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写诗，误入冥府世界

以下故事，出自清代长白浩歌子《萤窗异草》，翻译时少有改动。插图源于网络，如有侵权，烦请告知删除。

宋代元祐（宋哲宗赵熙年号，公元1086年到1094年）年间，洛阳有一位张书生，刚二十五岁，尚未考中功名。他模样有些丑，生得尖嘴猴腮，所以也有人叫他“尖嘴书生。”

这一年，张书生去陇西探亲。经过马嵬坡驿站的时候，张书生回想历史，他想到了当年安史之乱，唐玄宗逃跑，到此地后，将士们很不满，于是发动兵变，逼死了太真夫人（杨玉环）的事。

（注：马嵬坡兵变，不仅杨贵妃死了，传说她三个堂姐也相继死于战乱。她这三个堂姐，也受到唐玄宗的宠爱，分别被封为虢国夫人、韩国夫人和秦国夫人。）

张书生凭吊遗迹，一时感慨万千，于是在墙壁上写了一首诗。

金屋香消艳色空，可怜羞对上阳东。
当年凤舄徒怀恨，此日金车不再逢。
虢国蛾眉悲晓月，太真罗袜冷西风。
只余行客题诗处，赚得幽魂泪点红。

大概意思是说：

美人杨贵妃，如今已经没了。你再次面对梅妃（唐玄宗另一位宠妃，梅妃，住在上阳宫），一定会惭愧吧？当年因为凤舄（后妃的鞋子），你怀恨在心（唐玄宗宠爱梅妃，一次召梅妃来叙旧，杨贵妃赶到后，唐玄宗把梅妃的鞋子藏到床底下，但还是被发现了，杨贵妃因此怀恨），如今，却再也遇不到唐玄宗的车子了。

虢国夫人的眉毛很美，却只能对着晓月而伤悲；太真夫人的罗袜很漂亮，却也只能任由西风吹。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我这个过客，感慨一番，写了一首诗；估计你们在地下看到，也会哭红眼睛吧。

写完后，天色已晚，张书生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尖嘴书生来了。”他转脸一看，发现阴暗的草丛里出现一个婢女。那婢女施礼后说：“我家夫人听到公子赞美，觉得无以为报，因此邀请公子畅谈。”

张书生知道，这婢女肯定不是人，但他也不敢拒绝，问道：“夫人是谁？”

“就是虢国夫人姐妹。”

张书生点点头，让婢女带路。走了半里路左右，果然看到一座非常豪华的宅子，好像是王侯的府邸。婢女进去通报后，很快迎接张书生进去。

经过了几重门，张书生发现，这里点燃着许多大蜡烛，但火苗不是红黄色，而是青色，显然不是人间之物。又走了许久，才来到庭院里，院中已经有四人座位，座位上有食案，但上面没有东西。

有两人坐下来了，一人穿着绿衣，大约四十岁，风韵犹存，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还有一人穿着藕色衣服，模样看起来也很美，但比较年轻，最多三十来岁。那婢女介绍说：“公子，她们就是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

张书生施礼后也坐下了，婢女又端来茶水。张书生正好口渴了，尝了尝，味道不错，很清新甘甜，还有淡淡的香味，不知道什么茶。

秦国夫人说话了：“我们姐妹自从遭到天宝之乱（安史之乱）后，就住在这里了。虽然人间换了几番模样，但是我们这里还好。方才看到公子的诗，觉得不错，所以请公子来畅谈，希望你不要害怕。”

那韩国夫人年纪小，性子直，略带嘲讽地说：“公子，你的诗确实不错。但是除了太真夫人，为什么只有虢国夫人，少了我们姐妹呢？”

秦国夫人怕出矛盾，赶紧岔开话题，笑着说：“我这个妹妹真是够了，意中人都来了，她却不出来。婢女，快去请虢国夫人来”

婢女去请虢国夫人，秦国夫人又对张书生说：“我这妹妹看了公子的诗，因为诗中有‘金车不逢’‘蛾眉晓月’之句，所以她有些害羞，不敢相见。”

“其实，这恰恰是我羡慕她的地方。”张书生说。

此时，虢国夫人（杨贵妃堂姐，但受到李隆基宠爱，算是“皇妃”了。）来了，她穿着白衣服，用红巾围着脖子，面带娇羞，对着张书生拜了拜。看样子，她的年纪最小。张书生一看，她果然很美，难怪连唐玄宗也宠爱她。他忍不住一直看，搞得虢国夫人更加害羞了。

很快，众人一起喝酒，韩国夫人还说：“公子，快尝尝这美酒，这可是西域葡萄酒呢！”

这时候，又有十来个女子，穿着羽衣，演奏音乐。虢国夫人说：“这是《霓裳羽衣曲》第二叠，我从阿环那里要来的谱子，费了许多力气，才教会这几个人。后来出了安史之乱，我就不听了。今天佳客来临，再次听到，依然伤心。”

说着说着，虢国夫人都哭了。

秦国夫人说：“妹妹。别这样，客人听了会不开心的。我听李三郎（李隆基排行第三，也叫三郎）在沉香亭赏牡丹呢，青莲学士（李白，号青莲居士）应诏写了《清平调》三章，后来还谱曲了，非常美妙。今晚，咱们有缘相聚，还有公子的诗，为何不把公子的诗谱曲，或许是另一段佳话呢？”

虢国夫人大喜，马上把诗交给那些人，让她们谱曲。那些女子看了诗后，停止演奏，开始谱曲。很快，曲子谱好了，她们试着演奏，唱着张书生的诗，果然美妙，音韵哀婉，赢得满座称赞。虢国夫人听得更加心动，脸上已经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似乎动了心。

韩国夫人看出来了，说道：“张公子写了诗赞美妹妹，妹妹你是不是应该回报一下他呢？”

说着，韩国夫人起来了，拉着张书生和虢国夫人坐在一起，还让他们用同一个杯子喝酒。而且非要他们喝那个杯子的同一处，这等于让她们间接接吻了。最后，她更是让两人直接接吻，还不许两人拒绝。

秦国夫人看到后，也大笑，让婢女点亮灯笼，带着两人进房间去洞房。

张书生喝了葡萄酒后，也开始浑身燥热，又接了吻，更加按捺不住。于是，他拉着虢国夫人，进入房间，上了床，极尽欢乐。

欢乐之后，虢国夫人忽然叹气，说：“以前崔千牛被那个婢女所诱惑（崔千牛与红绡女的故事，源于唐代传奇故事《昆仑奴传》），三郎还问我，为什么要私藏男人呢？我没想到，今天我也和那婢女一样，私藏了男子！”

张书生听了，也不好说什么。

很快，四更天了，虢国夫人开始穿衣服。这时候，外面忽然乱哄哄的，声音嘈杂。虢国夫人脸色不好，果然一个婢女进来说：“将军来了，快想一想办法吧夫人！”

虢国夫人听了后，大惊，顾不上擦香汗，催促着张书生出去避一避。张书生刚出去呢，外面已经传来了将军脚步声，还伴随着怒吼声，似乎很生气。他不得已，只能藏在一边矮墙之下。

趁着光，张书生发现，那个将军一脸大胡子，身子倒是不高，但目光如电。他浑身都是白毛，也没穿一件衣服，很怪异。

随即，将军进屋了，并怒吼着：“我觉得你们姐妹没地儿去，所以收留了你们，把你们当成爱妾一样宠爱。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和从前一样，淫心不灭，我今天非要杀了你，方解我心头之恨！”

而在这时候，传来了虢国夫人的痛哭声，哀求声，求饶声，救命声。

张书生听了后，于心不忍，冲进去喊道：“不要伤了虢国夫人，有什么事冲我来，就算砍了我的脑袋，我也无怨无悔……”

话还没说完，只听怦然有声，好像是山谷中打雷了一样。等张书生再看时，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了，房子没了，虢国夫人没了，将军没了……方才看到的一切都没了。只有松树，树上还有喜鹊乌鸦在叫。

原来，东方已经出现了太阳，张书生惊愕良久。他四处找了找，找到了自己的马以后，骑着马离开了此地。后来遇到当地人，他才知道，原来那地方是杨国忠全家的埋葬之地。他知道，自己不经意间闯入了冥府世界，颇有些害怕。

好了，故事到此结束了。

这个故事，要说什么呢？是说张书生的艳遇吗？其实不是。作者的态度是，给虢国夫人补一个故事，表现她的多情。

自古名姝艳鬼，多有风流话柄，供人剧谈。而多情如虢国，反独无之，似乎网漏于吞舟矣。今得此事，足见夫人亦未能忘情于地下。亟登之，以补旧闻之缺。

意思就是，自古以来，美人死后也会成为艳鬼，世上会有许多关于她们的风流事儿，作为人们的茶余饭后谈资，供人们消遣娱乐。然而虢国夫人那么多情，世上却没有她的风流事儿，好像被人们遗漏了一样。

所以，今天我得知了这件事后，才知道虢国夫人即便死后到了地下，也还是有情人。因此，我就赶紧记下来，以弥补之前人们漏记的事情。

但实际上，作者为了写虢国夫人多情，倒是有些过度了。显得虢国夫人并不是多情，而是那个将军说的“淫”。

不然的话，她就算多情，也应该把情给李隆基，或者她之前的丈夫裴大人（虢国夫人丈夫姓裴，丈夫死后，她才被唐玄宗李隆基接到宫里，还和李隆基有绯闻），为何要给一个书生呢？难道就因为书生写诗赞美她了吗？

何况，历史上的虢国夫人就跟唐玄宗眉来眼去，甚至跟堂兄杨国忠同车，十分豪放，话题很多，放今天也会是霸榜娱乐热搜榜的女人。

所以，我个人觉得，这篇文章的本质，恐怕还是要委婉地批判虢国夫人的放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