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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笔下的观音山系列】李贯通:三上观音山——尽在一叶菩提中

三上观音山了!

【名家笔下的观音山系列】李贯通:三上观音山——尽在一叶菩提中

一个“三”字,让天下人敬畏。中国的本土哲学认为三生万物,三是“自然的始祖,万殊之大宗”。基督教最崇尚的数字就是三,它是“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符号。至于佛教的三,三门,三昧,三宝,三界,三法印……更是我这等俗人一生难以理解的哲学密码。我只能作最简单的解释,与观音山的缘,是我前世的因。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修得今生的擦肩而过。三上观音山,或许要三百年为石,为探路人筑路铺桥;三百年为树,供饥寒者取火摘果。芸芸众生,谁人能够通晓自己的前世?其实,前世也并不那么渺茫,当今的处境就是前世布置好的无形无字的碑林;也不必再苦思冥想前世的业,重要的是走好这碑林中的每一步。

【名家笔下的观音山系列】李贯通:三上观音山——尽在一叶菩提中

想起尽人皆知的一桩禅宗公案,宋代某位老僧三次登山有感:观山是山,观水是水;观山不是山,观水不是水;观山还是山,观水还是水。千百年来,对它的解读称得上江河不息,去向大致如一。更有众多的学佛参禅者把它作为值得效法的妙径。我虽是红尘中人,亦贪亦嗔亦痴,对这个公案却也苦苦思索过,然而,愈是思索,愈是不解,以至大不敬把它视为一个故作高深的“伪禅”了!身为老僧,慧根深植,第一次登山,断断不会只看到静止的物理的世界吧?即使第一次为表象蒙昧,第二次果真看出了事物的本质,不是山不是水,而是朵朵野花皆是妙谛,竿竿修竹无非法身,那么,第三次的还是山还是水,又作何解释?历代的童心无我、器道之别等等的说辞,在两次否定的矛盾中,委实是附会、孱弱了!这种绕口令的禅,远不如苏东坡的一首诗能够启发迷津: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到时无一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只所以谈到上面的公案,是为我这个俗人做个比照。三山观音山,我可以说一直是观山是山观水是水;我也可以说,一直是观山不是山观水不是水。观音山是客家小山,四围层峦叠障,该嵯峨的嵯峨,该隐约的隐约,都是观音山的守护者。2014年的初夏,一场新雨后,四围山峦的绿顺势而泄,把本来就滴翠流丹的观音山装扮成天下艳极之地。坐在逶迤流畅的观光车上,身子有了一种悬浮的感觉,心中的惬适是一分兰香一分梅甜一分棉柔,这般滋味与达摩一苇而渡的自在潇洒庶几相去不远了。见到观音菩萨的雕像,心境陡然变化,一种莫名的惊悸油然而生。在大地与蓝天之间,这尊雕像巍峨壮丽,雕工精妙,法相庄严,栩栩如生,观音菩萨一手握净瓶,一手施无畏金刚印。不时有洁白的云朵从她身前身后游过,使她的表情更为清晰。仰观之际,观音忽焉蔼然于咫尺,适才那一瞬的惊悸也在一瞬而去,眼睛也在这个瞬间模糊与湿润了!在我和家兄出生之前,有两个哥和一个姐夭折了。父亲是精通周易的中医,他深夜占卜,白天到祖坟上祈祷,终究不能摆脱内心的恐怖,只好去了观音庙,焚香跪拜,请僧人颂了《普门品》。此后的十几年里,才有了我们兄弟姊妹四人的诞生与平安。父母一直信服观音的大慈大悲,她的广大灵感,她的布施无畏。我和朋友们一起在观音圣坛上绕行三周的时候,双手合十,心雨婆娑,感恩并为家人的平安幸福祈求庇佑。

首上观音山,最大的惊喜是知道了这几乎是一次“寻根之行”。全国各地的观音寺庙不可胜数,岂知,东莞的这座山才是观世音菩萨初抵中华时的第一驿站。后梁时期,山顶上兴建起一座观音禅寺,梵音绕山,香火透云。这一带的百姓,家家阿弥陀,户户观世音。可叹之后的千年间,兵燹、火患、灭佛,屡遭劫难,观音禅寺竟为废墟。幸运的是,当今的贤达之士有志发掘文化宝藏,重现古寺盛景,十五年呕心沥血,如今的观音山已成为国家4A级森林公园与佛教名山,这尊高33米,重达3300多吨的观音像也是世界最大的花岗岩雕像。

下山前,主人们请我们喝杯清茶,尝尝水果,这水与果都来自观音山。蓦然想起庚信的话:“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下山途中,我用一块小石子在山壁上轻轻写上“饮流怀源”几个字。我知道它经不住一场风雨,却相信有一种心绪嵌入山体。

二上观音山,是次年的晚秋。北方的山林已显凋零了,南方仍是满目葱茏。登高远眺观音山四围的山峦,依旧是该嵯峨的嵯峨着,该隐约的隐约着。登高俯视,山谷里不知何时生出了大团大团的白云,看似蒸蒸欲上,实则是悠悠移挪,景物与游人只在云朵里出没,观音山尤其显得神秘与幽静了!在圣坛上礼转三周的时候,脑子里再无丝毫的念想,不知有物,更不知有我。一滴微凉的水珠弹在我脱发的头顶,抬头看天,湛蓝无比,就猜想水珠来自观音的净瓶,顿时感到耳聪目明,口生香津。在走下圣坛的那一刻,蓦然于白云的空隙里,遥遥发现一个轻轻抖动的白练从山上倒挂下来。听陪同的主人讲,那是瀑布,观音山有着岭南最大最为壮观的瀑布群。虽然时令不巧,无福观赏,那一线白练,亦能为人开启智慧之门。道教认为善的最高境界如水,所谓上善若水。佛教更直接地说佛理若水,水喻示着菩萨的十种善法。想想观音山的水,在利万物之余,又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跳,涅槃为壮丽绝伦的瀑布群,让人们洗却旅途的风尘与内心的烦扰。而在聪慧人眼中,见水如佛,瀑布则是一道道挂在山上的经幡。

转山转水转佛塔,是最圆满的行走。记不清我们转的那条山路了名字了,但是能够感受到那是条千年古道。它贴进谷底,七八里路几经起伏,逶迤成大半个圆。石阶上长满了青苔,踏上去茸茸可心,倘若步履轻佻或许要给你一个踉跄的警示。两级石阶之间,那个九十度的逼仄空间里,本无一点儿泥土,居然能长出些红的黄的白的花来,鲜艳妖媚。叫人感慨的是山路两侧的树木。这里有一千多种植物几百种树木,若无树身上的铭牌,我一种也不认得。更让人惊奇的是路边的古藤。粗者如臂,细者如指,上下攀附,左右回旋。有的孤零零一根,笔直而立;有的编织一片,其状如网。行至四里多路时候,前方靠山的石阶旁,一个圆堆形的东西格外诱人,不论其形状还是金黄的颜色,粗看像个面包,细看就是一个刚出炉的面包,闻一闻果有面包的香。同行中有饥肠者,颇有些垂涎了。带路人的解答使人愕然:这是一只毒蘑菇。近一个小时的山路,那些石罅中的小花,古藤,奇树,蘑菇,谁能否认都是等候参悟者的禅机呢?

山路的一端,可见一方约十亩大小湖泊。湖水一清至骨,静若处子,赖在湖水里不动的是白云,匆匆一掠的是鸟痕。陪同的主人说这是感恩湖,有一个古老的动人的故事……此情此景,督促人搜寻记忆,总算找到了宋代的管师复。管师复满腹经纶,不慕权贵,独爱山水,立志一世隐居。求贤若渴的宋仁宗不辞劳苦找到他,请他出仕。管师复毫不犹豫地谢绝了,他指了指眼前的山和水,脱口说道:“满坞白云耕不尽,一潭明月钓无痕。”仁宗只好反复吟诵着这两句诗,怏怏而归。观音山的山水云月,不正是管师复所钟情的世间大境吗?我不知他是不是佛的信徒,但他的行为,真正迈入了无相无作之门。

三上观音山,是在十多天前。农历的大雪节里,观音山依然是山光物态弄春晖。离别两年,观音山的变化非常显著,几座新建的殿堂使观音广场有了宏大的气象,颂经的声音宛如缕缕春风入心沁肺,木鱼的声音譬如甘露滴答滴答润魂润魄。这是我前两次缘浅未闻的。巨大的香炉里,堆满的灰烬及插满的香烛,可以想见香客的熙攘。这里已然成为一座规模宏大、格局高远、建筑完善、工艺精美的无墙的寺庙。无墙的寺庙,更能体现观音菩萨“悲愿洪深尽尘利寻声救苦,普门广大遍法界随类现身”的博大情怀。无墙的寺庙,也更加突出了佛教的宽容,基督博爱,却要求信徒“除了我之外,你不可有别的神”,伊斯兰教的信条就是“认主独一”。佛教认为人人皆有佛性,人人可以成佛,即心即佛,心外无佛,佛外无心……凝视这尊熟悉的观音像,大慈无言、大悲无泪、大善无迹、大智无声,正是天地的良知,日月的魂灵。

发现了观音像身边的飞舞的碎云,仔细看了才知道是白鸽。或者飞舞,或者栖身在莲花座上、观音的肩上、手臂上。前两次瞻仰,看得用心,并没有鸽子。我的一位居士朋友给我讲过佛祖与鸽子的故事。饿鹰捉鸽,鸽子逃到佛祖身上。鹰说如果不吃鸽子我就要饿死了。佛从身上割下与鸽子同样重量的肉,以此解救救两个生命。鹰在一瞬间现形了,他是一个神通广大的王,特意试探佛祖的慈爱。观音山的鸽子是感恩的,修成了观音的侍者,也是观音的信使。此刻,我幻想着有只白鸽从佛像飞来,衔一曲梵音到到我耳畔……我明明幻想,孰料突然成真:我看到一只白鸽倏忽间由佛像向我飞来,扑棱棱的翅膀擦着我的左耳而过。那一刻的惊愕和战栗是无法形容的。蓦然回首,白鸽落到了广场的菩提树上。待我醒过神来走近菩提树,已经不见鸽子踪影,迷蒙中一树的菩提叶扑面而来。我是一个依赖文字生存的人,我知道写小说可以天马行空以至怪力乱神地夸张、虚构。写佛、白鸽与我,我岂敢有一丝一毫的杜撰?!我相信一个人的草籽大小的谎言,都会遭受千株蒺藜的围困。我真想再重述一遍那个突发的瞬间,用细腻的文字。我又想,何必呢?有红日当空,照临不昧;有法像如炬,烛幽洞微。红尘娑婆,尤其要常记古人的训诫: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我不想把这事琢磨成多么奥妙的禅机,这只是一场美丽的充盈灵气的邂逅。每每听到人们在寺庙议论“灵不灵”时,总让我无语。俗谓的灵与佛教的灵有着本质的差别。给佛披上为迷信的外衣,不是佛的不幸,而是人的不幸。佛是万能的,一个人要行窃,佛一声呵斥或者柳枝一拂,那人洗手弃恶,这就验证了佛的灵与万能。那人如若一意孤行,佛就不是万能的了,亦是不灵的了。禅宗故事中,有位读书人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求道高僧。高僧问他,你面前一粒黄金和一堆泥土,你选择哪一个呢?读书人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一粒黄金。老僧笑道,如果你是一颗种子呢?读书人豁然开朗,带着一身灵气,踏歌而回。这个故事也让我心里明亮了许多,佛做的事,说得简单些,就是为世间送种子、寻觅有缘之物。顽石有缘,可以长出奇花异草;乔木有缘,可以俯下躯干,横卧河谷,一桥成佛。隋唐之前,人们用“象”解释宇庙;隋唐之后,“灵”就成了人们的生命寄托了。

观音山风月钟灵,山水毓秀,是举国少见的聚缘盛地。举办多年的相亲大会,吸引了十万人一年四季从四面八方赶来。至今已近五千对男女喜结连理!多少相思的梦一次次压碎了三生石,多少个滚烫的心经历了一番番轮回的淬砺,是观音山让他们如愿以偿,宿命同福,异体同心,这般山海不能载动的功德,不正是灵的验证吗?

三别观音山,身似浮云,心生一莲。回到济南,找出一块珍爱的寿山芙蓉印材,请当地的篆刻名家刻下一方闲章:“菩提一叶”。

作者简介:李贯通,现为山东省作协副主席、创作室主任。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系中国文联全委委员,山东省专业技术拔尖人才,山东省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多所大学兼职教授,文学创作一级职称。李贯通是20世纪80年代文坛鲁军的代表作家之一,也是当今山东文坛的领军人物之一,在全国有着重大的影响。他的创作态度极为严谨,质量为上,其作品的深厚的文化内涵令人赞佩。自1981年发表第一篇小说《当我忧伤的时候》至今,在中央、省级报刊发表200余万字的文学作品,出版了《洞天》等14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