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续千年的过年习俗如今彻底消失了

国人饮酒、饮茶之风由来已久。一杯素一盏清茗，都很风雅。但饮酒和饮茶流行之初，口味可都是很重的，原因在于其中加了花椒。

花椒（历史上又称椒、川椒、汉椒、巴椒、唐椒、秦椒、丹椒、黎椒、椒聊、点椒、南椒、蜀椒、小椒、青椒等）在中国历史上的种值和使用都极普遍，林鸿荣先生在《椒史初探》一文中，根据《诗经》、《楚辞》中有关花椒的记载来推测，指出在先秦时，今天陕西南部、山西南部和河南东南、湘鄂山地便出产花椒。

而在《山海经》里同样记载了许多花椒产地，如《北山经》记载景山产秦椒，《中山经》记载琴鼓之山产椒拓，虎尾之山、褚山产椒据，说明华北东部和长江中上游地区也出产花椒。《华阳国志》卷一则记载巴地产花椒，陶弘景《名医别录》称武都山谷、巴郡、江阳、晋康（原）、建平都产蜀椒，《齐民要术》卷四记载武都、天水、青州、通州产花椒，甚至已出现商人“居椒为业”。

花椒分布如此之广，部分是因为它很重要。早在《诗经》中，就有人发出了这样的呐喊：“花椒真好闻啊！”（有椒其馨），还有人这样感慨：“花椒啊，我要给你生孩子”，啊不，应该是“花椒啊，你孩子真多啊”（椒聊之实，蕃衍盈升）。晚些时候，屈原就直接在《九歌》和《离骚》里到处用花椒了。房子里要用花椒（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吃东西要用花椒（巫咸将夕将兮，怀椒糈而要之）；熏衣要用花椒（杂申椒与菌桂兮，岂维纫夫蕙茝）；敬神当然也要用花椒（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当然，要论最古和最广泛的用途，还是敬神用的香酒，这种做法最初就是由楚人发明的。在酒中加入香料，比如郁金和花椒，用点燃的白茅加热，使酒浆挥发出香气，是敬神的重要仪式。久而久之，神享用的饮料走下神坛，走入日常生活。

但椒浆也不是平时想喝就能喝到的，它依然是祖先祭祀时的专飨。汉武帝时，以正月为岁首，过年变得越来越重要，正月元日也就成了一年中最重要的祖先祭祀日。在元（正）日这一天，加了花椒和侧柏叶的椒柏酒是必不可少的。这种做法最早的记载，见于东汉崔寔的《四民月令》，其中明确提到：“正月一日是谓正日，洁祀祖祢，进酒降神毕，乃室家尊卑大小，以次列于先祖之前，子妇曽孙各上椒酒于家长。”

南朝梁宗懍的《荆楚岁时记》载：“正月一日……长幼悉正衣冠，以次拜贺。进椒柏酒，饮桃汤。进屠苏酒，胶牙饧。下五辛盘。进敷于散，服却鬼丸。各进一鸡子。造桃板着户，谓之仙木。凡饮酒次第，从小起。”

桃能辟鬼，传说捉鬼的二神神荼、郁垒就是在一棵大桃树下镇守鬼门。屠苏能避瘟疫，椒柏酒和这两种饮料并列，可见在辟邪界的地位不低。喝完酒还不算，还要就着五辛盘，晋代《风土记》中说：“元日造五辛盘”，“五辛所以发五脏气，即葱、蒜、韭菜、芸苔、胡荽是也”，也是气味浓烈之物，最后再佩戴一颗用雄黄和蜡做成的却鬼丸，吃颗鸡蛋，过年的准备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

而且有趣的是，不论过年的其他习俗怎么变，喝椒柏酒是一直延续到清代的，在文献中的记载一直没有断过。除了东汉的《四民月令》，南北朝时的《荆楚岁时记》，宋朝时的《太平御览》，明朝时的《遵生八笺》和《月令采奇》也都有记载，苏轼写诗提到过椒柏酒，清朝孙枝蔚《除夕》诗中也有此物。

《太平御览·时序部·元日》：“崔寔《四人月令》曰：元日进椒柏酒，椒是玉衡星精，服之令人身轻……又云：进酒次第，当从小起，以年少者为先。又曰：正月之朔，是谓正日，躬率妻孥洁祀祖祢，及祀日进酒降神毕，乃室家尊卑无大无小，以次列于先祖之前，子妇曾孙各上椒酒于家长，称觞举寿，欣欣如也。”

《遵生八笺》引《月令》云：“‘元日进椒柏酒。’椒是玉衡星精，柏是仙药，二物酿酒。是早自幼起进长。”《月令采奇》云：“《岁时杂记》云：元日烧苍朮。及服苍木汤吉。《珠囊隐诀》曰：是日五更，用红枣祭五瘟毕，合家食吉。又于寅时饮屠苏酒，食马齿苋，以祛一年邪气。又食五辛盘，佐椒柏酒，以辟厉气。盖椒乃玉衡星精。柏乃仙家之药。服之能却老轻身。”

苏轼《贺正启》云：“苇桃在户，磔禳以饯馀寒；椒柏称觞，燔烈以兴嗣岁。”清孙枝蔚《除夕》诗云：“祭仍椒柏酒，哭为《蓼莪》诗。”传承如此之长，实属难得，可惜如今过年已经没有这种习惯了。

除了酒，花椒爱好者们还用它来泡茶。早期饮茶，普遍有煮茶加姜、椒、桂的习惯，三国时陆矶《诗疏》说：“蜀人作茶，吴人作茗，皆合煮其叶以为香。”樊绰《蛮书》卷七记载：“蒙舍蛮以椒、姜、桂和（茶）烹而饮之。”李石《续博物志》卷七：“茶，杂椒、姜烹而饮之。”滋味如何，难以想象。因为花椒使用频繁，几乎无时无刻无处不用，所以专门歌颂花椒的文字也不少，如晋成公绥曾作《椒华铭》，而郭璞作有《椒赞》等等。

喝足还不够，还要吃饱。再来说说花椒在古代烹饪中的地位。历史上常用的“五味”，便是由葱白、椒、姜、橘皮、盐豉组成，其中花椒十分重要。历史上的“三香”为花椒、姜、茱英，其中花椒为首。历史上使用的“五香”也是由大小回香、丁香、桂皮、花椒组成。在饮食中椒盐味是一种十分古老的口味，《大唐西域记》卷十中记载诗僧寒山作诗：“炙鸭点椒盐”，喜欢椒盐的穿越爱好者们可以考虑唐朝。

除了椒盐，花椒还有很多用法，陆游《饮罢和邻曲》称：“白鹅炙美加椒后，锦难羹香下豉初”，这是用花椒来烤鹅；《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二五九引吴氏《中馈录》记载称，宋代做风鱼法和造肉酱都要用川椒，这是风干和做酱；《居家必用事类全集》记载，造椒梅、白酒曲、鹿酿、白酒糖醋、金山寺豆办、瓜豉，食用菜的胡功萝卜菜、一了百当、马驹儿、馨免、酥骨鱼、萝卜羹、团鱼羹、鲜，腌制品中的腌猪舌、牛腊鹿、鹿肺、鹅等都要用川椒，这就是无所不用了。学者蓝勇考证，从朝代来讲，从北魏开始到明代，使用花椒的比例逐渐增大，最高的唐代达37.1%，明代也达29.7%。可见花椒在古代饮食中的重要。

今年过年，不妨试试看泡制一瓶椒柏酒，川椒37粒，侧柏叶7枝，白酒500毫升，浸泡七天，可以敬神，可以祭祖，可以自饮，在快节奏的当下，品一品古风，不亦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