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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晚霞》以明映暗,以露显藏,讴歌一对“情鬼”凄美的爱情

《聊斋之晚霞》写了两个人物晚霞和阿端,二人都是主角,都有同样悲惨的命运,又是一对互相爱恋的情鬼,这是一篇美丽而凄惨的童话故事。故事主人公不幸而死,却进入了龙宫,获得了美满的爱情;他们迫于森严的法制,死而再死,却侥幸回到了人间。最后,女主人公龟溺毁容,为这故事又平添了回肠荡气的一笔。

故事对龙宫歌舞的描写,表现出绘形绘声的高度技巧;而对莲亩的描写,叶大如席,花大如盖,落瓣为床,则寥寥数笔,优美动人。最后,作者蒲松龄通过对他们的凄惨遭遇的描写,揭露封建社会统治阶级骄奢淫逸的生活和对劳动人民的残酷迫害。

《聊斋·晚霞》以明映暗,以露显藏,讴歌一对“情鬼”凄美的爱情

在刻画这两个人物时,如何能用一副笔墨同时写出两个人物,既突出这个,也能表现那个,谁也不遭冷落;既能对两个人物都作充分描绘,又不使文章拖沓、松散、累赘,作者就得费一番精神,精心构思,巧妙布局。

蒲松龄不愧是古典短篇小说的大师,他灵活地运用了正写与侧写、明写与暗写、虚与实相结合的方法,灵活、妥善地处理人物之间的关系,主次分明,相得益彰,既不喧宾夺主,又不戕枝弱干,使两个人物有形有神,形神兼备,光采照人。

《聊斋·晚霞》以明映暗,以露显藏,讴歌一对“情鬼”凄美的爱情

《晚霞》开头,打破了《聊斋》多数故事通常的写法,不先简介人物,而是逼真地具体地描绘江南端阳节赛龙舟竞技场面,突出叙述了龙舟尾部高悬的木板上,由艺童“下临江水”“险危欲堕”地表演“颠倒滚跌”等惊险奇巧的戏剧动作的情景,借插叙童子卖身从艺的由来——即先用金钱引诱其父母,预先调教训练,并言明如表演时堕水而死,不得反悔一一交代了“吴门则载美妓,较不同耳”一事。又由童子引出镇江阿端,他七岁时技艺动作便很敏捷奇巧,没有人超过他,身价日高,十六岁了还被利用表演。

由阿端卖身学艺成了贵族豪门手中玩物,最后堕水身亡,但“不自知死”,被导入龙宫,又成了龙君艺奴的曲折经历。这里细写了少年阿端充满血泪的悲惨遭遇,其间以“吴门则载美妓”一语,暗喻吴门美妓晚霞有着同样的命运,真是一箭双雕,省却了许多笔墨。

小说对晚霞的刻画,除了在龙宫献舞和返回人间初到阿湍家对她有较多正面描写之外,其余多是从旁落笔,用侧写手法,即正面细写阿端、隐喻晚霞,阿端形象出来了,晚霞也就活起来了。

《聊斋·晚霞》以明映暗,以露显藏,讴歌一对“情鬼”凄美的爱情

如阿端死后进入龙宫充当艺奴,由解姥负责调教点拨他学习舞蹈,他只过一遍就学会了,显得异常的聪明灵慧。解姥从心底里发出“得此儿,不让晚霞矣!”的赞赏。从这可以想象到,在龙宫的众多艺奴中,只有晚霞是出类拔萃的。

前面尽量渲染阿端的聪敏有灵气,然后拿他与晚霞比,这是赞阿端,也是夺晚霞。晚霞的出众才华全隐含在对阿端的赞美声里。又如写阿端与晚霞一见钟情,互相爱慕,因龙宫禁忌森严,不能幽会,二人同时凝思成疾,表现了二人互相爱恋之情深,不能见面的痛苦。但作品只写阿端眠餐顿废的病态,对晚霞的病只字不提,后来通过蛱蝶部童子对阿端说“晚霞亦如君耳”就交代过去了。文字何其简活。

《聊斋·晚霞》以明映暗,以露显藏,讴歌一对“情鬼”凄美的爱情

晚霞在吴江府教舞,形同幽禁,乃投江自尽,浮回人间,复活为人的经过,作者也惜墨如金,寥寥数语带过。而对阿端的跳水自杀,则写得细致入微,层次分明。先写阿端得到晚霞投江噩耗,“涕下不能自止”,便毁冠裂服,藏金珠而出,意欲自尽。然后写“江水若壁”,以首力触也不能入。一度想回去,又怕遭到重罚。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见水壁下有大树,便“猱攀而上,渐至端杪”,“极力跃堕”,竟浮出水面,泅去靠岸,返回家园。

从阿端即可窥知晚霞如何投江脱险:实写阿端,虚写晚霞。作者有意避实就虚,让读者通过自己的想象和联想,对另一个人物形象作出补充和艺术再创造,避免行文重复拖沓,给读者留有可以自由驰骋想象的广阔空间。

《聊斋·晚霞》以明映暗,以露显藏,讴歌一对“情鬼”凄美的爱情

正写明写阿端是露,侧写暗写晚霞是藏,以明映暗,以露显藏,文字简约,情节不枝不蔓,读者于明暗藏露之间,得以饶有兴味地去捕捉那暗藏之象,言外之意,体味作品中的空灵机趣,意味无穷。

当然,《晚霞》人物塑造的成功,还得力于作家把现实性情节与幻想性情节融合起来。

《晚霞》从人间写到水府,再从虚幻的龙宫写到现实人生;人堕水身亡,潜入奇妙的龙宫幻境,已经死了一次的人,不自由毋宁死,被迫再次求死,奇迹般地逃回人间,复活为人。

晚霞阿端都是被奴役被摧残的艺人、生前为生活所迫卖艺丧生,死后又被龙王抓去继续为奴。二人自由恋爱为龙宫所不允,又先后投水再死,虽得复活回到人间,但遭到王爷迫害,晚霞只好毁容自存,维护二人生死以求的爱情。

《聊斋·晚霞》以明映暗,以露显藏,讴歌一对“情鬼”凄美的爱情

纵观全篇,《晚霞》的成功之处,突出地表现在它是以腾挪跌宕的曲笔,通过男女主人公的悲惨命运来鞭挞可憎的封建势力。对真善美的讴歌与肯定,对假恶丑的揭露与批判,便是贯穿《晚霞》全篇的中心题旨。小说情节迷离,时真时幻,真幻交织,构成一个有机的艺术整体,使人沉迷其间,流连忘返,给人以无穷玩味。

原文:

五月五日,吴越有斗龙舟之戏:刳木为龙,绘鳞甲,饰以金碧;上为雕甍朱槛,帆旌皆以锦绣。舟末为龙尾高丈余,以布索引木板下垂。有童坐板上,颠倒滚跌,作诸巧剧。下临江水,险危欲堕。故其购是童也,先以金啖其父母,预调驯之,堕水而死勿悔也。吴门则载美姬,较不同耳。

镇江有蒋氏童阿端,方七岁。便捷奇巧莫能过,声价益起,十六岁犹用之。至金山下堕水死。蒋媪止此子,哀鸣而已。阿端不自知死,有两人导去,见水中别有天地;回视则流波四绕,屹如壁立。俄入宫殿,见一人兜牟坐。两人曰:“此龙窝君也。”便使拜伏,龙窝君颜色和霁,曰:“阿端伎巧可入柳条部。”遂引至一所,广殿四合。趋上东廊,有诸少年出与为礼,率十三四岁。即有老妪来,众呼解姥。坐令献技。已,乃教以“钱塘飞霆”之舞,“洞庭和风”之乐。但闻鼓钲喤聒,诸院皆响;既而诸院皆息。姥恐阿端不能即娴,独絮絮调拨之;而阿端一过殊已了了。姥喜曰:“得此儿,不让晚霞矣!”

明日龙窝君按部,诸部毕集。首按“夜叉部”,鬼面鱼服,鸣大钲,围四尺许,鼓可四人合抱之,声如巨霆,叫噪不复可闻。舞起则巨涛汹涌,横流空际,时堕一点大如盆,着地消灭。龙窝君急止之,命进“乳莺部”,皆二八姝丽,笙乐细作,一时清风习习,波声俱静,水渐凝如水晶世界,上下通明。按毕,俱退立西墀下。次按“燕子部”,皆垂髫人。内一女郎,年十四五已来,振袖倾鬟,作“散花舞”;翩翩翔起,衿袖袜履间,皆出五色花朵,随风飏下,飘泊满庭。舞毕,随其部亦下西墀。阿端旁睨,雅爱好之,问之同部,即晚霞也。无何,唤“柳条部”。龙窝君特试阿端。端作前舞,喜怒随腔,俯仰中节。龙窝君嘉其惠悟,赐五文裤褶,鱼须金束发,上嵌夜光珠。阿端拜赐下,亦趋西墀,各守其伍。端于众中遥注晚霞,晚霞亦遥注之。少间,端逡巡出部而北,晚霞亦渐出部而南,相去数武,而法严不敢乱部,相视神驰而已。既按“蛱蝶部”,童男女皆双舞,身长短、年大小、服色黄白,皆取诸同。诸部按毕,鱼贯而出。“柳条”在“燕子部”后,端疾出部前,而晚霞已缓滞在后。回首见端,故遗珊瑚钗,端急内袖中。

既归,凝思成疾,眠餐顿废。解姥辄进甘旨,日三四省,抚摩殷切,病不少瘥。姥忧之,罔所为计,曰:“吴江王寿期已促,且为奈何!”薄暮一童子来,坐榻上与语,自言:“隶蛱蝶部。”从容问曰:“君病为晚霞否?”端惊问:“何知?”笑曰:“晚霞亦如君耳。”端凄然起坐,便求方计。童问:“尚能步否?”答云:“勉强尚能自力。”童挽出,南启一户,折而西,又辟双扉。见莲花数十亩,皆生平地上,叶大如席,花大如盖,落瓣堆梗下盈尺。童引入其中,曰:“姑坐此。”遂去。少时,一美人拨莲花而入,则晚霞也。相见惊喜,各道相思,略述生平。遂以石压荷盖令侧,雅可幛蔽;又匀铺莲瓣而藉之,忻与狎寝。既订后约,日以夕阳为候,乃别。端归,病亦寻愈。由此两人日以会于莲亩。

过数日,随龙窝君往寿吴江王。称寿已,诸部悉归,独留晚霞及乳莺部一人在宫中教舞。数月更无音耗,端怅望若失。惟解姥日往来吴江府,端托晚霞为外妹,求携去,冀一见之。留吴江门下数日,宫禁严森,晚霞苦不得出,怏怏而返。积月余,痴想欲绝。一日解姥入,戚然相吊曰:“惜乎!晚霞投江矣!”端大骇,涕下不能自止。因毁冠裂服,藏金珠而出,意欲相从俱死。但见江水若壁,以首力触不得入。念欲复还,惧问冠服,罪将增重。意计穷蹇,汗流浃踵。忽睹壁下有大树一章,乃猱攀而上,渐至端杪,猛力跃堕,幸不沾濡,而竟已浮水上。不意之中,恍睹人世,遂飘然泅去。移时得岸,少坐江滨,顿思老母,遂趁舟而去。

抵里,四顾居庐,忽如隔世。次且至家,忽闻窗中有女子曰:“汝子来矣。”音声甚似晚霞。俄,与母俱出,果霞。斯时两人喜胜于悲;而媪则悲疑惊喜,万状俱作矣。初,晚霞在吴江,觉腹中震动,龙宫法禁严,恐旦夕身娩,横遭挞楚,又不得一见阿端,但欲求死,遂潜投江水。身泛起,沉浮波中,有客舟拯之,问其居里。晚霞故吴名妓,溺水不得其尸,自念衏院不可复投,遂曰:“镇江蒋氏,吾婿也。”客因代贯扁舟,送诸其家。蒋媪疑其错误,女自言不误,因以其情详告媪。媪以其风格婉妙,颇爱悦之。第虑年太少,必非肯终寡也者。而女孝谨,顾家中贫,便脱珍饰售数万。媪察其志无他,良喜。然无子,恐一旦临蓐,不见信于戚里,以谋女。女曰:“母但得真孙,何必求人知。”媪亦安之。
会端至,女喜不自已。媪亦疑儿不死;阴发儿冢,骸骨俱存,因以此诘端。端始爽然自悟;然恐晚霞恶其非人,嘱母勿复言。母然之。遂告同里,以为当日所得非儿尸,然终虑其不能生子。未几竟举一男,捉之无异常儿,始悦。久之,女渐觉阿端非人,乃曰:“胡不早言!凡鬼衣龙宫衣,七七魂魄坚凝,生人不殊矣。若得宫中龙角胶,可以续骨节而生肌肤,惜不早购之也。”

端货其珠,有贾胡出资百万,家由此巨富。值母寿,夫妻歌舞称觞,遂传闻王邸。王欲强夺晚霞。端惧,见王自陈:“夫妇皆鬼。”验之无影而信,遂不之夺。但遣宫人就别院传其技。女以龟溺毁容,而后见之。教三月,终不能尽其技而去。

《聊斋·晚霞》以明映暗,以露显藏,讴歌一对“情鬼”凄美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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