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诗经·小雅·正月》

【原文】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

民之讹言，亦孔之将。

念我独兮，忧心京京。

哀我小心，癙忧以痒。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

不自我先，不自我后。

好言自口，莠言自口。

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忧心惸惸，念我无禄。

民之无辜，并其臣仆。

哀我人斯，于何从禄？

瞻乌爰止？于谁之屋？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

民今方殆，视天梦梦。

既克有定，靡人弗胜。

有皇上帝，伊谁云憎？

谓山盖卑，为冈为陵。

民之讹言，宁莫之惩。

召彼故老，讯之占梦。

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

谓天盖高，不敢不局。

谓地盖厚，不敢不蹐。

维号斯言，有伦有脊。

哀今之人，胡为虺蜴？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

天之杌我，如不我克。

彼求我则，如不我得。

执我仇仇，亦不我力。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

今兹之正，胡然厉矣？

燎之方扬，宁或灭之？

赫赫宗周，褒姒烕之！

终其永怀，又窘阴雨。

其车既载，乃弃尔辅。

载输尔载，将伯助予！

无弃尔辅，员于尔辐。

屡顾尔仆，不输尔载。

终逾绝险，曾是不意。

鱼在于沼，亦匪克乐。

潜虽伏矣，亦孔之炤。

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

彼有旨酒，又有嘉肴。

洽比其邻，婚姻孔云。

念我独兮，忧心殷殷。

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谷。

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

哿矣富人，哀此惸独。

【赏析】

1、西周末年，荒淫骄奢的幽王宠幸褒姒，重用佞人，曾经兴盛的王朝被带入政治黑暗、国人皆怨、贫富悬殊、人人自危的人间地狱。此首写于国将亡之时的《正月》，恰似一首预言诗。

2、这位忧国忧民而不容于世的孤独士大夫同情人民的苦难遭遇，更被奸臣当道者排挤和中伤，他把当时朝廷的昏庸、腐败和残暴一一展现。全诗也反映了作者孤独、无助与绝望。

3、开篇以周之四月，夏历（农历六月）如窦娥之冤霜降写起。时令多霜反常，民间谣言四起，以气候变化喻国事反常。首章用三个忧字，是字的重复，亦是心情的加深。

4、诗人是名有能力、有远见的正直之士，入朝初期的欣喜，中期的被冷落、随后的被排挤和中伤。面对家国命运多难，忧心愈愈。这一形象从《正月》出现后，其后二千多年便一直是士大夫的榜样，光耀千世。

5、得志的佞臣巧言令色、嫉贤妒能，结党营私、狼狈为奸。心肠歹毒者高官厚禄，正直无私者不幸被贬，一个王朝灭亡前如此景象是必然的。诗中通过大量的警言，慨叹小人必将覆国。

6、同时，全诗大量运用修辞手法，有比喻、有对比，层层叠叠，不断加强。句型写法错落有致，适合此时此刻作者的心情，跌宕起伏，情绪激烈，似不受控的核聚变。

【注释】

1、正月：正阳之月，夏历（今阴历六月）大概是阳历盛夏。

2、讹（é）言：谣言。

3、孔：很。

4、将：大。

5、京京：忧愁深长。

6、癙（shǔ）：幽闷。

7、痒：病。

8、俾：使。

9、瘉：病，指灾祸、患难。

10、莠（yòu）言：坏话。

11、惸（qióng）：忧郁不快。

12、无禄：不幸。

13、乌：周家受命之征兆。此下二句言周朝天命将坠。

14、侯：维，语助词。

15、薪、蒸：木柴。

16、盖：通“盍”，何。

17、惩：警戒，制止。

18、讯：问。

19、具：通“俱”，都。

20、局：弯曲。

21、蹐（jí）：轻步走路。

22、伦、脊：条理，道理。毛传：“伦，道；脊，理也。”

23、虺蜴（huǐ yì）：毒蛇与蜥蜴，古人把无毒的蜥蜴也视为毒虫。

24、阪（bǎn）田：山坡上的田。

25、有菀（wǎn）：菀菀，茂盛。

26、扤（wù）：动摇。

27、则：语尾助词。

28、执：执持，指得到。

29、仇（qíu）仇：慢怠。

30、力：用力。

31、燎：放火焚烧草木。

32、扬：盛。

33、宁：岂。

34、或：有人。

35、烕（miè）：即“灭”。

36、宗周：西周。

37、终：既。

38、怀：忧伤。

39、辅：车两侧的挡板。

40、载输尔载：前一个“载”，虚词，及至。后一个“载”，所载的货物。

41、输，丢掉。

42、将：请。

43、伯：排行大的人，等于说老大哥。

44、员（yún）：毛传：“益也。”指加固。45、仆：通“轐”，也叫伏兔，像伏兔一样附在车轴上固定车轴的东西。一说仆即车夫。46、曾：竟。

47、不意：不留意。

48、炤（zhāo）：易见。

49、惨惨：忧愁不安。

50、云：亲近，和乐。

51、殷（yīn）殷：忧愁的样子。

52、佌（cǐ）佌：比喻小人卑微。

53、蔌（sù）蔌：鄙陋。

54、椓（zhuó）：打击。

55、哿（ gě）：欢乐。

【译文】

四月时节繁霜降，霜降失时心忧伤。

民心已乱谣言起，谣言传播遍四方。

独我一人愁当世，忧思不去萦绕长。

可怜担惊又受怕，忧思成疾病难当。

父母生我不逢时，为何令我遭祸殃？

苦难不早也不晚，此时恰落我头上。

好话既都嘴里说，坏话也全口中讲。

忧心忡忡不合时，因此受辱遭中伤。

郁郁不乐心里忧，想我没福能消受。

平民百姓无罪过，也成奴仆居末流。

可悲我们若亡国，利禄功名哪里求？

看那乌鸦将止息，飞落谁家屋檐头？

远望树林成一片，粗细只能当柴烧。

百姓正在危难中，上天昏睡不知道。

如果天命已确定，没人抗拒能奏效。

上帝皇皇最英明，究竟恨谁请相告？

人说山丘多么低，实为高峰与峻岭。

民间谣言纷纷起，不去制止哪能行。

但见老臣受征召，请他占梦来问讯。

都说自己最灵验，乌鸦雌雄谁分清？

人说天空多么高，我却怕撞把腰弯。

人说大地多么厚，我却怕陷把脚踮。

高声呼叫这些话，有条有理不瞎编。

令我悲哀今世人，为何像蛇毒牙尖！

请看山坡田地里，禾苗特出长得茂。

上天这样折磨我，唯恐把我打不倒。

当初朝廷来求我，唯恐推辞不应召。

得到我后很慢待，不再重用与倚靠。

心中忧愁深又长，好像绳结不能解。

当今政治真难说，为何越来越暴烈？

大火熊熊烧起时，难道有谁能扑灭?

辉煌显赫周王朝，褒姒竟然将它灭。

忧伤满怀常惨惨，又遇天阴雨绵绵。

车箱已经装载满，竟然抽去车挡板。

等到货物掉下来，大哥帮忙才叫唤。

车上箱板不要扔，加固辐条牢又安。

轴上伏兔勤检查，装载货物莫丢散。

这样终能渡艰险，莫将此事等闲看。

池沼之中鱼成群，并非快乐能安宁。

即使深藏不敢动，水清照样看得真。

愁思满怀长戚戚，忧虑国家多虐政。

他有美酒醇又香，山珍海味任品尝。

四邻五党多融洽，姻亲裙带联结广。

想我孤独只一身，郁郁不乐心忧伤。

卑鄙小人居好屋，庸劣之徒享米禄。

今世黎民太不幸，老天降灾伤无辜。

富贵人家多欢乐，可怜这里却孤独。

32《诗经·小雅·正月》

32《诗经·小雅·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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