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蓬莱阁传说 | 蓬莱阁旁! | 神话故事!首页
  2. 道家文化

程民生:无彩的奇异:宋代白色的社会功能丨202211-64(总第2178期)

道家知识:何为斗篷,黄冠,唐巾

何为出家?

一毫不挂走天涯,无着无为始出家。

有人问我修行路,性在长空月在华。

何为道人?

包罗天地为之道,体性虚空为之人。

混沌初开生万物,道包天地治人伦。

何为道童?

道童原来古道童,因为尘垢出樊笼。

於现在青云外,带发出家号道童。

何为道士?

道乃天地之主,士乃为万像之尊。

合为三教之祖,分里亿劫长春。

何为簪子?

簪子好是一条龙,乌云里面来藏身。

太上亲手赐与我,挽住万发伴修行。

何为黄冠?

太上留下古黄冠,万发收藏在里头。

朝拜天地并皇上,三千世界任吾游。

何为唐巾?

唐巾原来古唐巾,祖师留下到於今。

一对金环分日月,两根飘带定乾坤。

何为包头?

八角原来又四方,包藏万发炼阴阳。

冷天不畏霜和雪,顶上明珠透宝光。

何为斗篷?

斗篷原来布包藏,顶天立地遮太阳。

行坐不畏风和雨,那怕红日白雪霜。

何为戒尺?

戒尺原来二尺九,玄门护法常在手。

妖怪一见不抬头,遇着魔王是对头。

何为拂尘?

云拂鬃毛造作成,经堂久炼自成真。

扫尽妖魔并外道,扶持大道拜三清。

何为引磬?

铜打木柄响彻天,迎神接驾祝圣颜。

常与世人消孽障,三千功满作神仙。

何为木鱼?

木鱼二龙来相闹,放在古庙观内藏。

世人听了木鱼响,敲动声音诵经文。

何为绦子?

一根九股黄丝绦,来来往往缠已招。

锁住心猿并意马,任游蓬莱玩九霄。

何为宗扇?

宗扇原来一片毛,老君练就用火烧。

遇着妖魔并鬼怪,扇动一扫影自消。

何为便铲?

便铲原来五尺三,顶天立地到处安。

横挑日月乾坤泰,运动之时四体欢。

何为便拐?

便拐原来四尺六,横挑日月玩九州。

神仙留下降魔杖,三千世界任吾游。

何为志袋?

志袋纵横三尺布,谁知造化里面藏。

珠宝包尽太虚空。

何为道袍?

道袍缝来不计秋,衣宽袖大遍九州。

内藏真性灵丹药,同赴蟠桃布瀛洲。

何为衲头?

老君留下古衲头,千针万线几时休。

三千功满离凡格,金丹炼就赴瀛洲。

何为芒鞋?

芒鞋步步两相连,走遍山河四海边。

阴雨不沾泥和水,任我逍遥天外天。

何为蒲团?

蒲团原来古蒲团,乾坤八卦在中间。

此物留与修行手,参禅打坐守心猿。

何为了髻?

了髻原来钟离留,昆仑山上度春秋。

修行炼就长生药,炉内祥光白鹤游。

何为牙瓢?

牙瓢来历有根由,东胜神州一粒子。

西牛贺州长出来,南瞻部州养就藤。

北入卢州花蕊开,昆仑顶上结成胎。

长了十万八千年,团团滚滚立世界。

石圣老子扯断藤,泅禄泅禄滚下来。

鲁班看见拿锯檞,檞开就是两把瓢。

一把送与西王母,一把贫道去化斋。

日化千家饭,孤身万里游,岂不是牙瓢。

终矣。

程民生:无彩的奇异:宋代白色的社会功能丨202211-64(总第2178期)

感谢程民生老师赐稿

原文载 《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6期,引用时请注明出处

无彩的奇异:宋代白色的社会功能

文丨 程民生

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程民生:无彩的奇异:宋代白色的社会功能丨202211-64(总第2178期)

图丨程民生老师

内容提要:白色位居五正色之一,有着崇高的政治、文化地位,被遵为白帝敬祀。在皇帝的舆服色彩中,白色与其他正色一样堂堂正正。另一方面,白色又是丧事的象征,难免忌禁。虽如此两极分化,在社会生活中却各行其是,宋人广泛应用。建筑物在北方多粉墙,在南方多白房,官道两旁甚至有白墙。白色服饰遍布于各个阶层乃至不少神圣,且有军装和吏人的白色制服;还有三种特殊的白衣称呼。以定瓷为代表的白瓷达到一个历史新高度,与南方白瓷即青白瓷的兴盛共同促进了白色文化。官方文件白麻与白帖,是宋代色彩政治学的表现。白垩、石灰等涂料类多量大,使用广泛。宋代白色具有面积大、张力强两大色彩优势。宋代的白色文化成就不凡。

关键词:白色,宋代,定瓷,白麻

打开天津博物馆藏宋人张择端《金明池争标图》册页,稍一仔细便可发现:众多的游人和划船士兵等人物,几乎全是白色服装。莫非,宋人全穿白?

程民生:无彩的奇异:宋代白色的社会功能丨202211-64(总第2178期)

图丨张择端《金明池争标图》

在传统文化五正色的序列中,白色排位第三,但白色是无彩色系即没有颜色的基本色,一般视之为色彩的起点。在宋代政治、军事、文化和社会生活中,白色冲破强大的习俗忌讳压力,表现的相当活跃,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充分展示了白色之美。

一、宋代白色的两面性

白色这一最单纯的色彩,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实际含义与作用却是最复杂的,地位比较尴尬。宋代就是典型时代。

首先,白色位居五正色之一,有着崇高的政治、文化地位。

在政治文化的礼制中,白色与其他正色一样,被遵为白帝来敬祀,是五方帝中西方的代表。宋朝每年冬至在南郊圜丘祭祀昊天上帝时,白帝等享受从祀待遇:“以五方帝、日、月、五星以下诸神从祀”,还有专门的五方帝祭坛,占地面积统一,高度依五行而不同,具体是:“青帝坛高八尺,赤帝坛高七尺,黄帝坛高五尺,白帝坛高九尺,黑帝坛高六尺,坛饰依方色。”[1]白帝坛最高,是为其突出之处,另一突出之处是多有改建:“元丰六年八月,改置白帝坛。元祐九年正月,重修黑帝坛斋宫。绍圣四年闰二月八日,徒白帝坛宫。”[2]这是整个北宋时期五帝坛三次改建的情况,唯有白帝坛两次改建,暗喻着白色的活跃。

再者,白色为玉色,所谓“黄者金,白者玉”,[3]回文则是“金者黄,玉者白”。道教有言:“如鱼在水,始生之初,便习江湖,不假教令。亦如玉质本白”。[4]玉常用来形容姿貌肌肤之美,乃至代指美女,均取其白。白色有玉之美,有玉之贵。

在皇帝的舆服色彩中,白色与其他正色一样堂堂正正。如皇帝所乘的五种车即玉辂、金辂、象辂、革辂、木辂,其中的“革辂朱质,凡制度、装缀、名物并同金辂,饰以金涂铜鍮石;左右建太常、大白及轮衣、络带等,色皆以浅黄;大白绣熊虎六斿,如《周官》革辂建大白之制;驾马以赭白,饰樊缨五就。”有纯白色的大旗和毛色赤白相间的骏马;政和年间予以规范,其中“革辂改用白,饰以革;龙勒绦缨,建大白,色白,饰以组”,[5]加强了白色的份量。

朝廷诸多祭祀用的牺牲,专用白色。景德四年(1007)宋真宗诏令:“自今祠祭牺牲,令有司择纯白养豢,在涤无得捶扑,并如故事。”[6]以毛色纯白的牛羊为贵,突出了洁白的神圣。

纯白更用来比喻君子的德操。朱熹云:“君子譬如纯白底物事,虽有一点黑,是照管不到处。小人譬如纯黑底物事,虽有一点白处,却当不得白也。”[7]白为君子之喻,黑为小人之喻。李昴英感叹道:“惜乎心术纯白者,天不憗遗”。[8]洁白无瑕的君子实为世所珍希。

另一方面,白色又是丧事的象征。“白,丧祥也。”又称白祥,罕见的白色禽兽等突然出现,是不祥之兆,即白色灾异。绍熙五年(1194)八月,扬州知州钱之望向朝廷献上罕见的白兔以讨好,不料却被侍御史章颖弹劾,指斥他“以孽为瑞。占曰:‘国有忧。’白,丧祥也。是岁,光宗崩。”[9]意思是白兔预兆了宋光宗的死亡。在星象中,白色意味着战事:“白色亦主兵”。[10]白色是丧服之色,总是与死亡相关,象征着不祥,据说“本朝凡果实……方结实时,最忌白衣人,过则其实尽落。”[11]连植物也恐惧白色服装,果实看到白衣人便全部掉落。皇宫中对此多有忌讳,如宫廷女官“岁给帛多色彩尔。遇支赐俸稍绢应生白者多,即一束十端,必间有一端为红生绢,盖忌其纯白故也。”[12] 十端全是白绢不好听不好看,所以必搭配一端红绢以为抵消。

奇怪的是,白色崇拜与白色忌讳的两极分化,在社会生活中既没有相互抵制,也没有相互抵消,更没有相辅相成,一般情况下常是各行其是。甚至转凶为吉,如对梦见丧事的解释:“梦此主得白之兆。帝王梦之为中兴之主,将相梦之为太平之象,士庶梦之得显贵,商贾梦之得大利,讼者梦之为理胜,病者梦之为寿征。唯为子者梦之不祥,亦必以居何人之丧,及其岁月之象而占之。”[13]一切吉祥基于“得白之兆”即“白鱼之祥”,是指周武王伐纣时白鱼跃入王舟中出现的祥端,后来建立了周朝。在传统文化中,理论上对白色有个平和的认识,体现在对梦见白衣的解析:“白布衣,即古之深衣也。梦此有白贲之象,得朴素之义。居官者宦情恬淡,居家者体度安闲,词讼得白,病患得痊。但不利于婚姻、交易、功名、谋望。白为西方之色,属金,金能生水,祷雨梦之亦灵应。”[14]白色平淡朴素,有利于日常生活,不利于喜庆进取,由绚丽归于平淡,这是广大民众日常生活中追求的“平平淡淡才是真”。

白色具有超越其他色彩的抽象表现力和神秘感,所以在宋代广泛应用,既有物质层面,也多精神层面。

二、建筑中的白色

宋代建筑物的装饰色彩,皇家有明确规定:“禁中墙壁惟是赤白泥”[15]。即红白二色的涂料,不仅宫殿如此,所有官私宅院基本都以此为准,是宋代时尚。其中,红色是主色,白色是底色。既是底色,就是面积大的色彩。宋代营造法式的“七朱八白”规范,[16]就是数字化的简单说明。

且看东京城内外的建筑物,大面积是白色。城外官私园林密集:“大抵都城左近,皆是园圃,百里之内,并无閴地。次第春容满野,暖律暄晴。万花争出粉墙,细柳斜笼绮陌。” [17]这些园林的围墙全是白色。围绕外城则有两道白色屏障:“东都外城,方圆四十余里。城濠曰护龙河,阔十余丈。濠之内外,皆植杨柳,粉墙朱户,禁人往来。”[18]沿护城河两岸,有两道粉墙禁止闲人接近,犹如开封城外白色的装饰围墙。城内商家店宅也是。名画家李成,喜欢到酒友“相国寺东宋药家”喝酒,醉后发泄,总要挥笔作画,“即铺门两壁亦为淋漓泼染。识者谓壁画家入神妙,惜在白垩上耳。”[19]药铺门外两旁墙壁为白色。传说杨戬、高俅带宋徽宗冶游,至李师师家:“见一座宅,粉墙鸳瓦,朱户兽镮”。[20]店铺、宅院都是白墙,既醒目,又卫生,也显得洁净。宋徽宗时,开封的皇家园林中“皆效江浙为白屋,不施五采,多为村居野店。”[21]可见东南地区房屋白色面积更大,举目皆白屋。

千千万万的穷人家庭是茅草屋,而无论是什么草或秸秆,风吹雨打日晒久了总会变白,故而以白屋为代称:“白茅覆屋之士,谓之白屋。”[22]陈东自称“白屋一介之贱。”[23]不但屋顶,甚至连门板都是原木素白色的:孙觌在杭州乡间路上,“独拄青藜杖,来推白版扉。”[24]陆游在路途中,曾“避雨来投白版扉,野人怜客不相违。”[25]都是乡野农家。

单体高层建筑有白楼。宋仁宗时青州知州燕肃将自己设计制作的计时莲华漏,“建兹漏于白楼”。[26]赵鼎登临河中府(今山西永济西)城的白楼,感叹“临高怀远足悲歌”。[27]还有白色的佛塔:韩驹“已登白塔吾休矣,更上红亭子壮哉。”[28]李纲也有“我登钟山顶,白塔高嶙峋”的经历。[29]

触目可见的是白色院墙即粉墙。如大户人家:“应是春愁禁不得,东风深院粉墙高”[30];“更起粉墙高百尺,莫令墙外俗人看。” [31]白色围墙以高度和长度显示富裕。一般农家:“白粉墙头红杏花,竹枪篱下种丝瓜”[32];“南陌柔桑,粉墙低见谁家女。”[33]还有寺院粉墙:“二十年前扣寺阍,粉墙题记墨犹存。”[34]陈岩描述新城精舍:“朱甍碧瓦粉墙围,花舫回光洞户辉。”[35] 无论公共建筑还是私家宅院,院墙多白色。

南方地区的官道两旁,一般也有白墙。如衡州(今湖南衡阳)一道人拉着名叫陈磨镜的人,“行官道上,诣粉墙后附耳语”。[36]陆游言:“粉堞临江渚,朱桥枕市楼。”[37]刘克庄言:“粉堞五七里,青帘三四家。客沽北府酒,女唱后庭花。”[38] 不高的路边白墙连绵不绝。

更多星星点点的白色建筑,是遍及村落的单体小建筑——粉壁,即张贴法令、书写告示的白色墙壁:“通知条法,大字楷书,牓要闹处,晓告民庶。乡村粉壁,如法誊写。”[39] 城市张榜,农村写到粉壁上。作为官方的公共设施,乡村吏人有维护之责:“里堠粉壁及牓示,常切照管,不得稍有损坏。”[40]以保证官方的法令告示准确完整地及时发布。粉壁是宋代盛行的官方信息终端、宣传栏,以白底衬托黑字,十分醒目。

三、服饰中的白色

洁净明亮的白色服饰,因其“百搭”的特性历来深受欢迎,宋人概不例外。尽管有忌讳习俗,但白色服饰仍遍布于各个阶层,非常普及。

1.皇帝

宋代皇帝服装中,颇有白色。皇帝的第一套礼服大裘冕中,上衣有“白纱中单”,南宋改为“白罗中单”,“绛纱袍则衣用白纱,领、褾、襈以朱。”另一套通天冠,也穿“白纱中单,朱领、褾、襈、裾。白罗方心曲领。白袜”。[41] 故宫南薰殿藏宋朝历代皇帝画像中,有宋太祖、宋太宗、宋英宗穿白袍的版本。元人钱选临北宋苏汉臣《宋太祖蹴鞠图》中,宋太祖穿白袍。则是无论正装还是休闲,都喜穿白袍。

但是,与前代相比,宋代白色的使用在一些方面有所减少。如前代皇帝以白纱帽为皇冠:“晋宋齐梁以来,惟人君得着白纱帽。” 甚至以戴白纱帽为加冕继位的标志。[42]唐代皇帝冕十三套,其中第十一套即“白纱帽”,“白纱帽,(亦乌纱。)白裙襦,白韈,乌皮履。视朝听讼及燕见宾客则服之。”[43]以白色为主,是处理司法案件和会客的服装。南宋学者程大昌因而作出“古服不忌白”的论断,但指出“然其下注云亦用乌纱,则知古制虽存,未必肯用,多以乌纱代之,则习见忌白久矣。”[44]唐代皇帝虽然沿袭传统戴白纱帽,但实际常用乌纱帽代替,名义上仍然称白纱帽。到了宋代,连名义也没有了。

2.官员

至少在北宋时期,官员公服内衣中有白色服装,外衣也很多。在宋徽宗绘《文会图》中,共有文士、童仆二十人,其中四人穿白袍,不分贵贱(内二人一身全白);能看见的裤子、鞋子全是白色。毕仲衍《中书备对·冕服》载:“紫、绯、绿各从本服,白绶,中单白罗,方心曲领,白绫袴,本品官导驾则骑而从之。”马端临“详其说,所谓紫、绯、绿即后来之公服……但所谓白绶者,今之公服所无,而中单白罗,方心曲领,后之衣公服者,亦未尝服之。盖古人盛服必有中单、冕弁,朝祭之服,皆有之,多以白为之,而缘以朱绣之属。意公服之初制,亦必有此。后来流传既久,寖从简便而朝服之,里所衣者非中单,乃流俗不经之服”。[45] 毕仲衍所载为北宋中后期的制度,大小官员在公服之内穿白罗中单、白绫裤、白色带子。马端临所载则是南宋末期的状况,已经消失。日常生活中,官员们多穿白色服装,退休尤其如此。如宋神宗初,李柬之以太子少保官位致仕,“出都门,即幅巾白衣以见客。”[46]以无官平民身份的服色待客。

宋人喜欢穿凉衫,但北宋、南宋的色彩大不相同。北宋时为黑灰色,如沈括言:“近岁京师士人朝服乘马,以黪衣蒙之,谓之‘凉衫’,亦古之遗法也。”[47]黪即灰黑色。南宋改为白色,南宋官员在一段时期内几乎全穿白衣。绍兴末,“朝廷之上、郡县之间,悉改服凉衫纯白之衣,未几显仁升遐,亦其验已。”于是有臣僚上言:“凉衫近丧服,不可用,仍合只用紫衫”,“故至今皆服而不疑。天下事固有循习之久而不可改者”。[48]将宋高宗生母显仁皇后韦氏去世归咎于士大夫普遍穿白,意思是提前穿孝服了。欧洲古代也有类似情况。[49]另有官方记载云:

凉衫。其制如紫衫,亦曰白衫。乾道初,礼部侍郎王曮奏:“窃见近日士大夫皆服凉衫,甚非美观,而以交际、居官、临民,纯素可憎,有似凶服。陛下方奉两宫,所宜革之。……朝章之外,宜有便衣,仍存紫衫,未害大体。”于是禁服白衫,除乘马道涂许服外,余不得服。……自后,凉衫祗用为凶服矣。[50]

南宋都于东南地区的杭州,领土全在南方,气候炎热潮湿,完全因袭北方标准制定的服装不能适应其环境,官员们追求凉快,白色的凉衫成为日常首选,乃至于在公务场合连章服也不穿,这是少见的历史现象。但朝廷接受一些卫道士的提议予以禁止,只允许外出骑马穿着。所言“凉衫祗用为凶服矣”,恐过激了,所以仍用于外出骑马时。朱熹有“只如今上马著白衫一般”便是。[51]王明清载:“至今四十年不改。前此,仕族子弟未受官者皆衣白,今非跨马及吊慰不敢用。”[52]官宦子弟也不再日常穿白了。其实官员及子弟喜欢穿白,只是朝廷有忌讳,禁止的也是正式场合,且得到落实。武将的例子是刘光世,在与匪军李成交战时,“光世以儒服临军,成遥见白袍青盖,并兵围之。”[53]白袍实际上是儒士的服色。许多士大夫戴白色帽子,如梅尧臣:“入门得寄诗,欲览整白帽”。[54]孙觌:“白㡌炎州客,青裙酒姥家”, [55]又言:“禅客青鞋软,诗翁白帽斜。”[56]相当普遍。

宋朝册封元昊为西平王后,元昊“始衣白窄衫,毡冠红里,冠顶后垂红结绶”。[57]白窄衫作为宋朝西平王的专服,显然是尊贵的象征。

3.军人

宋初以后的军装多彩色,其中有白色。天圣七年(1029)大理寺裁定诸军衣装,其中“不系军号”即不标示部队番号的军服, 春衣中马军和步军各七事,都包括白绢汗衫、白绢夹裤、白绢衬衣三事; 冬衣中马军七事,有: 白绢绵袜头裤、白绢夹袜头裤;步军六事中有白绢绵袜头裤。[58]白色军装居多。皇帝的大驾卤簿中的军人服装,也不乏白色。如“白泽衫”,“白抹带”,“白绢袴”,“白裤”、“白绢袴、白勒带”、“白裤白鞾”, 等等。[59]仪卫部队中,多有穿“白裤”者。[60]宋仁宗时,开封驻军高级军官的随从卫兵全穿白裤:“一例新紫罗衫、红罗抱肚、白绫裤”。[61]南宋建康府驻军中的单身士兵,官府发给“冬衣白布绵袄三千领,该钱一十八万三千三十八贯。”[62]都属于军装。

4.吏人

宋代吏人服色很复杂,除了黑色、红色、黄色之外,还有白色。如李清臣年青时,到定州谒见知州韩琦的儿子,“吏报曰:‘太祝方寝。’先生求笔为诗一绝,书于刺字,授其吏曰:‘太祝觉而投之。’诗云:‘公子乘闲卧绛厨,白衣老吏慢寒儒。不知梦见周公否,曾说当时吐哺无?’”[63]州衙有白衣吏。南宋前期官员喻良能有诗云:“赋诗红莲幕,煎茶白衣吏”。[64]同时的官员陈渊因故家中缺酒,有担任知府的友人李深道派人馈送:“忽白衣遽至,甚副所欲也,多感。”[65]白衣者就是知府派来送酒的白衣吏,则府衙有白衣吏。南宋后期的陈著,有海盐县游宰送酒:“某坐暑甑中,风忽其清,望而白衣者持琴边书来,宠以名门十友惠”,[66]县衙也有白衣吏。另一例是同时期的姚勉,有县丞朋友派白衣吏送酒和菊花:“腆甚羞笾之粉糗,宛然送酒之白衣。充我凉庖”。[67] 基本上可以说,白衣吏是充当跑腿、服侍官员的吏人。

5.士人

民间的士人,通常都穿白衣,所谓“白丁”。晁补之记载:“太祖皇帝既定天下,鲁之学者始稍稍自奋,白袍举子,大裾长绅,杂出戎马介士之间,父老见而指以喜曰:‘此曹出,天下太平矣。’”[68]作为标准服装,后来定为举子与官学生的制服:“襕衫。以白细布为之,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辟积。进士及国子生、州县生服之。”[69]襕衫也作白襕,参知政事赵抃退休后,有士人求见:“我这领白襕,直是不直钱财?”[70]原本就是士子的本色服装。因而白袍又有“儒服”之称。[71]确切的形制是:“士服著白罗衫,青缘,有裙有佩。绍兴间,韩勉之知某州,于信州会样来制士服,正如此。”[72]就色彩而言,主色是白色,配色是青衿。所以既可称白丁,也可称青衿。

处士魏野“不喜巾帻,无贵贱,皆纱帽白衣以见,出则跨白驴。”[73]显然是强调自己白丁的身份,以白色显示对红尘的蔑视。南宋有人画邵雍、程颢、程颐、张载四先生像,明确记载的白色服饰有:“伊川内服纯白”,“明道、康节袍以黄土色之,不见内服。项间见者:明道皂、康节杏红,领皆白。横渠内服白道袍”,四人“履皆白”。[74]程颐、张载都是白袍,程颢、邵雍白色衣领,四人都穿白鞋。有的戴白帽:“海邑千室士半之,异材杰出今其谁。有客有客气吐霓,行年五十缝掖衣。青鞋白帽鬓未摧,笔下妙绝黄绢碑。”[75] 帽色与官员相同。

6.平民

平民百姓的服色,总是由朝廷决定。太平兴国七年(982),朝廷重新规定车服制度,服色方面有:“旧制,庶人服白,今请流外官及贡举人、庶人通许服皂。”[76]平民原本只准穿白,新规定允许穿黑。另有史料说的明白:“自今流外官及贡举人、庶人许通服皂衣、白袍。”[77] 如福建,在北宋和南宋初期,“自搢绅而下,士人、富民、胥吏、商贾、皂隶衣服递有等级,不敢略相陵躐。士人冠带或褐笼衫,富民、胥吏皂衫,农、贩、下户白布褴衫。……风俗如此,不敢少变。”[78] 绝大多数的贫民只能穿白衫。所谓白色,其实就是纺织品原料的本色,并无染白的面料,贫民一般不愿也不能奢侈地去染彩色。如卫宗武言“野老披白袷”,[79] 就是农民穿白的例子。头上顶白也很常见。如商人,据南宋释智愚诗云:“短袴长衫白苎巾,咿咿月下急推轮。洛阳路上相逢著,尽是经商买卖人。”[80]商贩都戴白色苎麻头巾。农民如凤翔农村,“居民惟白帽”,[81]并无后来的“戴孝帽”之嫌。李全是山东农民出身,虽是红袄军首领,自己却“喜着白袍”,部下也曾有“百骑皆白袍”者,[82]是其个人偏爱。白裤较为普遍,画家战德淳“能着色山,人物甚小,青衫白裤,乌巾黄履,不遗毫发。”[83]普通人多穿白裤。

7.妇女

女性爱美,社会也需要女性多姿多彩,朝廷并不限制其服色,仅禁止其奢侈。天圣三年(1025),宋仁宗曾诏:“在京士庶不得衣黑褐地白花衣服并蓝、黄、紫地撮晕花样,妇女不得将白色、褐色毛段并淡褐色匹帛制造衣服,令开封府限十日断绝;妇女出入乘骑,在路披毛褐以御风尘者,不在禁限。”[84] 禁止的是白色毛褐,其他面料不限。

宋代妇女都喜欢穿纯洁的白色。李心传说:“中宫常服,初疑与士大夫之家异,后见《乾道邸报》临安府、浙漕司所进成恭后御衣衣目,乃知与家人等耳。其目:……熟白纱裆裤、白绢衬衣”。[85]宋孝宗的成恭皇后夏氏的“中宫常服”,有一身白装。士大夫家眷穿着于此相同。南宋士大夫张镃以奢侈闻名,“其园池声妓服玩之丽甲天下”,在他举办的一次牡丹会上,“别有名姬十辈皆衣白,凡首饰衣领皆牡丹”。[86]在此,白衣无疑是高雅的表现。底层民女更多穿白,“青裙缟袂”就是贫女的代称。如陆游诗云越州(今浙江绍兴)村女:“白襦女儿系青裙,东家西家世通婚。”[87]上身穿白色的短衣。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白色服饰更多,如广西滕州:“男儿以白布为头巾,女儿以白布为衫。”[88]白色女装遍及最高层到最底层。

8. 神仙

神和仙的形象完全是现实社会中人的塑造,反映着人的价值观和审美。在西方古代文化中,有白衣天使和总是以白色服装为代表的圣母玛利亚,白色为神圣之光。[89]我们发现,宋代白色也有相同意义,我们发现,宋人的神仙多穿白色服装。

佛教神圣中,最典型的是“白衣观音”,形象为身穿白衣,左手持莲花,右手作与愿印。《宣和画谱》所收名画中,就有宋初画家王齐翰的《白衣观音像》[90]。晁补之在《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像赞》中言:“一贫女髽提鱼笱,晨朝过户言善哉。汝善画此观世音,见观世音能识不?若士不悦因谇语,汝安能识观世音?髽女忽化白衣仙,彼鱼笱成百花筥。”[91]白衣仙就是观音。所以,宋代多观音化身白衣女子的传说。如刘一止载:“郡人张氏病痿三年,一夕梦白衣女子告曰:‘若臂不举耶?吾亦若此,若能拯我臂,吾亦拯若臂,且寿若矣。’张问所居,则曰:‘居天宁西廊。’翌日,张舆掖诣寺,得大士像如梦所睹”。[92]慕容彦逢载,孙氏夫人“事观音像甚勤。尝苦臂疾,梦白衣女人按穴刺之,出白气丈余,翌日乃瘳。”[93] 再如定光佛也穿白衣,沈辽载:“有白衣来,乃定光佛。”[94] 十八罗汉中,唯一言服色者即白衣:“一尊者白衣”。[95]东南地区徐道人,早年“见佛教尚施,心甚慕之,而力不逮。家居官道旁,井冽泉香,可以及众。一夕,梦白衣为之区画。既觉,作而曰:‘闻斯大士启我也!’筑室十余楹,中置像设,如所梦焉。”[96]所供奉的神祇是白衣大士。淳熙年间,有人在越州(今浙江绍兴)大善寺见神人:“伟人长可九尺,裹唐巾,白衫黑带”。[97]宋代秀州(今浙江嘉兴)佛教寺院显济庙僧人曾“梦金冠白衣神人曰:‘令俾尔画龙,龙实难画。’”[98] 潜意识中的神圣多白衣。

再看道教神仙。洪迈载:东海青童神君乘“白舆”,“有驺导从东来,相续数百辈,身皆长大,着淡素宽袍。中车垂帘,色尽白”。[99]从车舆到车帘、随从服装,都是素白的。南宋时,有人“梦月光斜照高岩,中有物如虾蟆雪色,旁立二道士,手各持文书。人告之云:此是上界真人,号姿罗台青莲白衣菩萨。”据说此即宋代著名道士白玉蟾。[100]文同记载了另一山中仙人:“时正晴,日光下照,有二童子先出。次有一人,白衣皂巾,曳杖,垂长髯,襟带随风翩然,往来下视久之。左右数青衣从行,有物若鸡犬、若虎、若鹿者先后之。又有执扇与伞者,隐隐若绘画,甚可爱。”[101]白衣皂巾者是位隐姓埋名的神仙。

民间祠神中,白衣者不少。龚明之载:“慧感夫人,旧谓之圣姑,或以为大士化身,灵异甚著。祝安上通守是邦,事之尤谨,每有水旱,惟安上祷祈立验。后以剡荐就除台守,既至钱唐,诘旦欲绝江,梦一白衣妇人告之曰:‘来日有风涛之险。’”当地建有慧感夫人祠供奉。[102] 熙宁年间吴越大旱,法师“祷于天竺观音像,不应。公以疾昼寝,梦老人白衣乌㡌告曰:‘明日日中必雨。’问其人,曰:‘山神也。’”[103]山神也是白衣。

所有这些白衣神灵,说明了白衣的神圣性,维护着白色在服饰等方面的地位。在正常社会生活中,没有人敢嫌弃白衣。对神祇的白色塑造,反映的是人们内心深处的愿望。

9.丧服

为亡故亲人、尊长服丧,最明显的标志就是白色服装。“凶服者亦以三幅布为之,或曰白碧绢,若罗也。”[104]宋太祖去世后,“士民缟素,妇人素缦。”[105]指男人穿白色的丧服、女子穿没有彩色花纹的服装。宋代制度规定,皇帝驾崩后,新皇帝“未成服,则素纱软脚幞头、白罗袍、黑银带、丝鞋。”大殓之前的非正式丧服有白罗袍;成服日即大殓之后的正式丧服,穿“白绫衬衫”,周年以后“服素纱软脚幞头、白罗袍、素履、黑银带。”宋孝宗去世后,“始令群臣服白凉衫、皂带治事,逮终制乃止。”[106]丧事服饰都以白色为主。宋哲宗崩后,刚即位的宋徽宗“御崇政,上素纱帽、白袍、角带”,[107]正式场合穿白袍。

民间丧事同样穿白。如司马光载,居丧时,妇女“皆用生白绢为襕衫”、戴“生白绢”盖头,穿“白履”,男人守孝期间,“非馈祭见宾客,服白布襕衫、白布四脚、白布带、麻屦,亦可也。”[108]日本僧人成寻,在扬州“见死人葬,船人人皆以白埋裹头”,[109]头裹白色孝巾。

乐史记载扶余国(今吉林农安)风俗时说,因受中原习俗影响,“其居丧,男女皆纯白,妇人著布面衣,去环佩,大体与中国髣髴焉。”[110]与宋朝百姓一样都穿白色服装。

10.降服

特殊场合下临时穿着的白色衣服,总是不祥的标志,丧服以外,另有降服。亡国之君被俘后,献俘礼上均穿白色衣服。如后蜀皇帝孟昶被押解到皇宫见宋太祖时,“著白衫小帽子勒帛”;[111]南唐后主李煜等人“白衣纱帽至楼下待罪。”[112] 夏州党项首领赵保忠归顺,“白衫纱帽,待罪崇政殿庭。”[113]穿白衣意味着认罪、投降,如同后代打白旗投降一样。

11. 特殊的白衣称呼

宋代有三种以白衣命名的群体和现象,值得关注。

其一,白衣巫师。太平兴国六年(981),宋太宗诏令“禁东、西川诸州白衣巫师。”[114]四川地区出现穿着白衣的巫师,不同于数量众多的普通巫觋,大概是其数量不少,影响不好,不利于社会秩序,所以要禁止。但效果有限,所以到天禧三年(1019),宋真宗又下诏:“禁兴剑利等州、三泉县白衣师邪法。”[115]明确将白衣巫师定为邪教。应该指出的是,古代史籍中记载白衣巫师的仅此两例,[116]均在宋代四川,此后不再出现,似为断绝。

其二,白衣会。宋代民间有诸多名为白衣会的团体,性质也不相同。早在宋初,朝廷就有诏令:“禁民赛神,为竞渡戏及作祭青天白衣会,吏谨捕之。”[117]所禁三种行为,都是聚众举办大型祭祀或竞赛活动,违反者要逮捕法办。此时的白衣会是“祭青天”,属于民间神祠。更多的是佛教徒的白衣会。北宋中期开封府太康县“民事浮屠法,相聚祈禳,号‘白衣会’,县捕数十人送府。”知府“疑为妖,请杀其为首者而流其余”,在开封府判官荣諲的反对下,朝廷 “但流其首而杖余人。”[118] 尽管没有严厉打击,但认定为非法行为。南宋越州有座废寺,被 “白衣攘居之,屠牛牧豕,莫敢孰何”,为避免事端,陆游“始言于府,请逐白衣”,命僧人接管。[119]所谓的白衣会,从“屠牛牧豕”可知并非佛教信士,而是不法之徒的宗教组织。陆游言:“又有肉佛、骨佛、血佛等号,白衣乌帽,所在成社。伪经妖像,至于刻板流布”。[120]虽无白衣会之称,但穿着白衣作为一种特征。揭露其实质的是洪迈的记载:

鄱阳少年稍有慧性者,好相结诵经持忏,作僧家事业,率十人为一社,遇人家吉凶福愿,则偕往建道场,斋戒梵呗,鸣铙击鼓。起初夜,尽四更乃散,一切如僧仪,各务精诚,又无捐丐施与之费,虽非同社,而投书邀请者亦赴之。一邦之内,实繁有徒,多著皂衫,乃名为白衣会。[121]

明明多穿黑衣,偏叫白衣会以掩饰,充分说明了是恶少年等假借居士名号而作奸犯科。于此相似的还有吃菜事魔教,自从方腊暴动被镇压后,绍兴年间重新泛起:“访闻日近又有奸滑改易名称,结集社会,或名白衣礼佛会,及假天兵,号迎神会。千百成群,夜聚晓散,传习妖教。”[122]属于吃菜事魔教的隐蔽称呼。

还有一种白衣会更离奇,是一种星象。位于金牛星座的昴星团是最有名的银河星团之一,又称七姐妹星,有时望之如白气,在古代天文学上称之为白衣会,星相家认为是凶灾的徵兆。“七星皆黄,兵大起。……摇动,有大臣下狱及有白衣之会。”[123]这些与白色衣服无关。

以上可见,在所有服饰色彩中,白色最复杂、最普遍,两极化也最突出。既是神圣、高贵、高雅的象征,又是邪恶、耻辱、悲伤的象征。恰如一张白纸,可以在上面绘出任何事物,正是其作为原色之原的特点所致。

四、白色物品及其引申

1.白瓷

宋代是瓷器鼎盛时期,白瓷同样达到一个历史新高度,得到越来越多的生产和喜爱。

首先,我们发现皇家偏爱白瓷。朝廷专设有一座瓷器库,“掌受明、越、饶州、定州、青州白瓷器及漆器,以给用。”[124]名称虽然为瓷器库,并不是只收藏瓷器,也不是收藏各色瓷器,而是只收这几个州的白瓷和漆器。宋朝白瓷在南亚一带也受欢迎。如渤泥国(今文莱达鲁萨兰国)出产生香、降真香、黄蜡、玳瑁等特产,宋朝“商人以白瓷器、酒、米、粗盐、白绢、货金易之。”[125]白瓷器是出口此地的最主要商品。宋太祖曾赐给前来朝贡的三佛齐国(今马来群岛)白瓷器等,[126]也是国家间贡赐贸易的中国出口商品。

宋代白瓷的代表,就是定瓷。河北定州的定窑主要生产白瓷,达到了宋式白瓷的巅峰。宋末方夔诗云:“彼美白瓷盏,规模来定州。”[127]金朝人更是赞不绝口:“定州花瓷瓯,颜色天下白”,“轻浮妾玻璃,顽钝奴琥珀”,“器质至坚脆,肤理还润泽”。[128]概括了定瓷的白、轻、净、润的特点,特别强调了其白色为天下之最。至今遂为天价,如2014年香港苏富比春季拍卖会上,一件牙白色的北宋定窑划花八棱大盌,成交价高达1.46亿港币。

定窑以外,出产白瓷的地区不少。如河北邢州(今河北邢台)就上贡“白瓷盏”,[129]是宋朝全国唯一贡白瓷的州郡,无疑是精品。南宋中期福建人刘学箕家有“番阳白瓷方斛者四”,[130]表明饶州鄱阳县烧造白瓷。福建仙游县出产的货物里,有“瓷:白瓷器出仁德里”,[131] 显然是专产白瓷。

值得特别提示的是,在中原的白瓷文化向南方地区扩散过程中,受当地原料和技术的限制,创作出一个瓷器新品,即白中泛青的青白瓷。青白瓷创烧于五代之际,宋代达到鼎盛,众多青白瓷窑口如雨后春笋般在全国遍地开花,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东南地区尤为密集,分别在今江西景德镇、湖北武汉和安徽繁昌一带形成新的瓷窑中心,并使青白瓷的烧造水平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其中江西景德镇烧造的产品更是蜚声海内外,是中国青白瓷最高水平的代表,具有独特的风格和鲜明的时代特征。[132]温州出产的青白瓷器也是精品,在都城杭州开设店铺专卖,颇有市场。[133]青白瓷器还出口贩运到阇婆国(今印度尼西亚爪哇岛)。[134]

2.白麻与白帖、白契

官方文件纸张的颜色事关重大,白麻与白帖,即是宋代色彩政治学的实例。

宋代文献中的白麻,通常专指用白麻纸书写的诏令。白麻非同寻常,凡是“诏书德音,立后建储,行大诛讨,拜免三公、宰相、枢宻使,命将曰制,并用白麻纸,不使印。百官立班宣读,故谓之白麻,亦曰宣麻。”[135]之所以说白,不仅指白麻指,当与无红色印章有一定关系。梅尧臣诗云:“白麻新拜大丞相,黄纸首除南省郎”,[136]如前所言,虽然皇帝和官府的正式诏令文告都用黄纸,但重大事务却用白麻书写。白麻由普通的白色麻纸,引申为所承载的皇帝重大诏令。

请看一则故事。宋真宗末期,王钦若与丁谓权力竞争激烈,当朝的丁谓借宋真宗病重之机高下其手,“寻有诏,钦若以太子太保归班。钦若袖诏书白上:‘臣已归班,不识诏旨所谓。’上留其诏,改除司空、资政殿大学士。顷之,钦若宴见,上问:‘卿何故不之中书?’对曰:‘臣不为宰相,安敢之中书?’上顾都知,送钦若诣中书视事。钦若既出,使都知奏:‘以无白麻,不敢奉诏。’因归私第。上命中书降麻。”[137]宋真宗任命王钦若的官位虽然很高,并派宦官送他去中书就任,但因“无白麻”即正式委任状而拒不上任,最终逼迫皇帝降白麻。白麻的重要性和象征性,由此可见。

白帖一词,古今文献、辞书均未见解释,但史籍中经常出现,在宋代官场普遍流行。

元祐年间,河北路都转运司请示一些物资处理事宜,“伏乞朝廷特赐详酌指挥。白帖子称:‘近准朝旨节文,二十将毡帐等,为系不可停留之物,权罢制造。今来桦烛等与上件毡帐等事体一般,乞赐指挥。’诏松明、桦烛权罢计置制造外,余并依元降指挥施行,诸路准此。”[138]此处的白帖子,是中书政事堂请示皇帝的上行文件。

章惇执政时,“以白帖贬谪元祐臣僚,安焘争论不已,哲宗疑之。雍欲为自安计,谓惇曰:‘熙宁初,王安石作相,常用白帖行事。’惇大喜,取其案牍怀之,以白哲宗,遂其奸。”[139]这是宰相贬责大臣的下行文件,曾受到君臣的质疑,郑雍为了讨好章惇,说王安石执政时也常用白帖行事,有历史依据,可以援例,从而为章惇开脱。

宋真宗派宦官向田锡传宣的内容中,提到“上更著白帖子,言里面有贴黄。卿自来奏状,朕一一亲览,但祇状内著黄贴子”。[140]可知皇帝也用白帖说明一些事务。

地方官府则频繁发布白帖。黄震批评道:“扰民之事,莫大于白帖权摄。权摄之弊,莫甚于无缺创员。盖无正缺而差权官,则白帖奸人永同正任”,指地方官在低级官员没有缺额时,不经朝廷批准擅发白帖,任命人员临时行使官员职权。具体例子如某县职官原本职数“惟有一尉,初无东西尉之分。昨因本府无以应副江湖丐谒之士,私立西尉称呼,使白帖凭空权摄。”[141]在不缺县尉的情况下,府级长官可以用白帖私自增设县尉。在制度上的危害和对民间的危害,不言而喻。赵升载:“帅抚、监司、州郡,选有官或待阙人摄职,谓之权局。本官自谓之被檄是也。若白身人借摄文学、助教、将仕郎、副尉、承信之类,谓之白帖,在法有禁。”[142]明确指出用白帖任命平民为官是违法行为。

白帖的另一作用是非法征收赋税。宣和年间有官员投诉:“如放欠负一事,自来朝廷黄纸放,监司白纸催”。宋徽宗说:“白纸催,正做得抗敕,待令觉察,编置监司数人便可止绝,令百姓受实惠。”[143] 朝廷原本发布正式的黄纸诏令蠲免地方赋税,地方政府却用白帖继续催缴,公然抗旨违法。

以上事例说明,宋代广泛行使的白帖,是各级政府写在白纸上的非正式但有效的文件。当与白麻一样,也“不使印”,类似于现代的“打白条”。

在民间流行的是白契,即未经官方登记盖红印的交易契约。因为契税很重:“大率买产百千,输官者十千有畸,而买契纸赂吏案之费不与焉。故人多隐藏白契”。[144]是逃避官府契税的产物,买卖双方认可,但官府不认可、不保护这种非法交易,“民间争田,执白契者勿用。”[145]然而白契在官府的打压中始终不衰。

白麻、白帖、白契之白,一是白纸,二是没有红色官印。

五、白色涂料

无色系的白色是基本色,就纺织品而言,所谓白色不过就是原本的素色,无法染白,最多漂白。据说,“北绢黄色者,以鸡粪煮之,即白。鸽粪煮亦好”,“红苋菜煮生麻布,则色白如苎”。[146]对其它物体如建筑而言,则有以下几种白色涂料。

1.白垩

白垩就是白土:“白垩……即画家所用者,多而且贱,一名白善土……今处处皆有,人家往往用以浣衣。”[147]白垩是一种微细的碳酸钙的沉积物。其得名,一说主要分布在西欧的白垩纪地层;一说“土以黄为正色,则白者为恶色,故名垩。后人讳之,呼为白善。”[148]人们以恶难听,且多利好,遂反其道而改言白善。其用途除了药用、洗涤外,主要是涂刷墙壁。吴县西北的阳山,“有白垩可用圬墁,洁白如粉。”[149]大中祥符元年(1008)建造玉清昭应宫时调集全国建材,其颜料就有“卫州之白垩”,[150]卫州盛产优质白土。其次即用于书画,上文所言“即画家所用者”。还当做粉笔写字,如宋仁宗时苏州“民家一夜有人以白垩书其墙壁,悉似‘在’字,字稍异。一夕之间,数万家无一遗者。”[151] 参知政事石中立戏效陈尧佐的堆墨书,在政事堂的“黑漆大饭床”上,“取白垩横画其中,可尺余”,说是学写堆墨书“田”字。[152] 或作提示的标识,如募兵体检“试瞻视”即视力时,“刻木作手,加白垩,举以试之”。[153]涂白垩是便于观看。

2.石灰

石灰是一种以氧化钙为主要成分的无机胶凝材料,用石灰石、白云石、白垩、贝壳等碳酸钙含量高的产物煅烧而成。作为人类最早应用的胶凝材料,因洁白、卫生、防潮等优势,在我国有悠久的历史。宋代的石灰生产如“今近山生石,青白色,作灶烧竟,以水沃之,即热蒸而解末矣。”[154]作为涂料主要用于粉刷墙壁。如开封一围棋国手好到处题写歪诗,“尝书人新洁墙壁,主人憾怒诉官,官为收之拘絷,使市石灰,更圬墁讫,乃得纵舍。”[155]强制他买石灰为人重新粉刷。南宋初宋金战争中,名将刘锜在扬州“用石灰尽白城壁,书曰:‘完颜亮死于此。’金主多忌,见而恶之,遂居龟山,人众不可容,以致是变云。”[156]将城墙用石灰刷白,书写很多标语,完颜亮忌讳躲避于龟山,酿成内乱被杀。是心理战的成功战例。

在军事上,用生石灰粉标记路标。“造小布袋一枚,内贮石灰令满,安在搭袋之内。遇白昼兼程,星夜潜发,路无辨认,野无踪迹……雨则用石灰布袋之属,印灰点于地面之上,仍以点之多寡而寓其远近、先后之别。”[157]后队根据白色灰点的存在与多少,判断行进情况。

3.其他

一种是有机生物颜料蛤粉,即蛤蚌壳经煅制粉碎后的灰白色粉末,古人又称白盛:“白盛之蜃,则饰墙使白。……今犹以为粉饰面,谓之蛤粉。”[158]粉饰墙壁使变白的蜃灰像石灰一样,而且档次更高,甚至可以涂抹在脸上美容。故而,建造玉清昭应宫所用的颜料,就有“郓州之蚌粉”。[159]

另一种是无机化学制品铅白,宋代称胡粉又名韶粉、定粉、粉锡,是用铅烧造的白色粉末,即碱式碳酸铅:“韶粉乃铅烧者”,[160]粉锡“即今化铅所作胡粉也”,“粉锡,胡粉也,只名定粉”。[161]在河北澶州、相州的土贡中,各有“胡粉一十斤”。[162]建造玉清昭应宫所用的颜料,有“河南之胡粉”,[163]也是优质建筑颜料。因生产成本高,有毒且不溶于水和乙醇,宋代主要用于绘画涂料、化妆品。

还有一种硅酸盐矿物白色涂料滑石:“静江瑶峒中出滑石,今《本草》所谓桂州滑石是也。滑石在土,其烂如泥,出土遇风则坚,白者如玉,黑如苍玉……他路州军,颇爱重之,桂人视之如土,织布、粉壁皆用,在桂一斤直七八文而巳。”[164]其白如玉者用来粉壁,低廉的价格表明产量很大。

结 语

白色位居五正色之一,有着崇高的政治、文化地位,与其他正色一样,被遵为白帝来敬祀。在皇帝的舆服色彩中,白色与其他正色一样堂堂正正。另一方面,白色又是丧事的象征,总是与死亡相关,难免忌禁。此类两极分化在社会生活中却各行其是。白色在宋代广泛应用,既有物质层面,也有精神意义。建筑物在北方多粉墙,在南方多白屋,官道两旁甚至有白墙,粉壁更密布村庄。上至皇帝、皇后,下至平民、村女,白色服饰遍布于各个阶层及全国各地。且有军装和吏人的白色制服,神仙中也颇多穿着白色。以定瓷为代表的白瓷达到一个历史新高度。白色白垩、石灰等涂料类多量大,使用普遍。

白色具有无彩的奇异,虽为原色,却有自己的色彩优势。其一是面积大:在宋代所有的人文色彩中,应该是白色所占面积最大,因为在服装方面最多的人口穿白,在建筑方面最大面积的墙壁涂白。其二是张力强:作为色彩的起始,有着很强的伸张力,多有精神层面的延伸意义。诸如白屋、白丁等等,至于官方文件白麻与白帖,是宋代色彩政治学的表现。宋代的白色文化,表现出色,成就不凡。

一宋史研究资讯一

邮箱:txq1627@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