早已经在这呆不下去了，但我听说仙人想要得到金银也不是什么难的事情，为何才筹到这些碎银呢？

真子说道：无论是人还是神，即使是鬼，也不能去偷窃，地下的金银也是有主人的，唯有强盗抢劫了别人的银两，或者是贪官污吏的钱财，这些人他们也不知道敛财的数目，所以，我才冒着风险拿来一些，但又不能多拿，否则，你花了这些人的银两，将来也要分享他们的罪过。

左秀才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现在依赖着你生活，妻儿还在家乡受苦，我却屡试不第，我还有继续考下去的必要吗？请狐仙妹妹给我指明方向。

真子说道：到了今年年底，你便会有所转机，显达的日子随后而来，元宵节后，邢襄有一位姓谢的官员，他正在寻求一幕僚，你的一位旧友会过来找你的。

你到了那以后，尽量不要与人说闲话，随后我会过去为你谋一条进入仕途的门路。话刚说完，真子便又没了踪影。

刚过完元宵节，果然旧日的朋友过来拜访他，两人多年没有交往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自己的，左秀才也很纳闷，但也不敢多问。

朋友对左秀才说道：有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推荐你，谢官员让我过来请你去做他的幕僚。左秀才谢过朋友，然后就随同朋友来到襄城。

到了那以后，左秀才才知道谢官员只是一般的官员，但他说话和气，左秀才这才知道真子真是用心良苦。闲暇时间他还能看看书，准备参加科举考试。

转眼间过去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依旧没有见真子过来，左秀才便有些着急，为此忧心忡忡。这天，他正在院落乘凉，忽然发现一个人从天上飘落下来。

左秀才抬头一看：原来是真子带着一个包袱从天而降，他高兴地问：咋带了这么大的包袱过来了？你要搬家吗？

真子说道：这是我为你将来准备的，说着，两人便来到了室内，真子打开包袱，原来包袱里面都是银两。

真子说：你马上要显贵了，我听说朝廷已经允许花钱捐官，现在立刻给你一位姓贾的朋友写封信，请他帮忙，并说事成之后，会重谢他的，这姓贾的官职虽然不高，但他非常喜欢钱财，又有门路。

如果将来有人问起你钱财的来源，说是你父亲的爷爷留下的，只是一直存放着，没有舍得花而已，我也查过了，你曾祖父做过朝廷的官员，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可能你会得到郡州参军职位。冬至那天，我会在河北邯郸的一家客栈等你。

左秀才感动地流下了眼泪，他便给真子跪下拜谢，等他起身时，真子又消失不见了。

几个月后，当朝因修筑南大堤开捐官吏，左秀才就按照真子交待他的方法去做，正值寒冷的冬季，他便冒着风雪来到京城，找到了姓贾的好友，便顺利捐了一个参军的职位，并被派到楚北，几天后又到了邯郸。

眼看天黑又是满天大雪，左秀才正准备找客栈住下来，忽然有人追上他所乘坐的马车，问：请问，你是左先生吗？我姐姐她在前面大槐客栈等你，我叫真郎。

左秀才一看，原来是一位貌美的少年郎，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但他没有听过说真子有弟弟，他并没有多问，知道这不是他该问的。于是就让车夫跟随真郎前往。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果然看见前面有一客栈，客栈位于一棵老槐树的旁边，顷刻之间，那真郎便没有踪影。

左秀才进入这家客栈后，让车夫把所带的行李安排好，他便早早回到室内休息，安心地等待真子。

半夜，左秀才刚迷迷糊糊睡着，真子便来到了他的面前，左秀才急忙起身拉着真子坐下。真子仍然带着他的小筐子，从筐子里面取出酒食，饭菜还冒着热气，像才出锅一样。两人面对面坐下吃喝起来。

真子说道：你到了官府后，会看见西边有座宅子，是我一位好友前世的居住地，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了，我写了一封信给你，你到了了那住宅后，把信烧掉，然后暗自祷告说是真子介绍过来的。

因为这宅院还居住那狐狸的后代，他们不希望被打扰，你住下来后，尽量不要与朋友在院落聚会，更不能提起狐狸精这些敏感的话题，这样，你才能安稳地住下去。

左秀才作揖感谢真子，此时他已经醉眼朦胧，便哀求真子说道：我爱慕你已经很久了，为何总是拒绝我呢？哪怕一夜之情，我死也满足了。说着就扑向真子。

真子吓得立刻躲闪，说：哎，你还是一凡夫俗子，怪我把你当成我的同类，只好派人把你的妻儿给你接回来。

左秀才听不明白真子所说的话，强行抱着真子亲吻，忽然觉得鼻子好疼，他仔细一看，原来他正亲吻着墙上画的美女。真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呼叫了半天也没有人应声，只好沮丧地上床去睡。

几天后，左秀才来到官衙，安排停当后，他便找到了那所宅子，进去一看，院落和房屋都很宽敞。住宅也很豪华，于是，他拿着真子所写的信来到花园中，先进行祭祀，然后把真子给他的信焚烧，又恭恭敬敬地祷告了一番。

这一切安排后，左秀才便拜见了上司和同僚，相处得也非常融洽，三个月后，看门人忽然过来对他说道：大人的家眷过来了，左秀才听了大吃一惊，正在疑惑时，儿子已经进入房间，急忙出去迎接妻子，妻子刘氏已进入院落。

晚上，左秀才便问妻子怎么会找到这里的，刘氏惊讶地说道：不是你派人过去接我们过来的吗？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

左秀才便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真子的安排，刘氏见丈夫沉默不语，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左秀才便向妻子说了真子与他前世的恩怨与今生的相逢，刘氏听了便感叹地说道：这狐仙真是有情有义呀。于是，便为真子设牌位对她进行祭祀。

来年，左秀才被派往某县任县丞，想着把这消息告诉真子，然后询问她一些自己以后的祸福。因此，他便独自来到一僻静的房间，并祷告着呼唤真子。

半夜，左秀才正端坐在灯下看书，真子忽然悄声无息来到他的面前，说：你马上要前往为官，三年后便会升为县令，但你没有再升任的命，我就是过来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到时候不要难过。

左秀才问：为什么？

真子说：其实你这世没有当官的命，是我到天庭为你求情得来的，当时天帝问我为何为一凡人说情，我说前世欠你一条命。所以，天帝才开了恩，官职到县丞而已，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这样已经改写了你命运一多半了，请不要再强求了，否则，是会遭受祸端。

左秀才听了心里面凉了半截，但随后有一想，如果没有真子，他现在还在那寺庙居住，想到这，他又拉起真子的手，说：你对我的恩将没齿难忘，但我们两世都没有做成夫妻，你不遗憾吗？

说着，便哭泣着拥抱着真子，真子也伤心地流下了眼泪，便不再拒绝他，两人便相拥同床共眠。天亮，左秀才醒来，发现怀抱的人竟然是妻子刘氏，把妻子推醒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刘氏睁开眼睛后，也困惑了，她吃惊地问：我明明在卧室睡得好好的，怎么会来到这里？

左秀才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起身察看，发现卧室的门和他所在房间都敞开着，原来真子用这善意再次拒绝了他。

左秀才做了三年的县丞，便又被升为县令，他正准备收拾行李去赴任，妻子提醒他说道：狐仙已经给你了忠告，难道你忘记了吗？

左秀才正左右摇摆不定的时候，忽然上司又把任县令的职位给撤了下来，说他三年政绩考核差强人意，最主要的是，有人弹劾说他曾经贿赂一位姓贾的官员，现在东窗事发，便被遣返家乡。

左秀才回到家以后，又重新翻盖了房屋，没事就看看书，然后出去闲逛，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左秀才刚过完八十六岁的生日，突然感觉不适，便回屋休息。半夜，忽然一位少年郎来到他的床前，他仔细一看，原来是真子的弟弟真郎，真郎也不说话，递交给他一封信，信还没有打开，真郎便消失不见了。

左秀才疑惑地打开信一看，发现信中并没有片言只语，只画了一副半丧事的灵幡，上面写着左秀才的姓名，他一看便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一定是真子来预先给他报个信。

第二天一大早，他急忙吩咐儿孙们赶紧为他去购置棺木，以及办丧事所需要的东西，几天后，他便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