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化鼋

老母化鼋

村里有一位男子，日子过得很苦，尽管他也有兄弟、叔伯兄弟，没出五服的亲人更多，但从来没有人帮他。因为穷，大家还瞧不上他。

这个中年男子叫马龙武，今年已经二十九岁，还没成家呢。

当年，父亲临终，曾经交待兄弟四人，要互相拉扯，互相帮助，切不可兄弟反目。然而，龙生九子，九子不同。兄弟四人也是如此，老大、老二十分自私，一心惦记家里的财产，老三原本没这么想，但看到大哥、二哥如此，也不由得恼火。慢慢地，他也开始跟着争财产。

只有老四马龙武不去争，他只想着孝敬母亲。最后，老大、老二、老三几乎把财产瓜分干净，只给四弟一间草房子，百十文钱而已。三兄弟娶妻生子后，也不肯照顾老母亲王氏，各自过着舒服的日子。

马龙武默默地把母亲接到自己家里，用心孝顺。

王氏今年六十二岁了，说起来，她的人生也很不容易。早些年，她两个女儿夭折了，后来丈夫去世早，虽然留下了不少家产，但是她三十五岁守寡，自己一人拉扯四个儿子，还要种田、打理家产，防着同族人以及娘家人惦记，着实不容易。

好不容易最小的儿子长大了，结果老大、老二和老三争家产，以至于老小快三十了，迟迟娶不到媳妇。王氏操劳过度，虽然才六十岁出头，但头发都白了。

于是，从那以后，马龙武一个人照顾母亲。他分到一亩田，平日里除了忙农活，就是去山中砍柴、采药、打猎赚钱。

马龙武很能干，也很会赚钱，仅仅两年后，他就攒了不少钱。有了钱之后，他还托人给自己说亲，他说自己没什么要求，一是嫁给自己后，难免要做家务活，照顾母亲；二是自己也没啥钱，跟着自己可能要受苦受累。

或许是马龙武运气好，最终，他娶了一个很能干又很孝顺的寡妇闵氏。闵氏才三十岁，果然很孝顺，也很能干活。每天，马龙武外出，她就在家做家务，照顾婆婆，洗衣服做饭，铺床叠被。两口子互相理解，从不吵架。

只是，王氏毕竟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经常要吃药。所以，马龙武赚的钱又常常不够花，日子常常捉襟见肘。

一年之后，闵氏生了个儿子，这一下，家里又多了一张嘴，花费就更多了。马龙武每天都在努力干活，可是赚的钱还是太少了，根本不够花。母亲生病了，抓药得花很多钱，她其实也知道。

所以，每次马龙武不去山中，要去城里时，母亲总是会说：“四儿，你今天怎么没上山呢？是不是又去城里给我抓药啊？我跟你说，孩子，你不用管我，我这病啊，是老毛病了，吃药也没用，你不用再浪费钱了。多买些东西，给你媳妇和儿子吃啊！”

“娘啊，你就放心吧，他们能吃饱。你这病不吃药可不行，我现在能赚到钱，你就放心吃，只要您没事就好。”

马龙武说完，去城里买药了。

王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很多次想过死，自己死了，儿子的日子就会轻松一些了。可是，自己死了，儿子岂不是很悲痛吗？再说了，自己若是去死，到时候，旁人又该怎么看待自己的小儿子呢？说不定，自己那三个不孝顺的儿子，还会借此机会来辱骂他们的四弟。严重的话，他们说不定能把儿子赶出村外，瓜分儿子的房子、农田。

所以，王氏又不能死，她在矛盾中纠结着，总想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下午的时候，马龙武回来了，小声对妻子说了几句话。很快，妻子给他拿来了一张饼，几根大葱，一点咸菜。马龙武大口吃着，霎时间就吃完了。他拍了拍肚皮，似乎很满意。

王氏看到后，暗暗落泪。她知道，儿子中午舍不得吃饭，赶回家后才吃，这样可以省一些钱。

然后，马龙武把身上的包裹打开，里面一大半都是给母亲买的药。还有一段布料，那是给妻子、儿子买的，可以做衣服；另外还有几样小玩意儿，是儿子的玩具。一只半大小母鸡，这是全家人难得的营养品。

晚上，母鸡熬成了汤，母亲、妻子喝了。鸡肉，母亲和妻子在互相谦让中吃了。她们一个需要养病，一个需要喂孩子，都需要营养。马龙武只是吃了一些骨头，一些骨髓。鸡屁股他也洗干净了，在锅里煎炸，也没放油，只是撒了一些盐，趁着热，他吃得很香。

三年之后，马龙武和妻子又多了一个女儿，日子更加辛苦了。

“闺女，你去问问奶奶，洗好澡没有？要不要你娘帮忙？”马龙武对着两岁的小女儿说。

小女儿去了后，妻子悄悄对马龙武说：“相公，你有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说完后，她指了指小房间，那是洗澡的地方。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马龙武不解。

“娘洗澡的时间，好像越来越长了，这都一顿饭过去了，她还没出来呢。你也知道，娘是个利索的人，之前洗澡从不会这么久。”妻子又说。

“年纪大了吧，手脚不灵便了，洗澡时间可不得长一些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前年过了六十六大寿，今年都六十八岁了，你忘了吗？”马龙武说。

“你真是不了解咱娘。咱娘虽然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可是她一切生活都能自理，手快脚也快，什么时候洗澡变得这么墨迹了？我看这里面有古怪。”

马龙武有些不高兴了，说：“你就是想得多，就算娘洗澡慢了一些，多费一些水，又有什么关系？水又不要钱。”

“瞧你那小气样，我是担心娘会不会有事瞒着咱们。我做儿媳妇的不好说，你是儿子，你能问她。别等到出事了，再问就来不及了。”妻子解释道。

马龙武不说话了，正好小女儿来了，奶声奶气地说：“爹，娘，奶奶还在洗澡呢，我还听到她在游泳呢！”

“你这孩子，那盆虽然大，奶奶也不能在里面游泳啊。你去看看，奶奶是不是跌倒了？”妻子听了后，有些担心，又让女儿去看了。

过了一会儿，女儿又回来了，笑着说：“娘，奶奶变成乌龟了，在大盆里面游泳呢！”

“你这妮子，怎么能说奶奶变乌龟呢？谁这么教你的？”马龙武听了后，大为生气，说话声音很大。小女儿被吓到了，躲在娘怀里大哭。

“孩子不会说谎，只怕里面有古怪，我去看看！”妻子赶紧说。说完后，她抱起女儿，快步朝着那间洗澡房间去。

敲了敲门，没有回应。闵氏有些着急，大声说：“娘，你怎么样了？我听妮子说，你要搓搓身子，要不要我帮帮你啊？”

此时，小女儿趴在门缝里继续看，忽然又拍手说：“娘，你看看啊，奶奶真的变成大乌龟了，它在大盆里游泳呢！”

马龙武紧随而来，听到女儿的话之后，再也忍不住了，用力推开了门，侧过了头，让妻子看里面。只听妻子“啊”了一声，女儿随即拍掌欢呼“大乌龟，大乌龟，奶奶变成了大乌龟！”

马龙武睁眼一看，只见洗澡间里，大盆之中，果然有一只乌龟！准确来说，那不是乌龟，而是大鼋（音同冤，鼋是鳖科鼋属一种爬行动物，外形与中华鳖相似。）女儿不认识，所以当成了常见的乌龟。

马龙武四处看，想要找到娘。

“孩子，别看了，我就是你娘！”大鼋居然说话了。

马龙武大骇，赶紧摆摆手，让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了。

“你赚钱不容易，还要养活妻子，儿女，我实在不忍心啊！三年前，我听说邻居在屋后面的河里捉到了鼋，因此动了心思，想着变成大鼋，住在后面的河里。这样的话，我离家近，能时常来看你，你也不用为我看病花钱了。”

“可是，娘啊，你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变成……”

“我每天吃过了饭，就想着变成鼋，心中还常常求神拜佛。或许是心诚则灵吧，一年前，我洗澡的时候，发现手变了，慢慢地，脚也变了，再后来，身子和头也都变了。但平时还是人样，只有洗澡时才会变。如今，我完全成了大鼋，我知足了。孩子，我要去河里了，你要对妻子好，对儿女好，也要照顾自己的身体啊。娘有你这样孝顺的孩子，死而无憾了。”

“娘，你就是不愿意我受累，所以才要变成鼋是吗？我……我……”马龙武泣不成声，他没有想到，娘为了自己少受累，少在她身上花钱，居然求神拜佛，也要变成大鼋。

“为人父母，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苦呢？我是个将死之人了，不希望你为了我，累坏了身子，委屈了妻子孩子。娘知道，若没有我拖累，你赚的钱，足够你们四口之家活得很好啊。孩子，若是想我了，就去河边，晚上我会出来的。我的话说完了，我该走了。”

说完后，大鼋离开水盆，慢慢地爬了出去，出门外，顺着排水洞，到了屋后面，很快到河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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