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巨盗伏法记

南海巨盗姓陈，是乾隆年间人。他的案宗在衙门堆积如山，官府多次重金悬赏，但总是抓不住他。

县令绞尽脑汁想出一条计谋，用重金收买陈某的几个同伙，让他们伺机下手。

这天，同伙拉陈某去娼妓家喝酒，准备将他灌醉后绑去官府。陈某暗中已得到消息，但仍然面不改色应邀前去。

酒过三巡，陈某醉倒呼呼睡去。几个同伙暗喜，赶紧用绳索捆住他的手脚，七手八脚将他抬到县衙。

县令命人给陈某戴上枷锁，下入大狱中。陈某竟一动不动，任由他人摆布，在狱中酣睡了一整晚。

第二天升堂审讯，陈某毫无惧色地站立在大堂上。县令喝令他跪下。陈某笑道：“哼！我怎么可能跪你？昨晚我装醉被绑，就是想来看看能买通我同伙的狡诈县令，是个什么模样。”

“你抓我无非是为了升官，我们无冤无仇，所以今天我不杀你。”陈某张开双臂大吼一声，屋瓦纷纷震落，身上的枷锁也掉落在地。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陈某一个纵步跨到前院，跳上房顶飞身离去。

经过四牌楼一个制酱作坊时，他不小心踩到屋顶上一口废缸，身子一歪跌落下来，脑袋也被一同落下的酱缸罩住。

陈掀开酱缸，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刚才在屋顶上明明没有看见缸，为什么会踩到。莫非是我恶贯满盈，在劫难逃了？若这就是我陈某的命数，我何必舍不得这副身体，不如直接去自首来个痛快。

衙役们看见陈巨盗去而复返，吓得双腿直哆嗦。

“把县令给我叫来。”陈径直走到堂上大喊一声，衙役们踉跄着跑去内室禀报。

之前陈挣脱枷锁离开时，县令已然吓得魂不附体，急急逃入内室。此时惊魂稍定，却听说陈又回来了，心里更加害怕起来，断然是不肯出去的。

陈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喝道：“你不敢出来，难道以为我不敢进去吗？”说罢径直闯入内室。县令见陈踹门而入，更是蜷缩着一动不敢动。陈将县令拎出来，一路提到大堂按进座椅中。

县令吓得浑身发抖，陈某讥笑道：“你小子怕什么，我如果想杀你，还会等到现在？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我已悟到天命不可逃，我气数已尽，甘愿认罪伏法，但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县令哆嗦着问是何事？

陈某说：“一，让我穿上你的官服，我坐堂上，你跪堂下拜我。”

“二，准备一桌丰盛饭食，我在大堂上享用，还要让城里的百姓来看；三，就刑时，我还是要穿着你这身官袍，坐你的轿子，让你的手下抬我到天字码头。”

这天子码头，正是粤中地区的刑场所在地。

县令听完吞吞吐吐道：“你的要求也没什么不可，只是这官服是朝廷所赐，我不敢擅自决定，要先请示上级官府。”

陈某回道：“我在此等你，你速去请命。”

“我现在就去，只是你说话算话，千万不要欺骗我。”县令向陈某鞠了一躬，前去将此事禀报给了一位上司。上司回复：“只要他真的肯伏法，依了他也无妨。”

县令又急匆匆赶回衙门，恭敬地将官服奉上，待陈某穿戴完毕，县令伏跪在堂下，向他行参拜大礼。拜完，又送上美酒佳肴。

陈某高坐大堂，张狂地饮酒吃肉，好不痛快。此时官府的大门早已打开，来观看南海巨盗的百姓络绎不绝。

喝尽兴后，陈某唤来衙役伺候他上轿，县令在轿后随行。官差开道，锣声响起，百姓自动避让到两旁，行刑的人马浩浩荡荡出发了。

来到天字码头，陈某下轿放眼望向四周，仰天长笑着走上刑场。场外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却没有人说话，现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随着一声令下，刽子手挥刀砍去，南海巨盗的头滚落在地，脸上依然堆着笑。那笑声竟也格格不停，像是从胸腔中喷出的声音。

故事改编自《我佛山人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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