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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找到弃子求膽养

妇人找到弃子求膽养

  宋朝嘉熙年间,梁州有个猎户叫范青,他善于追踪猎物,而且为人心善,总愿意帮助村里其他人,有他的带领,大家都能满载而归。

  一日,范青打猎归来,看到村头有个衣着鲜艳,五十多岁上下的妇人在跟村民打听事情。他感觉有些奇怪,墨竹村地处偏远,人也很少,除了一些走乡的货郎,平时很少见着外人。

  傍晚,范青跟妻子和两个儿子在院子里吃饭,村长范正德过来敲门。

  范青问道:“村长,你找我什么事?有野物伤害家畜吗?”

  村长说道:“阿青,你跟我来,有件事得当面说。”

  范青放下筷子,让两个儿子好好吃饭,然后就出了门。

  两人一起来到村长家里,正堂坐着的,正是范青在村头看到的那个陌生妇人。

  妇人见了范青,眼里盈满了泪花。

  范青不解地问村长:“这人是谁,是你家亲戚么?”

  村长说道:“阿青啊,你的身世,我从来没告诉过你,但那妇人说她是你的娘亲!”

  范青的头一下子炸了,自他记事以来,就不知道自己有个娘亲,他是在墨竹村里要饭长大的,村民们心善,东一餐,西一顿将他喂养大,后来又教会他打猎的本事。

  范青说道:“这怎么会呢?我都不记得自己有娘,是不是她认错了。”

  老村长拿出一件婴儿的衣服,说道:“这是你被丢弃在我们村时,身上穿的衣服,我用宣纸裹了好几层,放在柜子里,就是防止有一天你的父母前来相认。那妇人描述出衣服的样子,丝毫不差,看来不假。”

  范青来到那妇人面前,问道:“婴儿的衣服款式不多,有类似也不出奇,你还有其他的方法证明吗?”

  妇人自称赵三娘,她面对范青时,哭了出来,她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在桌面铺开。

  上面赫然写着,重四斤三两,腋下有个三点状的胎记。

  腋下是个盲区,范青从小到大都没留意过,他疑惑地解开上衣,剃去上面的毛,果然露出一个三点状的斑纹。

  范青确认她就是自己娘,但他还是问了出来:“您当时为什么要抛弃我?”

  赵三娘哽咽着说道:“当年老李家落难,家破人亡,实在养不起。”

  村长说道:“阿青啊,原来你姓李,当时她肯定迫不得已才遗弃你的,如果她没有记挂着你,现在怎么会找过来呢?”

  范青对村长说:“我还姓范,墨竹村人养活我,没有生恩,但有养恩,岂能随便改姓!”

  范青将赵三娘接回家中,好生供养。

  这可把妻子梁氏吓到了,一下子多出一个婆婆。

  赵三娘这个人有些奇怪,她既不会煮饭,也不会做家务,而且她也没有积蓄!

  梁氏感觉她就是来范家蹭吃蹭喝的,她挑了个时候,悄悄拉着范青来到屋外,对他说道:“这人真是你娘?好生奇怪,谁人不会煮饭,不会做家务,不会种地,能活到五十多岁?难不成她以前是有钱人家的姨太,年老色衰被赶出来。”

  范青说道:“也就多张嘴,反正确认她是我娘亲,不管她过去怎样。”

  梁氏不开心了,家里多了一个没有生产力的人,还要她伺候,本来就繁忙的家务农活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下日子更糟了。

  仲夏的一天,范青和梁氏到田里干农活,留赵三娘在家里带两个儿子。

  范青跟梁氏说:“你看,有个娘也挺好的嘛,我们可以出来干活,不用带小孩。”

  梁氏嘟着嘴说:“那我们带娃出来干活还不是一样,她也太懒了,什么都不会做,也不愿意学,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晌午,一个人影急急忙忙跑来,是村里的范四,他还未走近就大喊道:“不好了,你家小云死了。”

  梁氏被吓了一跳,问道:“怎么回事?早上出来他还好好的!”

  范四说:“听他奶奶说,是贪玩爬到墙头上玩,不小心摔了下来。”

  梁氏气不打一处来,她扔下锄头就往家里赶,当她看到范小云的尸体时,整个人都瘫软下来,抱着他痛哭。

  范青稍微冷静一些,他走到大儿子范小天面前,问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让弟弟爬墙玩。”

  范小天惊恐地摇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范青问赵三娘:“娘亲,你怎么不好好看着他们俩?”

  “我刚好在上厕所……”

  ‘梆’的一声,一把锄头重重地敲在赵三娘头上,原来是梁氏,她气急败坏地骂道:“什么都不会做,连看个小孩都看不住,你这死女人有什么用,去死算了!”

  再看那赵三娘,后脑被敲开一个大窟窿,鲜血汩汩流,虽然她的身体还在挣扎,但显然是没救了。

  村民都被这一举动吓坏,村长命人将梁氏五花大绑起来,准备明天一早送到县衙。

  范青这下又死儿子又死娘的,妻子又被抓,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抱着大儿子小天在院子里呆坐了一夜。

  第二日,县令开堂审理此案。

  由于案情简单,又有一村目击者,走过流程,就判决梁氏极刑。

  范青终于抑制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这些场面,马县令见得多了,他平静地喊了声退堂,然后离开。

  一日之内,范青经历丧母、丧子、即将丧妻,已然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带儿子来到一条大河前面,跟儿子说教他游泳,便背着儿子准备跳进河里。

  这一幕刚好被一个方脸的中年汉子看到,他大喊问道:“好汉,你要寻死,孩子留给我吧!”

  范青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寻死?”

  “谁人游泳不脱衣服?”

  范青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汉子继续说道:“我叫宋常,你姑且跟我说说遇上什么难事,我看你身强力壮,肯定伙食不错,有讨生活的本事,没必要寻短见。”

  范青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宋常听完,啧啧称奇,怎么会有人这么衰?他眼睛一转,说道:“不对啊,小孩子是不怕摔的,他们体重轻,寻常的房屋只有一丈多高,顶多摔伤,怎会死呢?”

  范青说道:“可事实上他就是摔死了啊。”

  宋常转头问大儿子范小天:“你弟弟是怎么死的,你有没有看到?”

  范小天先是点点头,接着又狠命地回头。

  宋常又问范青:“你这个儿子不会说话?”

  范青说道:“会说啊,可能是一连见着死了几个人,吓坏了,说不出来!”

  宋常伸出双手在范小天的头上按压了几下,随后掏出一盒艾火,给他导脉。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宋常问范小天:“你弟弟是怎么爬上墙头的?”

  范小天依然是摇头。

  宋常一把抓住他的头,掰开他的嘴巴往里看,露出极度惊愕的表情。他对范青说:“你也不用寻死了,我帮你把妻子找回来!”

  范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好说,到现场再看吧。”

  县令正在后面跟小妾寻欢,听到刚退堂不久又有人击鼓,十分不开心。

  待他来到堂前,厉声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草民宋常!”

  “击鼓所为何事?”

  “范青妻子梁氏,她不应是死罪。”

  县令大怒,狠狠地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她当着一村子人的面杀人,不是死罪是什么?”

  宋常说道:“死者有古怪。”

  马县令不耐烦地说道:“哪里古怪了?”

  “赵三娘既不会干家务,又不会干农活,活到五十多岁,却无人膽养,理应没生过小孩,不信你查看她的小腹,看是否有膨胀纹(妊娠纹古称)。”

  县令感觉宋常的谈吐不俗,对案件的分析逻辑鲜明,不敢再看轻他,于是让人前去抬赵三娘的尸体过来。

  众人一看,赵三娘的小肚上果然没有膨胀纹!

  范青迷惑了,怎么自己刚认的娘没有生过孩子?

  宋常解释道:“她根本就不是你娘,有可能是无意中捡到,或者刻意去偷你娘亲的东西,找你相认,只求你膽养她终老。”

  马县令又说道:“那只证明她不是范青的娘,但梁氏杀人一罪,是所有村民看到的。”

  宋常说道:“范家的小孩才三岁,体重不过十七八斤,墙高不过一丈,小孩就算头朝下摔到泥地里也不致死。我猜想,应该是他看到赵三娘脱衣或洗澡,说了不该说的话,被赵三娘灭口,例如:婆婆的肚子上怎么跟妈妈不一样,没有虫子?”

  县令说道:“这都是你的猜想,有什么证据。”

  宋常拖来范小天,指着他的口说道:“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小儿子摔死,大儿子又被人毒哑,瘖药我还是认得出来!”

  县令让郎中检查,还果真是瘖药将范小天的嗓子毒麻了。

  县令将梁氏押后再审,并派人去拿着赵三娘的画像去查她的底子。

  不到一个月,捕快们果然在风月场所找到认识赵三娘的人,原来她是醉月楼的卖身女子,只因风烛残年,连老头都看不上,没有了生意。

  失去生计的赵三娘,从一个同行遗物处看到遗弃范青的笔录,才策划了这场认亲。醉月楼的鸨妈,为了小姐们能多接活,长期给她们的食物里偷偷混入水银,导致她们失去生育能力,终生无儿无女。

  因为赵三娘欺诈范青一家在先,梁氏只是杀了一个有罪之人,免去极刑,只判关押两年。

  范青则到处带着儿子求医问药,皇天不负有心人,范小天的嗓子终于能发出一些杂音,虽然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但发出的咿咿呀呀声音有一定的辨识度,仔细听还是能听得清楚。

  县令从范小天的口里证实了整个案件的经过。他们捉迷藏时,误闯进赵三娘的房间,她正好在换衣服。范小天看着她的肚子十分光滑,并没有和母亲梁氏一样爬满‘虫子’的小腹。因为妈妈告诉过他,生过小孩,肚子就会长虫子。范小天说他告诉他爹娘,奶奶生过小孩肚子也没有虫子。

  赵三娘跟范青一家生活了数月,知道两个小孩是大嘴巴,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她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包药粉兑两碗水,强行灌两兄弟喝下。

  可瘖药灼烧喉咙,喝下的时候异常疼痛,范小天喝完后,在地上死命挣扎。弟弟范小云见状,死活不愿意喝,紧闭着嘴巴,被那赵三娘一次又一次抱摔致死。

  梁氏被无罪释放,范青一家三口去感谢宋常,而此时他早已不见踪影。

  后来听人说,他正是大名鼎鼎的宋慈,因回乡省亲,遇上投河的范青,才救了这么一家子人。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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