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乾隆御笔“建极绥猷”隐含何种治国思想？(故宫发现宋徽宗御笔玉册)

原创：唐封叶

到北京故宫游玩过的人应该有印象，故宫第一大殿太和殿内高悬着乾隆御笔牌匾“建极绥猷”，第三殿保和殿内还挂着乾隆御笔牌匾“皇建有极”。不过这两块匾上写的都是啥意思，又有何历史典故呢？这还得从周武王与箕子的故事说起。

话说武王伐纣胜利后，命商朝王子禄父（日名武庚）奉守殷商的祭祀，并将原商王畿主体地区和大部分商人遗民交给他来管理，同时又封自己三弟管叔鲜、五弟蔡叔度、九弟霍叔处为“三监”，来监视武庚。做完这一切他返回关中，“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以示不再使用武力。

不过别看武王表面上一副轻松的样子，实际上他内心并不平静。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其实是“外松内紧”。因为我们一再强调，周国本是文化落后、人口稀少的小邦，是靠自身谋略与战术运用得当，以及商朝内部分裂和消耗大批力量在东夷，才得到了天下。以少数民族统治多数民族，周武王心中如何不惶恐？因此伐商成功后，周武王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又日思夜想怎样防止殷人复辟、巩固政权，使周人江山千秋万代传下去。因为操劳过度，已经五十多岁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逸周书·武儆解》记载，灭商后的第一年四月，即受命十二年四月，武王突然做了一个凶梦。梦醒之后，他对自己的身体越发没了信心。他觉得，有必要尽快完成立储之事，以巩固“国本”。武王最初曾想让位给周公旦，但周公旦惶恐不敢答应。这次他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立自己的嫡长子诵为太子。

册封太子的大典结束之后，武王拿出《郊宝》、《开和》、《宝典》等一堆政治书籍给儿子太子诵，并教导道：“你一定要重视这些书讲的内容，早读晚读，勤于学习不懈怠。不知道什么该做，甚至知道了该怎么做也不去做，这就是殷商灭亡的原因。我不敢忘这个教训，你也要好好守着这些书，不要忘记其中所讲的道理！”做父王的殷切希望，跃然纸上。

话说按照周代的制度，诸侯有定期来王都朝拜的义务。武王立太子的第二年，也即受命十三年这年，被后来的孔子称为“殷末三仁”之一的箕子，从遥远的朝鲜（或曰为今辽东，或曰即今朝鲜）来到镐京朝见武王。

武王听说箕子不远数千里而来，十分高兴，为表尊重，特地前往拜访他，并问他商朝灭亡的原因。武王本是想听听商人自己对亡国惨剧的总结，来看看自己在巩固政权方面有什么遗漏，但是他显然忘了一茬——箕子也是商人。

果然，箕子听了武王的问话后一言不发。很明显，作为商人的他不愿讲自己故国的坏话。武王瞬间也感觉自己失言了，不过他脑筋转得也够快，于是赶紧换了一种问法，问箕子该怎么样顺应天命、治理国家。

这次箕子开口了，他说：“我听说在古时候，鲧用积土壅堵的方式来治理洪水，结果五行的运行都被他搞乱了，于是天帝雷霆大发，不把‘洪范九畴’（大法九章）传授给他，治国的常理因此败坏。后来鲧被杀死，禹继承了鲧的事业治好了水患，天帝于是将‘洪范九畴’赐给了禹，治国的常理就被定了下来。”

武王听说有能治国安民的九条大法，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两眼不禁放出光芒。

见听的人有兴趣，说的人自然也有劲头，箕子于是把“洪范九畴”向武王娓娓道来。

原来这“洪范九畴”，它说的是作为君主要知道、遵从的如下九种统治大规范：

第一，是要明了物质、即五行（水、火、木、金、土）的特点；

第二，是注意五件事情（态度恭敬、言语柔顺、观察明晰、听话审辨、思考广泛）；

第三，是努力办好八种政务（农业、手工和商业、祭祀、内务民政、文化教育、司法、礼宾外交、军事）；

第四，是合用五种历算方法（年、月、日、星辰、历数）；

第五，是君王要建立最高法则（要施惠于民、善于用人，使臣下万民不偏不颇、不结党营私、不为非作歹，一心遵从王命）；

第六，是用三种方法统治臣民（对平正康宁的人用正直的方法统治，对倔强不亲附的人和下层百姓要用强硬方法统治，对柔和可亲的人和贵族百官要用温和的方法统治；要把“作威”、“作福”，也即赐给臣民惩罚和幸福的权利控制在手——“作威作福”的成语就来源于此）；

第七，是怎样用“卜筮”（用龟为卜、用草为筮）的占卜方法来排除疑惑（遇事君王先自己思虑，再征询大臣、庶民意见，最后占卜，但以占卜的吉凶为主要依据）；

第八，是细致研究“雨、晴、暖、寒、风”各种征兆，因为这些都是君王政治的反映；

第九，是用五福（长寿、富有、康宁、修德、得享天年）来劝勉臣民，用六极（不得好死、疾病、忧患、贫穷、凶恶、衰弱）来惩戒罪恶。

综观全篇，箕子所说的这九种大法的中心就是第五，“君王要建立最高法则”，古文原文写作“皇建其有极”，以达到“天子做民父母，以为天下王”的目的。这就是故宫保和殿（明代永乐始建时称谨身殿、嘉靖以后称建极殿）内乾隆御笔“皇建有极”四字的由来。

而故宫太和殿（明代永乐始建时称奉天殿、嘉靖以后称皇极殿）也有块牌匾，上有乾隆御书“建极绥猷”四字，其中的“建极”一词，就是“皇建有极”的缩写。

至于“绥猷”一词，出自伪《古文尚书》的《汤诰》篇：

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

绥，甲骨文做“妥”，像用手按住一个女人，引申为安抚、顺应之意。猷，道，法则。“绥猷”即顺乎大道的意思。

《汤诰》中那句话的意思为：天帝将善道赋予下民，使民有常性，那么能顺乎其道的人即为天子。“建极”、“绥猷”合在一起，就是说君王要建立至高统治法则、顺乎治民之道。

话说武王听了箕子的论说后，连连点头赞赏，对其更加尊敬。周代史官后来把武王和箕子的问答记录了下来，这就是《尚书》中的《洪范》篇。

这里为什么要把“洪范九畴”详细说一说呢？因为从其内容可以看出，商末周初时的人，虽然也主张君王要施惠、赐福给民众，但这只是君王控制民众听从王命的手段之一；篇中是更多地是讲天命，讲卜筮，讲君权至上，要求臣下万民要如何循规蹈矩地遵从王命，甚至赤裸裸地鄙视下层民众（对下层百姓要用强硬方法统治、把庶民比作星星并说日月不能跟着星星转）。很明显，这里还没有后世重视“德政”、“仁义”的意思，更没有“民为贵”的思想。箕子显然是一个鼓吹“神权政治”、迷信“天人感应”、强调暴力王权的商朝老式政治家。武王对此看重，也可以看出武王时周人还是像商人一样，并没有多少“重德”的观念。所以讲“洪范九畴”,对于了解商人和周初人的思想很有帮助。（摘录自唐封叶著《简说西周史》）

但后世人们常说“周人尚德”，这个转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唐封叶后续文章会详细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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