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艳”对书画各有得意，柳如是更被誉为文宗国士(秦淮八艳之首)

《画人传》~第284篇

“秦淮八艳”对书画各有得意，柳如是更被誉为文宗国士！

文/卢秀辉

柳如是（1618年～1664年），明末清初女诗人，本名杨爱，字如是，又称河东君。幼年不幸，被辗转贩卖，身世不清。

在秦淮八艳中，柳如是最值得称道，也是最有血性的。她令人着迷、并令天下文人津津乐道者，就因为此。

她与马湘兰、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宛、顾横波、寇白门、陈圆圆同称“秦淮八艳”。八艳虽从事贱业，但各怀本事，且都与文坛结缘。古代女子，即便堕入风尘，动他们心者，唯才子也。不像现在才子不值钱，不值钱的原因，装的人太多了。当然，情势使然，有情有义的佳人也没有了。对才子佳人，现代已了然无知，而且很陌生了。柳如是有《金明池·咏寒柳》一首，词曰：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秦淮八艳”中的马湘兰，本名是马守贞，她秉性灵秀，能诗善画，长于兰竹，人称“湘兰”。她相貌如常人，但是，生的神情开涤，如春柳早莺，拂面撩人。言谈之中，吐辞流盼，善察人意，并长于巧伺。她和江南才子王穉登感情最笃，她五十三岁时，才停业礼佛。停业前，仍然门庭若市，众人趋之若鹜。在王穉登70大寿时，马湘兰集资买船载歌妓数十人，前往苏州给王穉登置酒祝寿，“宴饮累月，歌舞达旦”。传言，王穉登古稀之年，与年近六旬的马湘兰床第大战，使马湘兰归南京后，竟一病不起，端坐而逝，年57岁。

马湘兰几十年来，对王穉登有情有义，凡王穉登所召，立即行动。年近六十的老妓，早就看穿男女之事，放不下的只有老才子王穉登。

卞玉京也是性情中人，她一生为吴梅村情之所害，更为贱业所害。她出身官僚家庭，父亲早亡，家道破败。她能画善书，一手小楷清秀如其人，震惊当时。她还会弹琴，她的气质更是力压群芳。敢爱敢恨，主动向吴梅村表白。而吴梅村看不破时情、人情，辜负了她。当吴梅村醒悟时，已是人谢花落了。吴梅村捧着怀念她的诗篇，在她的坟前久久不肯去。卞玉京人生不幸，堕为玩物。最终，看破红尘，出家为道。

李香君的父亲是武官，被魏忠贤阉党治罪，家道败落，竟使八岁的李香君漂泊异乡，从小就接受妓家诸艺的训练，要想日后成为高级妓女，写字作画、音律诗词、丝竹琵琶无一不能少，必须精通诸道。她尤擅南曲，歌声甜润，甚为迷人。

李香君刚满十六岁，鸨母寻金客给她开苞，她幸运地碰到了侯方域，两人一见倾心。梳拢李香君要付一笔丰厚的礼金给鸨母，侯方域无能为力。友人杨龙友雪中送炭，给了他大力的资助。当夜，侯方域送给李香君一柄白绢面宫扇，以示定情。当他们得知那笔钱是阮大铖的，李香君出于大义，骂醒了侯方域。李香君卖尽首饰，借尽周边，想尽办法，把钱还给了阮大铖。

从此，阮大铖怀恨在心。弘光即位后，阮大铖逼侯方域投奔史可法后，李香君洗尽铅华，闭门谢客。弘光朝的大红人田仰想纳李香君做妾，李香君一头撞在栏杆上，血溅在侯方域送她的扇子上，以死相拒。杨龙友感动其为，利用血点在扇中画出一树桃花。

可是，又有什么用？生为贱业，身不由己，阮大铖又将她征入宫中充当歌姬玩物。后经千难万苦，与侯方域重逢 ，又为侯父所嫌弃，郁闷而逝。孔尚任为之作《桃花扇》，天下只知“秦淮八艳”的李香君了。

“秦淮八艳”中只有董小宛是自卖其身的。她家中本有绣庄，父亲死后，绣庄为伙计构陷，破产后还倒欠银子千两，又逢母亲大病，董小宛无法，便使出下策，到南京秦淮河畔的画舫中卖艺救母。

董小宛在南京出名后，和鸨母发生了矛盾，一气之下，回到苏州，索性将自己卖给了妓院。冒辟疆心艳董小宛，将董小宛赎出，归为己有。董小宛能书善画，跟随冒辟疆后，经常为人写字画画。董小宛最长于把琐碎的生活过得浪漫美丽，饶有情致。她跟随冒辟疆后，正逢甲申之变，数年间，颠沛流离，一路逃难。其间，冒辟疆大病了三次，水米不进，全亏董小宛真正的衣不解带服伺，董小宛对冒辟疆尽心尽力，伤了元气。董小宛殁时，冒辟疆全家上下，无人不悲。董小宛非常贤惠，与婆婆、正房，上下人等，无不客客气气，极尽笼络。

顾眉，工诗善画，善音律，所画兰草，皆出己意。崇祯十四年（1641年），顾眉嫁给龚鼎孳。

龚鼎孳极爱顾眉，为她降闯王降清。龚鼎孳如此反复，有人问他缘何如此，龚鼎孳说：他视顾眉如同性命，不死的原因是他把性命已经交给小妾了，而小妾不许他死！可见龚鼎孳对顾眉的宠爱。

龚鼎孳做到了礼部尚书，且正室童氏不肯受清廷诰封，封号竟被顾眉所得。在妓界，能得“一品夫人”，也是一件天大的奇事了。她死后，龚鼎孳在北京长俸寺建妙香阁纪念，可见爱之深切了。

寇白门，是八艳中最不幸、最可悲的了。她性格豪爽，人称“女侠”。十八岁时，被明朝声势显赫的功臣保国公朱国弼纳为妾。朱国弼降清后，被清廷软禁。朱国弼准备将连寇白门在内的歌姬婢女一起卖掉，以赎其身。寇白门对他说：“若卖妾所得不过数百金。若使妾南归，一月之间当得万金以报公。”寇白门归金陵后，为朱国弼筹措了两万两黄金，并为朱国弼赎了身。

她后来又嫁到扬州，不如意又还金陵重操妓业。她的阅历，代表了妓女的大多数，失败的婚姻、沉迷于性游戏。她养了一个小白脸，有一次，她想让小白脸陪她时，小白脸借口走掉了。而她却听到婢女房中有戏嘻声，跑去一看，小白脸和她的婢女混在了一起。一气之下，卧病不起，一朵花就此凋落了。

陈圆圆是八艳中最具传奇的人物，全因吴三桂，在她身上，应了一句话：“自古红颜是祸水”。

陈圆圆为吴中名优，色艺双绝，名动江左。她自幼冰雪聪明，艳惊乡里。她扮演的《西厢记》中的红娘，人丽如花，似云出岫，莺声呖呖，有名家风度，独冠当时，“观者为之魂断”。

她本与冒辟疆约定婚嫁，但是阴差阳错，被崇祯田妃的父亲田畹强买，转送给了吴三桂为妾。李自成陷北京时，陈圆圆被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掳走了为妾，气得吴三桂引清军入关。传说：吴三桂本来是要投降李自成的，但是，得知陈圆圆被刘宗敏所劫后，冲冠一怒，愤而降清，从而改写了中国历史。

“秦淮八艳”中她是活得最久的，一直至老年，终年七十四岁。

综观以上，八艳无一不是人中极品，均有过人之处，除色艺外，为人处世不同于一般女子。但是，逃不过两个字：玩物。而柳如是绝不与她们同，她在“玩物”中活出了自我，活出了人格。

柳如是十一岁时为江南名妓徐佛收养，耳濡目染的全是风流韵事，男欢女爱。十四岁，嫁与年逾花甲的周姓大学士为侍妾。大学士是状元出身，常把她抱坐于膝上，教她读诗学文。大学士死后，柳如是被周家逐出，她只好重操青楼旧业。她在《江城子·忆梦》中哭诉道：

梦中本是伤心路。芙蓉泪，樱桃语。满帘花片，都受人心误。遮莫今宵风雨话，要他来，来得么。

安排无限销魂事。砑红笺，青绫被。留他无计，去便随他去。算来还有许多时，人近也，愁回处。

从与柳如是发展过一段恋情的对象看，柳如是读书且正，阅人也高，她与李待问、宋征舆、陈子龙等都相爱过。李待问自不待说，大明义民、才子。陈子龙不仅是明末著名烈士与英雄，也是明末重要作家，具有多方面的杰出成就的大才子。柳如是爱陈子龙，爱的没有了自我，曾为陈子龙正妻所辱，然而，初心不改。反而是陈子龙瞻前顾后，伤了她的心。

而柳如是对待宋征舆，最见她的心仪是什么。宋征舆十六岁时与名妓柳如是相恋，当时松江知府方岳贡下令驱逐外地来的“流妓”，柳如是名属流妓，在被逐之列。柳如是找宋征舆商量对策，宋征舆年纪小，性格又软弱，建议柳如是“姑避其锋”。柳如是大怒，遂与宋征舆断绝了恋爱关系。

柳如是与陈子龙最得心心相印，情切意笃，柳如是当时往来于江浙环太湖地区。为了陈子龙，她长居在松江南楼，并答应陈子龙无论做小妾还是外室，她都愿意。俩人赋诗作对，互相唱和，双宿双飞。事不机密，被陈子龙元配妻子张氏知道了，带人闹上南楼。陈子龙又不能纳柳如是，而柳如是更不甘受辱，于是，悲切而毅然地离去。我本来极喜欢陈子龙，因为此事，大打了折扣，每读如是，总忍不住要腹议他。柳如是的《梦江南·怀人》，可见其人难忘、其情不舍、其心难付：

其一

人去也，人去凤城西。

细雨湿将红袖意，

新芜深与翠眉低，

蝴蝶最迷离。

其二

人去也，人去鹭鹚洲。

菡萏结为翡翠恨，

柳丝飞上钿筝愁。

罗幕早惊秋。

其三

人去也，人去画楼中。

不是尾涎人散漫，

何须红粉玉玲珑。

端有夜来风。

其四

人去也，人去小池台。

道是情多还不是，

若为恨少却教情。

一望损莓苔。

其五

人去也，人去绿窗纱。

赢得病愁输燕子，

禁怜模样隔天涯。

好处暗相遮。

其六

人去也，人去玉笙寒。

凤子啄残红豆小，

雉媒骄拥亵香看。

杏子是春衫。

其七

人去也，人去碧梧阴。

未信赚人肠断曲，

却疑误我字同心。

幽怨不须寻。

其八

人去也，人去小棠梨。

强起落花还瑟瑟，

别时红泪有些些。

门外柳相依。

其九

人去也，人去梦偏多。

忆昔见时多不语，

而今偷悔更生疏。

梦里自欢娱。

其十

人去也，人去夜偏长。

宝带乍温青骢意，

罗衣轻试玉光凉。

薇帐一条香。

明崇祯十一年（1638年），二十岁的柳如是结识了钱谦益。从此，钱谦益对柳如是不能放下。两年后，两人再遇时，柳如是一身男妆，惊艳了钱谦益。钱谦益特筑“我闻室”以呼应“如是我闻”柳如是的名字，尽讨美人欢心，老男人手段，果然不同凡响。

柳如是感其深情，于崇祯十四年（1641年）嫁给了文坛领袖钱谦益。钱谦益娶到柳如是后，在常熟虞山盖了“绛云楼”和“红豆馆”，两人游戏其中。

甲申之变后，弘光小朝廷在南京成立，钱谦益又出仕了，当了弘光朝的礼部尚书。南京将陷时，柳如是为保钱谦益节义，愿意陪钱谦益一起殉国。钱谦益听了柳如是的话，沉思片刻后，走近水池试了一下水温，说道：“水太冷了，不能下！”柳如是见钱谦益不肯殉国，遂走近水池，欲奋身自沉时，被钱谦益一把硬拖住了。

钱谦益降清后，去北京做了清朝的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而柳如是不肯北上，留在南京。柳如是的所作所为，严重影响了钱谦益。半年后，钱谦益便称病辞归江南。

顺治四年（1647年）正月，江阴人黄毓祺组织船只千艘，起兵舟山海上，谋复常州，钱谦益、柳如是至海上犒劳义师。黄毓祺船只在前往崇明途中时，遇到飓风，船只大多被摧毁，黄毓祺逃至常熟、泰州一带。清廷风闻钱谦益前往犒师，捕其入狱。

事发时，按推算，柳如是在怀孕中，她拖着病躯，四处奔走，用贿赂的手段，营救钱谦益。顺治五年（1648年），钱谦益出狱。

柳如是没有被这件事吓住，鼓励钱谦益与郑成功、张煌言、瞿式耜、魏耕等联系，向他们通风报信。钱谦益在柳如是的带动下，拼尽全力资助各路抗清义军。钱谦益降清后的作为，正赖柳如是的劝慰，坚定了他暗地抗清的决心。

康熙三年（1664年）五月二十四日，钱谦益去世。钱谦益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死后仅仅一个月，尸骨未寒，他最信任并想倚靠他为自己文集出力的族曾孙钱曾，伙同钱谦光等人在恶霸豪绅钱朝鼎的指使下，来钱谦益家闹事。逼迫柳如是交出房产钱财，在第一次闹事中，夺田600 亩，僮仆十数人。

六月二十八日，一众人等立索柳如是出银3000两，“有则生，无则死。毋短毫厘，毋迟瞬息，毋代赀饰”。他们摩拳擦掌，秽语肆詈，要把柳如是唯一的十七岁的女儿以及入赘的女婿赵管打出家门。在进退无门下，柳如是为了保护钱谦益家的产业，她借口说：“稍静片刻，容我开帐”。然后独自登楼，紧闭房门，写下遗嘱，嘱长子钱孙爱、女儿和女婿等人，在她身后上衙门告状伸雪。然后，柳如是悬梁自尽了，以一死换来全家人的安定。闹事的一众人等见出人命了，吓得一哄而散，一代才女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得年才四十六岁。此女子生的柔弱、卑微，活得也不尽如人意，死的血性，令人拍案。

柳如是书画也副盛名，她的画娴熟简约，清丽有致。她的书法有明显的习唐印记，笔笔中锋，骨力洞达。她以女子笔力，能健又能得势的跌宕，使结字内紧外松、左收右放，字局疏朗中见清丽柔和。后人称其为“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

卢秀辉有《叹柳如是》一首，诗云：

美人居，

秦淮河。

自从粉黛成诗客，

男人不知释道儒。

珍宝怒入水，

娇娘蚀人骨。

柔情温似泥，

泣贮乾坤壶。

秦淮河上春风腴，

流莺乳燕夜光珠。

娇人羞去平芜碧，

玉帐至今忆英雄。

觉清渐无意，

湘娥床上泪痕凫。

可怜小宛玉手成名厨，

更恨如是为君捐此躯。

一腔泪，

滴滴珠，

结成遥天明月珠。

卢秀辉绘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