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过眼 -- 道君皇帝的茶碗

古代文人玩古物，常爱根据个人好恶和社会流行趋势，将器物分个三六九等。晚明文人文震亨在《长物志》里，曾对明朝茶盏做了如下一番评价：

宣庙有尖足茶盏，料精式雅，质厚难冷，洁白如玉，可试茶色，盏中第一。世庙有坛盏，中有茶、汤、果、酒，后有金籙大醮坛用等字者亦佳。

他提到两种特别好的茶盏，其一是宣德的尖足白釉盏，另一个是嘉靖的坛盏。

这两天刚好有一只与文震亨描述的“坛盏”相类的茶盏在国外上拍，写篇小文以记之。

所谓“坛盏”，指嘉靖时期烧制的一款盏心书写“茶”、“汤”、“果”、“酒”等字样，底部书写“金箓大醮坛用”款的白釉茶盏。这款瓷器基本只制作于嘉靖时期，后朝偶有慕其名而仿制的。无论是款识还是用途，都是非常独特。

明代帝王多信道教。据统计，整个明朝皇家共举行斋醮227次。斋醮包含诸多仪式，内容多种多样，大体是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类。其中金箓斋仪是专为帝王而设的仪式，规模十分庞大。

嘉靖皇帝是著名的道君皇帝，对道教的痴迷近乎疯狂。他在西苑（今北海附近）大兴土木，修建了许多祭祀的宫殿，君臣一起沉迷“修仙”。史书曾记载“四十四年正月，建金籙大典于元都殿”、“每建金籙大醮坛，则上必日躬至焉”等语，记录这些皇家专设的金箓斋仪。

对于这种特殊的仪式，嘉靖皇帝十分重视。典仪的器物，很多是来自景德镇定制。《明史》中记载：

（嘉靖）十六年新作七陵祭器。三十七年遣官之江西，造內殿醮坛瓷器三万，后添设饶州通判，专管御器厂烧造。

所造的三万“醮坛瓷器”，自然包括这款“金箓大醮坛用”款的茶盏。可以说是嘉靖定烧的一款特殊用途的官窑瓷器。

一提到“坛盏”，总会让人想起宣德的一款“坛”字款小盏，它的灵感可能来源于此。

台北故宫藏坛字款盏

宣德之“坛”，不晓得是指哪一坛。造型倒是和嘉靖坛盏几乎一致，体现了官窑制式的一些延续性。嘉靖时将盏内心的年款，换成了“茶”、“汤”、“果”、“酒”等字样，明确了盏的用途。

当然这两款白釉盏不一定有必然联系，只是实在过于相似，非常值得玩味。嘉靖坛盏的标准器，可见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一例。

大英博物馆藏嘉靖“坛盏”

拍卖的这只，很可能是一件仿品。它的底款六个字写得大小不一，尽力模仿自然随意的笔触，但看上去有点刻意。圈足过厚，胎上有些不太像嘉靖的窑粘。青花发色也很别扭，浓艳有余，沉稳不足。仅仅看照片，是有很大疑问的。

它的包装盒不知出自哪个作坊。此前我曾见过一模一样的盒子，当时乍以为是老盒，但左看右看，里面的器物实在过于离谱，而盒子又显然是根据器物造型定制，令人摸不着头脑。

这只坛盏上一次出现，是在去年11月德国的一家不怎么靠谱的拍卖行，当时卖出了7500欧元。

如今国内外逐渐进入古董网购常态化时代，越来越多的人可以参与其中，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但是风险同样越来越大。很多器物仅凭照片，难以得出令人信服的真伪结论。

我十多年前曾得一片坛盏的瓷片，釉子白润可爱。既然写到，就翻出来做个参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