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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稿遗珠之佛门汉化(三)

原创: 高宇 青蕴江南

引言

《瓷里看中国:一部地缘文化史》一书在编辑出版过程中,因篇幅、政策诸原因,原书稿中有部分文字被最终忍痛舍弃掉了。其中有很多自认为还是颇为得意与独特的,为此我把它们摘录出来独立成文,作为书稿的遗珠收存于此,以示不复埋没。此《佛门汉化》即书稿中涉及佛学与佛教问题的篇章汇总,这些篇章最是出版前删节的重灾区。

三、会昌灭佛

如上所述,唐朝佛门自武氏时代之后,事实上已经与皇室一体,成了“一家人”。但佛门毕竟代表着某种带有“神通”的超自然力量,要知道,中国佛教从佛图澄(十六国后赵时期)开始,就习惯以“显神通”立世。至盛唐,甚至有玄宗诏天竺僧不空与道士罗公远斗法之事(道士不胜)。因此,发展到中唐以后,孱弱的李唐皇室对于佛门愈发的礼敬,佞佛之味道愈来愈浓,从代宗到宪宗再到懿宗皆然。这当然是符合常规逻辑的:一个被宦官和藩镇压迫得喘不过气的皇室,亲近有“神通”之佛门可以理解。但这种状况却引发了另两大政治势力集团的不满,它们一个是文官士大夫集团,一个是道教集团。

文官士大夫集团与佛教的关系,已经与南朝士族与佛教的关系大不相同。此佛教已非彼佛教,此士大夫也已不是彼士族:。

(一)佛教之变

佛教之变上面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要而言之就是:佛教已成世俗一大权门,而佛门之精神世界也日益庸俗和卑落。若以后世喻之:则南朝前期之佛教,类于民国初年之大学;而唐后之佛教,颇类如今之大学。

(二)士集团之变

这一个变化在本编上面章节里也做了详尽介绍,总的来说就是:这一个新的“士”集团身上,贵族的基因已经让位给文人的基因。这个集团里的人必须首先是个文人而后才可能成个高等阶层,而非南朝士族的天生是个高等阶层,但却不一定是个文人。这样,这个新集团里的人就大部分带有了天然的文人气节:一种固有的文化清高感,对精神卑落群体带有天生的鄙视和排斥。如以民国相喻,则南朝士族如破落八旗之投影,唐代士大夫则如那一大批民国文化巨人的小像。

如此,我们便很容易地看出:唐代之文官士大夫集团必然鄙视大部分佛徒,进而视佛门为毒瘤。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从唐初开始,历届朝廷中皆有名臣上疏詈佛,苦谏皇帝远佛、排佛。这些人的名字足以构成简明唐代名臣录:傅奕、狄仁杰、李峤、张廷珪、苏环、韦嗣立、桓彦范、李乂、辛替否、裴漼、姚崇、张镐、高郢、常衮、李叔明、彭偃、裴垍、崔蠡、萧仿、李蔚等。当然攻佛最烈、名动史书的当属韩愈,这个我们在下面关于法门寺和佛舍利部分介绍。文官集团反对佛教的主要原因有三个:

(一)经济财政的原因

文官集团又是政权的行政执行集团,因此佛教对于国家财政的损害他们有痛彻认识。佛教对于经济之侵害有两端:

其一,因天子倡佛,则天下大造佛寺、佛像,虚费公帑,徒兴劳役,财政疲敝。武后造大像,用工数百万,狄仁杰谏曰:“今之伽蓝,制过宫阙,穷奢极侈”。睿宗时,辛替否抗言称:“中宗……造寺不止枉费财者数百亿”。

其二,上面的还只是明面上的损害,但最实质的损害是因为佛徒不纳税、不服徭役,而佛门复广占良田。于是,出家托庇佛门之人越来越多,就成了国家财政极大的黑洞。还是上面两条记录里,狄仁杰和辛替否还各有下文:“逃丁避罪,并集法门……且一夫不耕,犹受其弊,浮食者众,又劫人财,臣所思维,实所悲痛”、“(佛教)度人不休,免租庸者数十万”。

书稿遗珠之佛门汉化(三)

龙门石窟奉先寺卢舍那大佛

龙门石窟奉先寺卢舍那大佛,造于唐高宗咸亨四年,即按武则天形象建造。

书稿遗珠之佛门汉化(三)

上映于2010年的电影《狄仁杰之通天帝国》剧照

上映于2010年的电影《狄仁杰之通天帝国》剧照,该剧背景即为女皇大肆兴建巨型佛像。

(二)意识形态的原因

儒学经过南北朝的低潮和再生,已经在唐初再次成为国家的意识形态。科举制的实施,一方面使文人士大夫集团出现,另一方面也使文官集团成为坚定的儒学信徒。这样,儒家传统的政治价值观就牢固地建立起来。在这个政治价值观中:皇帝作为天下人之“君父”,应该是“以社稷为本”、“以民为本”,而不是“以佛为本”;皇帝的任务应该是“天子修福,要在安养苍生,靖一风化”(张镐之谏),而不是以天下奉佛陀。这样,在意识形态的基本问题上,以“正君心”为使命的文官集团,实质是在和僧徒们争夺对皇帝价值观的主导权,二者的矛盾不可调和。

(三)佛门堕落的原因

辛替否谏疏中说:“臣以为出家者,舍尘俗,离朋党,无私爱。今殖货营生,非舍尘俗;援亲树知,非离朋党;蓄妻养孥,非无私爱”。从这几句话里,已经清晰地看出了唐代佛门的不堪和卑污,以及文人士大夫集团对他们的鄙视。

除了文官集团是佛教的敌人外,还有一个道教集团亦然。

南北朝时期,南方重义理,道与佛的争斗远没有北方严重。北方重法门,佛、道两家斗争非常激烈。太武帝灭佛,就是因为五斗米道寇谦之与崔浩互为奥援,挑动皇帝所致。

李唐自承祖于老子,从一立国道教就享有准国教地位。而唐代一路继承北朝,其佛、道关系亦如此。高祖、太宗两朝欲行禁佛就与道教有莫大关联。高宗以后,佛教一直压制道教,道教一口腌臜气可谓憋得狠了。敬宗酷信道教,而文宗、武宗继之,道教终于迎来了清算佛门的机会。武宗好道术,至其即位后,在文官集团和道教集团的夹击下,中国佛教史上第三次大法难发生了,就是会昌灭佛。

从武宗会昌二年开始,一连串禁毁佛门的诏书逐步下达:从不与僧人赐紫;到勒令托庇佛门的凡僧还俗;到改断屠日(原按佛教定断屠日,改依道教);到禁止供佛,焚经毁像,佛像腾出来的地方改供天尊老君;到敕令拆毁天下山房、兰若、普通佛堂,这些地方的僧尼勒令还俗;到不许天下寺置庄园,出其奴婢财物,并勒令天下僧四十以下还俗。经此一劫:共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余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肥田数千万倾;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由此,既可看出会昌法难之酷烈,亦可看出唐代佛门已经堕落到何等程度,对王朝的危害到了什么地步。

但同前两次灭佛一样,待武宗一死,轰轰烈烈的灭佛运动即灰飞烟灭。佛门迅速卷土重来,皇帝崇佛依旧,佛门奢靡堕落依然。武宗之灭佛如一场黄粱,亦如一缕青烟,杳杳而散。

第二节、佛骨与瓷秘色

一、佛舍利的中国之旅

佛舍利是指佛陀火化后的遗物,其骨舍利,其色白;发舍利,其色黑;肉舍利,其色赤。按佛典之说,释迦牟尼涅槃火化后,弟子们从灰烬中得到了头顶骨、牙齿、中指骨和84000颗舍利子。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为遗骨舍利,如佛牙、佛指、佛顶骨等;另一类是珠状舍利子,其中又有骨舍利、肉舍利、发舍利之分。而前类稀有,后类居多。

《金光明经·卷四·舍身品》说:“舍利者,是戒、定、慧之所熏修,甚难可得,最上福田。”及“是舍利者,即是无量六波罗蜜功德所重。”因为象征“遗教不灭”,并具有灵验性,佛陀舍利就成为佛门传世的圣物。《大智度论》说:“供养佛舍利,乃至芥子许,其福报无边。”是以供奉佛舍利就成为佛教盛事,而佛舍利是要建塔供奉,为之而建的塔始称阿育王塔。

公元前273年,古印度阿育王(亦译无忧王)即位(前273-232)。阿育王用武力统一了战乱频仍、小国林立的古印度,使孔雀王朝达到极盛时期。他在即位第四年就已皈依佛教并受灌顶之礼,并宣布佛教为国教。传说阿育王前往王舍城,取出阿阇世王所藏八万四千舍利,造八万四千琉璃宝箧盛之,并造八万四千宝函、以八万四千匹彩为之庄严,使诸鬼神于世界各地同时筑起八万四千座宝塔以供奉。当然以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个传说明显过于荒诞。但毕竟因为这个传说,供奉佛舍利的塔被称作阿育王塔。

《法苑珠林·卷四十·舍利篇》详尽记载了佛舍利在中国传播供奉的源流,当然里面尽多充满神话色彩的“神通”描写。但抛开这些,我们还是可以从中捋出汉代至隋代,佛舍利的中国之旅来。

舍利最早现于中国是随着汉明帝西域求法而来,所谓“于时西域所将舍利,五粒五色,直上空中”。最早的中国舍利塔记载则在(曹)魏明帝时,即“魏明帝洛城中本有三寺,其一在宫之西,每系舍利在幡刹之上”。之后,有关舍利瑞应、神通和因之设寺建塔的记载,从东吴、两晋至于刘宋不绝。而中国建塔奉舍利的高潮无过于隋文帝时,谓之曰:“然有国兴塔无胜隋代,一化之内百有余所,神瑞开发”。

书稿遗珠之佛门汉化(三)

南京栖霞寺舍利塔

南京栖霞寺舍利塔:仁寿元年修建为五层方形木塔,现存石塔系五代南唐重建。

《法苑珠林·卷四十·舍利篇》:“皇帝(隋文帝)昔在龙潜,有婆罗门沙门,来诣宅上。出舍利一裹曰:檀越好心故留与供养……皇帝以仁寿元年六月十三日……将于海内诸州选高爽清静三十处,各起舍利塔。皇帝于是亲以七宝箱。奉三十舍利自内而出……乃取金瓶琉璃各三十,以琉璃盛金瓶,置舍利于其内,熏陆香为泥,涂其盖而印之。三十州同克十月十五日正午。入于铜函石函。一时起塔,诸沙门等各以舍利奉送诸州”。

杨坚得到的这一批舍利多达三十个,因此他当了皇帝后在三十州同时建了三十座舍利塔,于仁寿元年十月十五日,三十州的三十座舍利塔同时安放供奉。且于此时,定下了中国供奉佛舍利的规制:以琉璃盛金瓶,置舍利于其内,熏陆香为泥,涂其盖而印之,入于铜函石函。

书稿遗珠之佛门汉化(三)

书稿遗珠之佛门汉化(三)

首都博物馆藏辽代石雕舍利函

书稿遗珠之佛门汉化(三)

南京大报恩寺出土银舍利函

其后,据说佛舍利屡屡瑞应,文帝乃再得数十枚。于是,“仁寿二年正月二十三日,复分布五十三州建立灵塔,令总管刺史以下、县尉以上废常务七日……合国化内,同下舍利封入石函”。另据《续高僧传·卷二十一》记载,文帝仁寿四年再一次于三十余州起舍利塔。这样,三次相加,确实就达到了《法苑珠林》所说的:“一化之内百有余所”。当然,这里面的记载,神话色彩过于强烈,不可尽信,特别是舍利塔的个数。但佛舍利的中国之旅,于隋初达到第一个高潮当无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