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传习录》下钱德洪录30

喜庆年年

【原文】

乡人有父子讼狱，请诉于先生。侍者欲阻之，先生听之。言不终辞，其父子相抱恸哭而去。

柴鸣治入，问曰：“先生何言，致伊感悔之速？”

先生曰：“我言舜是世间大不孝的子，瞽瞍是世间大慈的父。”

鸣治愕然，请问。

先生曰：“舜常自以为大不孝，所以能孝；瞽瞍常自以为大慈，所以不能慈。

瞽瞍只记得舜是我提孩长的，今何不曾豫悦我？不知自心已为后妻所移了，尚谓自家能慈，所以愈不能慈。舜只思父提孩我时如何爱我，今日不爱，只是我不能尽孝，日思所以不能尽孝处，所以愈能孝。

及至瞽瞍底豫时，又不过复得此心原慈的本体。所以后世称舜是个古今大孝的子，瞽瞍亦做成个慈父。”

喜庆年年

【译文】

乡里有父子二人打官司，请先生裁断。先生的侍从意欲阻止，先生却让他们进来说话。尔后先生劝解的话还没说完，父子二人就抱头痛哭而去。

弟子柴鸣治看见了，问：“老师，您跟他们说了什么呀？怎么这么快就让他们感化悔悟了？”

先生说：“我说舜是世间大不孝之子，瞽瞍是世间大慈之父。”

柴鸣治惊了，老师怎么说反话？

先生说：“舜总是觉得自己大不孝，所以他才能尽孝；瞽瞍常常自以为自己是大慈，所以他才不慈爱。

瞽瞍只记得舜是我从小养大的，现在怎么总是不让我愉悦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心已被后妻改变了。这就是越自以为慈爱，越不能慈爱。舜呢，舜自认为自己小时候父亲如何如何爱我，现在不爱我，只是因为我不能尽孝，每天想着自己不能尽情孝的地方，所以就更孝顺。等到瞽瞍高兴的时候，他不过是恢复了他心中原有的慈爱。所以后世称舜是古往今来第一大孝子，瞽瞍也成了慈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