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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求城隍神(城隍神桌游)

别求城隍神

南方某地有一座城隍神庙,这庙其实不算太大,但是因为人们口口相传,城隍神老爷很灵验,所以导致人们常来这里祈福、祭拜。

起初,人们都是随意而来,并没有固定的日子。一年三百石六十五天,任意某一天,都有不少人来。

但是,随着城隍神名气越来越大,人们不仅知道了城隍神没成神时的姓名,还知道了他做人时的生辰。于是,在城隍神生辰前后十天,人们都会来给他庆生,顺便祈福,如此几年后,居然成了庙会。

庙会长达十一天,从城隍神生辰前五天,到生辰后五天,再加上生辰当天。每次到了庙会,那些前来祈福的人,问前程功名的人,还愿的人,以及赛神的人,做生意的人,演杂剧唱大戏的人……无不赶来凑热闹。那场面,真可以说是人山人海,挥汗成雨了。

人数多的时候,即便到了庙里,人们都没法跪下来磕头,只能站着,向着城隍神塑像点点头,代替磕头。为何?因为人太多了,自己前胸贴着别人后背,自己后背又被人贴着,摩肩接踵,怎么跪下来?

另外,在庙外面,几百丈之外,还有许多人呢,都是做生意的人。在这群做生意的人里,有一位郭老爷,是一个酒店里的老板。他的酒店里,除了卖酒,也卖茶。

从庙会兴起的第一年,郭老爷就发现了一个怪人。

这个怪人大约四十来岁,看样子是个儒生,穿着白衣服,颇有气质,模样也很俊朗。第一年,庙会第一天,郭老爷就记住了他。因为他模样出众,似乎不是俗人,而且他行为怪异,与常人不同。

怪人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要吃菜喝酒,从早上开始,一直喝到下午。然后,他又会要茶喝,一直喝到外面没啥人了,他就结账离去。他从不出去看热闹,也不去拜城隍神。到了第二天,他还是这样,大早上就来,大晚上才走,一直持续到庙会最后一天。然后,他就再也不来了。

等到第二年,怪人还是这样,庙会开始的时候来,一坐一天,庙会结束的时候,他也就不再来了。郭老爷发现了怪人后,就不肯再收钱,只说请客。

这一年,庙会开始了,郭老爷发现,那怪人果然又来了。郭老爷早就憋着劲了,想问问怪人,但又怕惹恼人家,毕竟怪人脾气一般也古怪,所以他一直没问。

几天后,郭老爷喝了点酒,一时没忍住,找怪人问了姓名。怪人脾气却不怪,笑着说了。原来,他姓唐,还真是个读书人,他谈古论今,慷慨激昂,真可谓知识渊博、郭老爷没读过啥书,听得津津有味,一高兴把他酒钱都免了。

又过了两天,郭老爷看到唐先生来了,就问道:“先生,我看你相貌气质,绝不是一般人,比寻常的腐儒高明多了。另外,本地举办庙会,人人都去看热闹,为何你却来我店里,一坐一天,一连十一天都是这样,而且年年如此呢?老夫实在疑惑,还希望你能说一说。”

唐先生听了后,忽然叹气,说道:“大概这就是缘分吧,天数就是这样。我说了实话,老先生可别害怕啊!”

郭老爷说道:“我怕什么?就算你是咱们府里的官老爷,我又没做犯法的事情,有什么可怕的?”

“好,那我就直说了。实不相瞒,我不是人,我就是城隍。对,就是这个城隍庙里的城隍神,你们口中城隍老爷。这十一天里,实在是太吵了,所以我才出来躲一躲,清静一下。我并不想喝酒或者喝茶,只是觉得在这里光坐着不好,所以才会如此。”

郭老爷听了,压根不相信,说道:“先生,莫要拿我老汉取乐啊!据老夫所知,人以神为灵,而灵又能帮助人,所以大家才会带着礼物和心愿来,趋之若鹜,为神仙祝寿。你要是城隍神,为何不管人们,独自出来玩儿呢?如此,岂不是辜负了人们的诚心吗?神仙虽然比人高,但是总得讲个理儿吧?我虽然年纪大了,可也没糊涂,你可不要欺负我老人家啊!”

城隍神一听,哈哈大笑,说道:“老人家,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可没骗你。人向神仙祈祷,确实需要心灵相感应,心思越真诚,越容易被神感应到,那么神仙也就会早一些帮他。所以,世人常说,心诚则灵,就是这个道理。然而,如何诚心呢?非要挤到庙里头,挤到最前面吗?一定要用珍贵的礼物吗?一定要烧香跪拜吗?并不是这样啊!”

“那是哪样?难道光有诚心就行了吗?”

“可以这么说啊。就像您老人家在这里做生意,我知道,你每次都是站在柜台后面,冲着庙里的城隍神塑像,点三次头,代替磕头而已。你的心很真诚,我完全可以感受到啊。所以,近来你店里生意也很好,这也是你喝酒的原因。我说得没错吧?”

郭老爷一听,吃了一惊,拼命点头。忽然,他又跪下来,给城隍神磕头。

城隍神连忙拉起了他,说道“所以我才说,心诚则灵。像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多少诚心,一个个挤破了头也要挤到最前面,甚至花钱找人代替自己,去上头一炷香,去站在最靠近城隍神塑像的地方,去站在最高处……诚意不足,形式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说得有道理啊!那你为何非要在这里看他们呢?你要是嫌弃他们太吵闹,为什么不躲得更远一些呢?为何还要在这里看着他们?”

“这雅间里很安静啊,何必要再跑远一些?再说了,我就在这里,看着这些人,看着他们表面与内心,他们的现状与祈求,不也是很好玩儿吗?这里面还真是有许多讽刺呢!”

“讽刺?讽刺什么?什么讽刺?”

“讽刺人性,人性讽刺啊!我给你举几个例子说吧。你看前面那个正在吼叫着的人,你认识吧?他是对面的黑心张。他原本叫张公心,这名字多好啊,可是呢,他做了生意后,不仅缺斤短两,而且以次充好,坑了许多外地游客。时间久了,他就得了个黑心张的绰号。他还小的时候,父亲就发现他狡猾,所以把他名字改成张公心,就是希望他能有一颗公正之心。可惜他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如今店面生意也不好了。”

“是的,我知道他,做生意赚钱,这无可厚非,也是应该的。但是,人还是得有底线,有良心,不能为了钱而不择手段。我曾经劝过他,可惜他不听。”

“是啊,这样的人,来城隍庙里求神祭拜,你说有用吗?就算他诚意十足,我也不会实现他的愿望。何况,他的心愿是什么你知道吗?是希望来他店里买东西的人,都变成有钱的傻子,可以任他宰割,那样他就可以赚大钱了!嘿嘿,这愿望,可真是毫无人性啊!”

郭老爷听了后,顿时叹气,说:“他这个愿望,也太坏了。他还不如祈祷一下,走路能捡到钱呢,起码不会害人!”

“还有那个模样俊俏的女子,在后面祈祷呢,身边还有婢女、仆人拦着外面的人,唯恐别人冲撞了她。她祈祷的心愿,你知道吗?”

“这是李老爷的女儿,她可是官老爷家的大小姐呢,没想到她也会来。不过,她祈祷什么,我老汉可就不知道了。”

“她最近和一个屠户私通了,那屠户不过是玩玩而已,她却非要缠着屠户。屠户不肯,连家都不要了,直接跑了。她不甘心,又看上了一个无赖,还跟那无赖在手臂上一起刺青,弄个什么浴水鸳鸯图,实在是有辱斯文啊!倘若她能真心相爱,错也不在她,可实际上她也只是玩玩。如今,那无赖又跑了。”

“啊?”郭老爷听到这话,大为震惊!

“这李小姐觉得肚子不舒服,所以今年才来拜神,祈祷两件事,其一,不要怀了身孕;其二,身体好以后,再找个小白脸玩儿。女子如此,岂不是让全天下好女子汗颜?这样的女子,好男儿尚且要避之大吉,何况我呢?”

城隍神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气。

“还有那些人,一个个也都可笑,甚至可耻、可恶!当官的贪污,却祈求没人发现,还要再贪更多;那个书生,不肯用功读书,只求城隍神保佑他,考上功名,然后娶十八个美妾;那个媒婆,一直在祈求村里夫妻离魂,这样她又能给人说媒赚钱了;那个夫人,背叛了自己丈夫,只求丈夫别发现,这样她就能多花丈夫的钱,又能抱着俊后生了……此辈来祈求,我只觉得丢脸!”

“没想到,这里面有那么多坏人,我老汉可真是想不到!”

“是啊,这些人,我真想对他们说一句,别求城隍神了,也别求其他神仙了。不想着反思自己,做好自己,只想通过神仙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或者隐藏自己的罪恶,那是求神吗?那是利用神仙,是拿神仙当挡箭牌呢!”

说完后,城隍神拿出一块银子,给郭老爷说:“这钱,是我这些年喝酒喝茶的钱。我知道您是好人,地府已经为你延了十年寿命,而且我殿下缺一名判官,到时候,我会召你做判官。”

说完后,城隍神不见了。

此后,郭老爷再也没见过城隍神。他去世后,果然成为了城隍神座下的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