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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法则 (第51章~第55章 )

道门法则 (第51章~第55章 )

第51章 手诀

回到自家房内,赵然又习惯性的竖起耳朵偷听对门动静,可惜除了诸蒙的呼吸声和偶尔穿出的走动声,别的都没听到。也是赵然穿越前看各种网络小说看多了,很多书里的人物经常会自言自语,闹得赵然也想听听诸蒙自言自语些什么。

其实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谁会莫名其妙的一个人自言自语?至少赵然这辈子都没有干过这种事,习惯自言自语的人里,一百个至少九十九个都属于精神有问题的,剩下一个也很可能是没睡醒。

赵然很想冲到对面房中问问那个家伙,你到底是怎么学的,老子没日没夜加开金手指,这才提前两年学到斋醮科仪,难不成你们这种资质好、根骨佳的人,就永远注定骑在老子们头上么?老子不服!

赵然自家在屋里闷闷不乐,其实他选错了比较目标,若是选择一个正常的念经道童来比较的话,其学习成就绝对是呈碾压态势的。至少来说,在经堂已经九年的马致礼就几乎快被赵然逼得喘不过气来了。

马致礼自四年前开始,就一直稳居第一等次头把交椅,可眼看着这一年来,诸蒙和赵然两人双双爆发的月考成绩,他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尤其是从这个月起,得知二人开始答写甲等试卷,马致礼都快疯了。

按照无极院的规则和惯例,马致礼在经堂一众念经道童中,是职司迁转的第一顺位候补者。四年前出了一个圊头职缺,马致礼不愿意去,去的是倒霉蛋周致秀;两年前又出了一个客堂门头的职缺,这个职司发展前景比较明朗,他是很想去的,可惜却被后台扎实且月考岁考成绩比他仅仅略逊半分的于致远抢去。

好吧,没能转迁客堂门头,马致礼很遗憾,不过他对这个结果也能接受,于致远走了之后,不出意外的话,只要有一个“五主十八头”之类的职司空缺,他就能以头名成绩顺利上位。可谁知今年竟然冒出诸致蒙和赵致然这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生猛,次次月考都在一等!诸致蒙还好说,人家骨骼精奇,注定了是要去馆阁修道的人,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可赵致然就不一样了,这小子上升的架势太过彪悍,这才刚刚十个月,居然就参加了甲等试卷的考核,而且听说蒋高功在面询之后,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

马致礼感到了巨大的惶恐——莫非老天注定了自己就没有往上攀爬的命么?莫非自己下一次还得将迁转的机会拱手让人?真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的马致礼一夜没有睡好,第二日一早,他就头一个赶到经堂,去看经堂外贴出来的十月月考等次。自己位居第一,这个暂时没有悬念,然后……他在自己名字的后面,看到了赵致然和诸致蒙这两个名字……马致礼瞬间脸色苍白,他觉得天都快塌了,一上午的早课和晚课都神不守舍。

赵然不知道马致礼的小心思,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关心,他的心情比昨天要稍微好上几分,因为他的名字排在了诸蒙的前面!

早课和晚课结束之后,赵然和诸蒙双双留了下来,两人互相斗了几句口,就被刘经主唤了过去。

“诸致蒙师弟就不用说了,前几年我带过一个师弟,与你相同,都是有修道根骨之人,但他一年之后离去时,尚未学到斋醮科仪,你却提前了三个月,而且拿到了一等名次。听说那位师弟如今修道有成,在华云馆中也是数得上的年青弟子。”刘经主感叹了一番,续道:“明年你到了华云馆,只需勤奋不辍,想必成就定会更高一筹!”

得了刘经主赞誉,诸蒙瞟了瞟赵然,满眼的傲骄。

夸完诸蒙,刘经主又转向赵然,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却弄得赵然心中很是不自在。

“你二人已然读通了《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对斋醮科仪算是有了认知,遵蒋师兄嘱托,我便在这里告知你二人斋醮时的实用法门。蒋师兄对你二人很是期待……呃,诸师弟也就罢了,赵致然师弟,你却须更加用心才是。”

赵然越听越觉得别扭,本来因为名字列在诸蒙之前的一丁点喜悦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去。心里也随着刘经主的话而渐渐感伤,心中暗骂了一声“该死的根骨!”

刘经主开始讲授斋醮之法。

《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中记载了斋醮的所有流程,需要准备什么物件,开始怎么设坛,中间怎么拜祭,后面如何打醮,故此刘经主并未就此多说,只是让二人、尤其是让赵然照着书中所述来做就好。他教导的关键是在斋醮中的动作要领,这些动作要领又分为几个部分,包括手诀、步罡、法器的使用、念咒的要领等等,他今日便从手诀讲起。

手诀是道法的基础要领之一,非常繁杂,并非随便摆个手势就可以的。人体是与天道相合的,故此身体的每个部分都与天象相应,手掌同样如此。手掌之上各个部位分别对应了天罡北斗、十二时辰、九宫八卦等。

刘经主先让二人将手掌摊开伸平,然后一一指点各个部位相对应的寓意。

比如五指十五个节纹就代表了多种含义。若是算九宫八卦的话,中指中节纹对应中宫,上下节纹与食指、无名指的各三个节纹即代表八卦的八个方位,其中,从无名指下节纹开始(顺时针方向围绕中宫旋转),依次为乾、巽、坎、艮、坤、震、离、兑。

若是算十二时辰的话,自食指上节纹依次向下,顺序向后,则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北斗七星和二十八宿也同样有详细的对应之处,这些都是必须牢牢记住的。

通过将天象、方位和时辰全数纳入手掌,便可“掌中弘演宇宙”,即所谓“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按照刘经主的解释,手诀是斋醮中的重要环节,以手诀配合步罡、念咒,才能令诸天仙神通灵降法。

当然,如今的赵然已经在无极院中呆了不少日子,他对此持怀疑态度。怀疑的并非是这套东西——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对此怀疑了,他怀疑的是,对于十方丛林庙中的俗世道士来说,这些方法是否正确?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亦或是还需要别的法门相配合?可惜他无缘得入道门隐秘之地的馆阁之中,自身也没有修道的根骨和资质,所以暂时无法解惑。

而所谓掐诀,就是以大拇指掐在代表不同含义的其余手掌部位,比如掐“乾文”,就是大拇指掐在无名指下节纹上。这是手诀中最简单的单诀,诸蒙和赵然二人,一个是有天赋的,一个是开了金手指的,所以刘经主传授得很快。二人不久便熟记了下来,甚至不耽搁午后的休息。

单诀比较简单,只需记住手掌各处所代表的含义即可,真正复杂繁复的是由单文组合而成的复合文,以及由复合文连续演化的组合文。比如在超度亡灵的炼度仪中,需要请太乙救苦天尊下凡,便须掐复合文:双手手掌交叉搭在一起,左手大姆指屈向掌内,剩余九指皆露于外,寓意九只狮子头,故此又名“狮子诀”——太乙救苦天尊他老人家的坐骑便是九头狮。

在诀文之中,越是本事高强的大拿,手诀越是简单,越是下等的神将,手诀便越复杂,到了天兵天将、天丁力士一流,就需要组合文套组合文了。赵然就问,那我就学会掐简单诀文就好了,手诀简单,请下来的又是本事强大的,何乐而不为呢?

按照刘经主的解释,理论上是这么回事,但实际上行不通。越是本事高强的大拿,人家眼界就越高——祭品太少,而且事情也更多——没工夫搭理你,所以很难请得动。反而是那些小神,虽说手诀复杂,但基本上还是能请下凡间的。

接下来,刘经主每日晚课结束之后,花上大约半个时辰的工夫,将复合文、组合文依次按照专门《诀目》向二人传授。待传授完《诀目》后,又将步罡、念咒、法器等相关内容一一讲解。

在诸蒙和赵然于第十一个月的月考上再次取得一等名次之后的当天,蒋高功便知会二人做好准备,要带他二人下山帮办斋醮了。

第52章 斋醮潜规则

十一月二十九日,甲辰日,冲狗、煞南,宜祭祀、开光、出行、入宅、移徙。

天未亮时,蒋高功便带领五名连续三月月考一等的念经道童,顶着初雪的寒气下了无极山。

山脚下停了两驾马车,谷阳县主簿董方临的内弟已经恭候多时,当下将蒋高功迎入第一驾车内,自己陪同着,又将包括马致礼、诸蒙和赵然在内的五名道童安排在后面的车上。车夫扬起马鞭,在空中炸了一记清脆的响音,车轮轱轱启动,压着薄薄的积雪,沿官道向县城而去。

车厢内极为宽敞,准备了衾被等物,不觉寒冷,可见主人十分心细。赵然昨夜在藏经楼熬夜看经,睡眠不足,随着马车的上下颠簸,忍不住困意上涌,便靠在厢壁上不知不觉间迷糊了过去。

回笼觉最是香甜,赵然正舒舒服服酣睡之时,冷不防鼻子痒痒,忍不住就是一个喷嚏。却原来坐在他身旁的诸蒙也挡不住困意,歪着脑袋枕在了他肩上睡觉,发梢刺进了赵然的鼻孔之内。

诸蒙被赵然的喷嚏震醒,耳鸣了半天,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觉脖颈间湿漉漉一片,也分不清是赵然的鼻涕还是哈喇子,恶心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不迭以袍袖不停擦拭,同时向着赵然怒目而视。

赵然很无辜的摊了摊手:“诸师弟,我这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凑过来的。”

“你……”诸蒙无语,愤愤然向旁边挪了挪,以示和赵然划分距离。

马车倏然而止,却已经到了终点。马致礼俨然众道童之首——也确实是经堂弟子之首,吩咐大伙儿下车,又将车后载着的一口大木箱搬了下来,那里面装着开坛所用的各色器具。

谷阳县主簿董方临整治老宅,将邻户的两进院子也买了下来,修了花园亭台,今日便要回迁。按照斋醮科仪,需开坛祭拜,布设安土镇宅禳镇仪。在斋醮科仪中有很多坛法都适合迁屋之用,董方临家是谷阳县高门豪强,故此蒋高功便准备布设这套最“奢华”的大坛,以赵然的理解,这套斋醮之法真可谓复杂繁复,观赏起来真是杠杠的,收起钱来同样也是杠杠的。

蒋高功被董主簿请入内堂喝茶,马致礼便指挥众道童布设坛口。坛口设在正堂之前,设内坛、中坛、外坛,各坛均设十门,以示十方之意。光是用红丝绦结坛门,就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其间赵然出了个小错,系丝绦的结法稍有不对,却被眼光毒辣的马致礼一眼看了出来,当即大声斥责了赵然一通。

赵然被马致礼骂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老子可没招惹过你啊,你今天是犯了什么冲了么?不过赵然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既然错在己身,他也不去抗辩,只是赶紧更改了结法,请马致礼师兄重新检视无误,方才继续做别的准备。

诸蒙在一旁边干活边抿着嘴偷乐,赵然瞪眼过去,,他便反瞪之,毫不示弱。马致礼训斥完赵然,转身离开时,也为自己毫没来由的怒火感到惭愧,打了如意决,暗自念了几声“道祖恕罪则个”。可目光中瞟见赵然时,又忍不住心态不平,这纯属本能中的危机感发作,由不得他理智对待。

三坛布置停当,又设二十八宿方位,贴上符纸,再点燃六甲十直灯,布于三坛四周,一切准备妥当,已经耗去一个时辰。

整个法坛丝绦满空、符纸遍梁、法灯林立,真是好一座大坛!赵然看着自己几人辛苦之后的劳动成果,不禁欢喜赞叹。不过他却有些疑惑不解,安土镇宅禳镇仪布设三坛十门是常理,可以符纸镇二十八宿方位就有点过了,六甲十直灯也与仪式中列明的要求不符,正确的布设方法,应该是镇九宫方位、燃象征土地的五岳灯。

赵然向马致礼询问缘由,却吃了马致礼一声“休得聒噪,安心守坛”。马致礼再起如意决,暗诵“道祖恕罪则个”不提,赵然却有些怒了,当然表面上是显不出怒意来的——穿越前从科员一路爬至正处级办公室主任,能在秩序中规规矩矩了十多年,没有点涵养和城府哪行?

倒是身旁的另一位师兄方致和凑过头来,小声提点一句:“不如此,显不出咱们的重视和工夫来。”

赵然还在琢磨这句话,方致和又进一步解释:“镇九宫才贴几张符?五岳灯能有几盏?哪像现在这般阔气?这还算少了,前年六月之时,县中巨贾张大富购置宅院,燃的可是天罡地煞灯!那是何等景象,何等豪气?”

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合起来就是一百零八盏灯,赵然光是想上一想,头脑中都感觉发晕,这下子终于琢磨过味儿来了,低声问方致和:“董主簿给的簿仪是多少?张大富呢?”

方致和偷笑:“董主簿给一百两,张大富是五百两!”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啊,要不都说再好的理论在实践中都会变味呢?

正堂前人越聚越多,前来观礼恭贺的人也陆续到齐,县丞、县尉、教谕、六曹司吏、谷阳缙绅、城中大富,到最后,连县尊都亲自赶到,可见董主簿在谷阳县里的分量。

马致礼开始分发法器,人手一件。他拿了个铜铃,给方致和一面木鼓,另一个师弟掌拂尘,诸蒙得了个铜镜,赵然接过的则是一方净瓶。马致礼又叮嘱众人,届时随蒋高功走阴阳八卦步。

这下子,赵然已经彻底无语了。按照安土镇宅禳镇仪的科仪规定,步罡踏斗时当走四象步,以镇四方之位,连同蒋高功在内,一共需四人进行,四人各自手持法器也仅为灵牌、拂尘、铜铃和铜镜,并无木鼓和净瓶。

现在可好,四象步改成了阴阳八卦步——是为了多凑点人上去表演吗?凑人就凑人吧,可你至少也得凑齐了八个人好不好?六个算什么意思?六个人应当走六合步才对嘛……

巳时三刻已至,蒋高功立于内坛香案之下,身后五名道童分站两行,各个都换上了法衣。法衣是专门从山上带下来的,宽袍大袖,双臂伸展之时,垂下来几可触地。蒋高功的法衣为绛色,刺绣金色云纹,赵然他们这些念经道童们则是灰白法衣,各自内衬海清(简单的青色道衣)。

除了衣服外,蒋高功还要专门配以圆头方底的云鞋,头戴高耸的黄冠,一眼望去,真个是一副卖相极好的皮囊。

只听蒋高功扯开嗓子“陡——”的一声,喝道:“吉时已至,开坛!”恭恭敬敬向着香案上的“赐福镇宅圣君”灵牌上香,霎时间烟雾缭绕,熏香入鼻。

“赐福镇宅圣君”就是民间所说的钟馗钟天师,其实钟天师的主要业务是捉鬼,所以鬼怪惧之,因此他在不知不觉中就兼职干起了副业——帮人镇宅,以辟鬼魂。这份副业干得风生水起,渐渐超过了主业,但有百姓乔迁、起宅,都要恭请钟天师灵位,贴在大门口辟邪。

上完高香,蒋高功开始诵念青词,先前赵然便听方致和说起,这青词是马致礼昨夜所作,专门写在一张金黄色的符纸之上,符纸是华云馆专门下发的,无极院每年只有二十四张,很是珍贵。至于其余镇住二十八宿的符纸,均是无极院自制。

赵然询问画符是否容易,方致和乐了:“简单,经堂有符法模板,以朱砂涂抹之后,将黄纸覆上,便成了。一时三刻间便可得百张不止。”

赵然再次默然,这还真是方便、容易、高产啊!

第53章 临别赠言

念完青词,蒋高功开始起诀请神。赵然仔细看他手势,见掐的是天师诀,手势没有半分错漏,显见业务娴熟。

蒋高功将背上绑着的桃木剑抽出,扬手将书写了青词的那张符纸凌空抛起,猛然以剑击刺,这便是“拜表”了。桃木剑刺入青词符纸的瞬间,符纸轰然自燃,景象真个堪称神奇!这一手相当震慑,场上观礼的百多人虽然大部分都见识过很多次,依然发出了啧啧惊叹声。

青词符纸迅速化为飞灰,蒋高功将桃木剑反插身后,身手干净利落。随后,他迈步上前,将香案上的“赐福镇宅圣君”捧起,绕着内、中、外三坛打转。

马致礼当先,诸道童紧跟在后,随蒋高功步罡踏斗。赵然和诸蒙心有灵犀,同时抢步,可惜赵然毕竟快了一分,抢在诸蒙身前,诸蒙差点被挤了个趔趄,惹得赵然暗自偷笑。

六人各捧法器,按阴阳八卦步的步法开始踏斗,口中念念有词,唱的是《镇宅咒》。

赵然怀抱净瓶,跟在后面诵唱经咒,绕着阴阳八卦方位转来转去,忽然间哭笑不得,暗道自己穿越前好歹是个国家干部,却没想到如今干起了这勾当,若是往日那些同事们见了,会不会个个捧腹狂笑?

来来回回转了九九八十一圈,《镇宅咒》也不知道唱了多少遍,蒋高功终于停住了脚步,赵然等人连忙各自归位。

接下来,“赐福镇宅圣君”归位,香案上同时供奉着的几幅圣君画像起了出来,自有董家仆人拿出去张贴在门外,然后撤去外坛和中坛,解去二十八宿镇宅符纸——符纸为董宅珍藏,由董家几个重要人物一道,将内坛小心翼翼的抬起,搬至正堂之上,便算完成了解坛的程序。

董氏家仆呈上三牲九果食盘,供奉于内坛香案之上,燃起三烛九香,便是打醮。蒋高功领着赵然等人在坛下又念诵了几遍恭送圣君归天的醮词后,整个安土镇宅禳镇仪便告功成。

董家摆起酒宴,招待各处前来观礼恭贺的贵客,蒋高功等六位无极院下山的道士,自然也有好酒好菜,只不过不好与“凡夫俗子”共饮,却在内堂另开了一桌。其间,董方临亲自过来陪同了数巡,县尊、县丞、县尉及几位缙绅也都来拜见过一次,显得十分殷切周到。

饭毕,蒋高功被董主簿请到后宅“一叙”,赵然等五人则在堂上喝茶等候。方致和冲着赵然挤眉弄眼,搞得赵然浑身不自在,便小声问:“方师兄有事?”

方致和凑过头来小声道:“你知高功去后宅作甚?”

赵然道:“不知……”想听方致和解说,方致和又故作神秘的将脑袋缩了回去,笑而不语。赵然早就看出这位方师兄是个极其八卦之人——此八卦非彼八卦,既喜好接收八卦,更热爱传扬八卦,便忍住不问。在经堂这一年来,方师兄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向赵然和诸蒙这两个新人传布各种小道消息,不用问,他自然就会说的。

果然,片刻之后,方致和自家就忍不住了,凑过头来低声道:“高功去内宅接活儿了,挣点外财。”

赵然醒悟,暗自猜测蒋高功挣的什么外财,是单开小坛呢,还是起课占卜?亦或是为人祈福?也不知能捞多少?

茶水换了两盏,蒋高功终于回来了,眉宇之间不露神色,看上去依旧高深莫测。众道童随蒋高功起身出门,临走时,董宅管家又给每人封了五两银子——这是犒劳银子,不计入簿仪之内,簿仪是要入无极院公账的。

这点银子已不入身家丰厚的赵然眼内,但他无意间一算,仍是不禁有些骇然。身为念经道童,只需功课优异,保持在一等之列,每月便有数次下山斋醮的机会,一年算下来,轻轻松松挣个二三百两不成问题。若是能有主持法事的机会,这个数目恐怕要翻上好几番。

晚间回到无极院,也无他事,赵然略略收拾一番,带上一条薄毯,腰间挂上手炉,准备前往藏经楼。如今已是深冬,藏经楼内虽不虞漏风,但仍是寒冷,没有薄毯和手炉傍身,赵然是熬不住的。

挑帘而出,却见诸蒙正坐在厅堂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赵然也不管他,正要推门而出,却不妨被诸蒙唤住:“赵师弟?”

赵然脚步一滞,转过身来望向诸蒙,却见诸蒙犹豫片刻,道了声:“我要走了。”

“嗯?”

“呵呵,我要走了……”

赵然愣了,片刻之后醒悟过来,心中百味杂陈:“要走了?”

“是,去华云馆。赵师弟,我也不知该当说些什么,总之,有些话不吐不快。”

“请说。”

“我与文秀妹子,自幼青梅竹马……”

“她现在是周雨墨。”赵然冷冷道。

“……无论她现在是什么,在我眼中,一直是文秀。我只是想平心静气和赵师弟好好谈谈,也希望赵师弟放下之前你我之间的不快。文秀和我相识那么多年,我和她之间的了解,不是赵师弟能比得了的,而且我父与周伯父也是至交,长辈们都是首肯的。”

“诸师弟,我想你忘了一点,咱们都已经是出家人了。”

“道门,至少正一教是不禁男女之情的,不是么?否则我为何要进入道门?”

“诸师弟,我很羡慕你有修道的根骨,但你不觉得,你是在浪费你的天赋么?有机会进入馆阁学习道术,这是几辈子的机缘?而你却一门心思追求男女之情,置道法于何地?”

“赵师弟,我一直以为你学通了道经,却不想你说出这般话来。太上忘情,并非无情,情之一字,本就在天道之中,如何可无?至于如何去‘忘’,本就各有各的章法,天道万变,存乎一心,若是绝情方可成道,那又哪里来那么多双修道侣?至于全真法门所倡禁令,却非为不可有情,而是因岁月有限,恐耽搁修行罢了。”

赵然沉默不语,诸蒙续道:“我只是想说,无论我与文秀如何,但至少我能有机缘修道……说句不近人情的话,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三十年也无谓,百年之后,赵师弟一坯尘土,文秀又该当如何?言尽于此,还望赵师弟深思。”

两人在油灯的微光中默然相对,良久无语。

直到一阵“噼啪”的灯油爆裂声传来,赵然才缓缓道:“你的话,我会牢记的。”

“但愿如此。”

“何时走?”

“没几天了……无极院已收到华云馆移送的文书,一俟华云馆来人,我便要离开无极院。赵师弟,虽然和你怄气一年,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有大才的,只是可惜……望你多自珍重!”

赵然点点头,推门而出,向着藏经楼而去。雪地里,他郁闷得想要放声大叫。

第54章 忙碌的又一个正月

诸蒙走了,是被一位岁数并不大的中年道长接走的。赵然听监院等人唤他梁法师,知道这就是雨墨在书信中所言的华云馆道人梁腾先了。

在雨墨的书信中,赵然知道修道之人依照法力高下分为九品,一品道士、二品羽士、三品黄冠、四品法师、五品大法师、六品炼师、七品大炼师、八品真人、九品天师——全真又称大真人。具体怎么分出品级高下,雨墨没有讲,赵然也没有问。照此推算,这位梁腾先法师当为四品,将自己引入无极院的楚阳成大炼师,则为七品。至于雨墨自己,她则说自己刚入羽士之阶。

梁法师没有腾云驾雾而来,乘坐的是极为普通的马车,诸蒙简简单单跟着去了,肩膀上只挎着一个绸布包袱。临走的时候,似乎想对赵然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赵然内心满是羡慕嫉妒恨,但他有个优点,便是在力所不及的情况下,肯低下头来认命,既然自己没有那个命,不如抛开杂念,踏踏实实在十方丛林中厮混,努力向上攀爬,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

随着正月的一天天临近,整个无极院上上下下一众人等再次忙碌了起来。

寮房的道人和火居们开始洒扫道院、擦拭殿宇、漆刷神像;库房盘库、账房盘账;号房清点一应庄园、店铺、林田的收入和缴纳;方堂则将所有派往谷阳县内的巡察都调了回来,维持无极山内外上下的秩序。

司职礼仪的典造房会同客堂、经堂连续商议多日,紧张的筹备起了过年前后的一系列祭祀仪典,从冬至日开始直到正月十五,包括元始天尊圣诞、灶君上天朝奏日、天腊之辰、玉皇上帝圣诞、灵宝天尊圣诞等多次庆典祭祀。这些仪典都是要广开山门、迎纳十方香众的,故此筹备起来很是繁琐。

除仪典外,三清殿、天师殿都要在这段时期中敞开接待香客,尤以除夕之夜、正旦之辰为最。典造房按照惯例统算除夕之夜的烧香者,共有上百户申请上山烧香,其中头柱香的香火钱已经报到了六十两的高价。根据往年的情况,这还不算最高,当晚最高价很可能将突破百两!

在十二月的当年岁考中,赵然再次位列一等。作为经堂道童,尤其是月考、岁考成绩从没有下过一等名次的优等道童,赵然在这段时期承受了更多的任务,用穿越前那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肩上加了担子。

除了在无极院举办的祭拜典礼上发挥主力作用外,他还多次下山参与谷阳县官吏、缙绅、大户们的斋醮仪式。因为向无极院申请举办斋醮的户数较多,蒋高功已经分身乏术,刘经主、陈静主都开始带队下山主持斋醮,就算如此,依然忙得不可开交。

正月初八,午后,刚刚随刘经主自山下返回,赵然又被传到了经堂听候差遣。经堂内除了蒋高功、刘经主、陈静主等人外,岁考中位列一等的五名念经道童俱都在场,其中包括马致礼和方致和。

只听蒋高功道:“明日是玉皇上帝圣诞,本县县尊、县丞等阖县官吏均要上山观礼祈福,此外尚有缙绅大户、香众信士不下五百余人,不单方丈、监院均要出席,我和大部分经堂师弟们都须参与。但山下的斋醮也不能停下来,否则伤了信众的慕道之心,将为大谬。故此,我与监院、三都商议,经堂众师弟明日分作数路,各应差遣,守山的当勤勉任事,下山的不可骄纵懈怠。可听清了?”

众道童齐声应喏,随后刘经主分配诸路人员。

“东凤山张氏祠堂族祭,我亲自去,郑师弟随我前往……”

“井村赵氏族学新立,祭奉先师先圣,马师弟和卢师弟前往,由马师弟主持法坛……”

“乌塘罗员外幼孙夭折,方师弟和赵师弟前往,由方师弟主持法坛……”

调拨停当,刘经主又特意叮嘱了前往井村和乌塘的马、卢、方、赵四人几句,这两路没有教授主持,他略微有些不放心。

当晚,方致和趁夜登门,赵然本来以为他是要和自己商议明天的法事安排,没想到竟是来转圜告假的。

“赵师弟,师兄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弟帮衬。”

“方师兄尽管讲来,师弟必定尽力就是。”

“师兄我自小便患顽疾,常感头痛莫名,这两日又发作了起来,每晚都睡不妥帖。本想明日抽空下山诊治,却不料又摊上去乌塘这么个差事……”

“那师兄可千万要当心才是,话说身体是,呃,那啥的本钱,切切马虎不得。不若我去向蒋高功和刘经主禀明,明日换一位师兄和我去乌塘便好。”

“这却不妥……嗯,我为此顽疾曾向蒋高功告假多次,实在不好意思再行开口。再者,明日如此繁忙,我若再行告假,就算高功和教授们都准了,却难免引得师兄弟们心中不爽利。师兄我想来想去,便只能求到师弟这里,明日你我一同下山,之后分开行事,我去城中诊治,你去乌塘设坛,不知赵师弟能否帮师兄这个忙?”

赵然一听明白了,这厮哪里是什么头痛,分明是想借机下山逍遥一天。赵然不是高功,也不是教授,管不到那么多,方致和平时对他还算和气,也愿意成人之美,故此便答允了下来:“如此也可,师兄尽管去延医诊治就是,只是师弟我头一次主持法坛,却不知能否担起重任……”

方致和大喜:“担得起,担得起!赵师弟功课极佳,哪里会有担不起之说?再则,就算偶有瑕疵,那罗员外也分不清楚,就算分得清楚,他还能诉到山上来么?”

“却不知这罗员外是个什么根底?”

赵然答允了方致和的请求,方致和自然不遗余力的给他介绍:“罗员外本为贫苦出身,但书却念得不俗,院试、乡试、会试竟然连中,而立之年便已是同进士出身。后来放了安徽某县县丞,算得上是草鸡翻身的典例。只不过他起自草根,没什么过硬的靠山,官做到五十岁了,仅仅只到一府通判便止步。后来他见自己再无升迁之望,便索性告老返乡,回到了乌塘,起了座庄子颐养天年。三日前他幼孙夭折,求告到山上来,要办个斋醮……”

方致和见赵然听得仔细,八卦趣好再次发作,忍不住散播起小道消息:“师弟你知道罗员外奉上的簿仪是多少么?”

赵然摇头以示不知,方致和伸出一根手指,赵然道:“一百两?”

方致和嗤笑一声:“一百两?这老儿就算死了,给自己办的斋醮也别想到这个数,更何况是个庶出的幼孙!我去打听过了,才十两!嘿嘿!”

其实如果放在寻常人家,十两银子办个斋醮仪式已经不少了,但在见多识广的无极院道人眼里,这个数目确实有点不够看。

只听方致和续道:“若是别人来求,院里是绝对不会答允的,十两银子,也就够他们去小庙里求告,或是寻个野道士应付应付也就罢了。但罗员外不仅自家书念得好,教书的本事同样不小。他两个儿子都是自家教出来的学问,且都考上了举人,如今在京里等着应会试,说不得就要传出‘父子三进士’的佳话。故此院里便也捏着鼻子认了,哪怕他不给簿仪,咱也得去帮他把斋醮给办了。”

第55章 乌塘初法事

赵然听的入神,方致和便讲得更有兴致了:“你道姓罗的为何如此小家子气?此乃天性使然,他幼时贫困,故此看护自家钱财便紧。不过此人倒是有一桩大方之处,他极好金石花草,为此出手阔绰。师弟你若是有什么好玉石好宝贝,或者什么奇花异草,明日便可展示出来,他必定一掷千金!哈哈,当然,师弟你若是想要求点别的外财,趁早息了这个心思,不要白费工夫了……”

怪不得这位方师兄不愿意去乌塘,敢情这厮身无金石花草,便“息了求外财的心思”,懒得去罗乡宦那里“白费工夫”。

第二天大早,赵然整理了一个小竹箱,塞满从库房领出的各色斋醮用具,踏着清新的晨雪,与方致和一并联袂下山。竹箱分为上下两层,可以背于身后,状如赶考应试的书生所用之考篮。上层绑好了绛色法衣和方头道鞋,下层存放着丝绦、青绳、法灯、铜镜、铜铃、符纸等物,中间系着柄两尺长的桃木剑——这便是他行功设坛的全部家当。

方致和招手换来一驾牛车,嬉笑着向赵然道了别,自往谷阳县城而去。赵然则坐上了罗乡宦家派来的马车,前去乌塘。

马车在官道上西行十里,便拐下了一条岔道,逐渐向南而去,沿途颠簸起来,让赵然蛋疼不已。乌塘位于谷阳县城西南二十里外,虽说离县城不远,但并不在谷阳县外通的主要方向上,故此道路越走越难,最后三里多地全靠车夫和力役生拉硬拽,才将马车拖进乌塘,把赵然颠了个七荤八素。

不过乌塘确实美!当赵然下车的时候,他的满腹牢骚忽然间被抛出了九霄云外。谷地里铺着一层积雪,山坡上的松林结满了冰挂,在日头的照耀下闪烁发光。村户人家围在几处青色的池塘周围,各成篱笆宅院,茅屋中升起袅袅炊烟,时有鸡犬相闻,好一派恬淡冲和的风光。

赵然看得痴了,不觉进入凝神之中,眼中状似不看一物,但天地万物却无不尽入心中,只觉此地气机顺畅、生机勃勃,万象有周而复始之意,其中滋味,妙不可言。凝神的状态,是赵然第二次昏睡之后得到的一种机缘,说不清道不明,却可感知入微,察觉天地律动,最是奇妙。

赵然曾想探求究竟,埋首于无极院藏经楼中查询典籍,但并未查到相关记载,反倒是他所感知到的这种天地气机,在某些杂类风水术道书中有所描述,称为“风水气”,为此,赵然也着实看过几本风水书,学过些望气的手段。

在赵然看来,乌塘是他近年来在谷阳县所见过不多的风水宝地,若与磅礴大气的无极山比较,这里应当算作小家碧玉,却掩不住那股生机盎然。

来到一座青白石壁的宅邸前,顶上层层挑檐,形制宛似徽式房舍,但赵然步入其中,院落和园林却要开阔得多。在管家的引领下,赵然穿过前庭、照壁,就见主人已在深井前的石阶下相侯。

罗乡宦胖胖的肚子藏在肥厚的羊绒大氅中,看上去满是富态,若无人相告,谁也不知此人二十岁前曾过着几乎三日两餐的贫苦生活。

赵然紧走两步,抱拳稽首:“贫道赵致然,见过老先生。”

罗乡宦微微颌首,和赵然见了礼,引赵然入堂上用了一盏茶水,简单讲了讲来由:“我家孙儿三日前莫名而殇,便上山相告,请贵院来人作法,以为出七下葬,这趟便有劳赵道长了。”果然不是嫡孙,乃是庶出,故此头七便要下葬,否则也不是赵然一个人能够忙活得过来的。

不知多少年前,那时天下为大唐所有,佛道两家还不像如今这般斗得那么激烈,虽有义理之争,却从未到兵戈相向、你死我活的地步。老百姓祈福的时候一般去道门宫观,超度亡灵则去寻佛门寺庙,向来有“僧不打醮、道不超亡”的习惯,分得很清楚。

也不知何时起,佛道越来越不融于水火,相互间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道门支撑起大明朝,佛门则在西方立起以吐蕃和夏国为代表的大小佛国,兵来将往,国战不止。也是从这时候起,佛门在法会上增加了祈福还愿的内容,道门则补充了超度亡魂的业务。

赵然今日便是准备了一个“消灾阴府仪”,专门用来超度送魂,而且因为罗乡宦家殇的是庶出幼孙,这个斋醮仪典也相应做了简化。他和罗乡宦攀谈了几句,看对方的意思,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一门心思想要尽快了结此事,将幼孙下葬,于是心里更加有谱。

罗乡宦召集宅中家眷,赵然则先去布设法坛。管家引着赵然穿过几进深井宅院,来到一处狭小偏院,这里是罗乡宦庶子妾室张氏所居之处,赵然听管家说罗乡宦庶子已殁,暗道难怪罗乡宦不重视,庶子的庶子,庶了二次方,而且中间还有断层,如今孩子一死,这张氏的处境想必更加困窘了。

张氏脸色煞白,穿戴素衣,出来向赵然福了一礼,赵然连忙还礼。张氏抬起头时,双眼红肿,也不知哭了多少回。

赵然见这院子十分狭窄,嘱咐管家让人重新腾清一番,但方圆仍是不敷使用,原定的斋醮仪典便又缩减了几分。他从竹箱中取出各式器具,在供桌上布了个内坛,请北阴酆都大帝灵牌正位;然后结丝绦为六门,意示阴曹地府六官,各镇符纸;又燃九宫灯——酆都帝君生辰九月九日,以九宫灯可相招……

一切布置妥当,赵然换上绛色法袍,足蹬平头道鞋,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样,可惜他道门阶别不够,否则再戴上法冠,那边更加出彩了。

罗乡宦已将亲眷招齐,全部聚集到偏院,因地方狭窄,最终也只十多个亲近的能够进来,其他人等都在院外守候。

赵然稍等片刻,喝了声“嘟——吉时已到,开坛!”其实他自己都说不好什么时候算吉时——出门前忘了翻看道历,这句唱喝纯属胡诌。

将自己昨夜所作的青词取出,大声念诵着,当然念的时候很快,务必要令罗乡宦听不明白。无极院专门存有各种青词“模板”,这篇青词是赵然翻查了一篇对应“模板”后,稍加改动了几句而成,算是偷了个懒,只是换了死者的名讳和家籍,其余只字未动,其中难免有些词句与实际不符。要知道罗乡宦可是正经一步步考上去的同进士,要是被他听清楚了这篇青词的内容,不免贻笑大方。

赵然以余光瞟了瞟罗乡宦,果见他正在皱着眉头仔细分辨,于是不敢怠慢,诵读之时连忙又快了几分。赵然心下惭愧,暗道果然不负这一年来每日早课的苦功,若是没有早课上快速连诵九遍道门一百零八戒的嘴皮工夫,今日就要被罗乡宦抓个现行了。

道士念经,谁听得懂?罗乡宦肯定是听不懂的,所以赵然的“拜表”得以顺利完成。

北阴酆都大帝是高等神仙,有专门的手诀。赵然掐了个六狱诀,口中唱道:“急急如律令,恭请北太帝君法驾显圣——”这可是真唱,尤其是最后一个字,务必要高昂激越,唱出“鹤音”才算过关。

唱罢,赵然将青词往空中一抛,抽出桃木剑向上猛然斜刺,写着青词的符纸被桃木剑戳中的瞬间轰然炸开,化作一团火星。赵然侧耳一听,旁观的罗氏亲眷不约而同齐声惊呼——这说明效果良好,符纸的作用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