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传习录》下钱德洪录08

曲江南湖夜景

【原文】

问“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先生曰：“良知原是知昼知夜的。”

又问：“人睡熟时，良知亦不知了。”

曰：“不知，何以一叫便应？”

曰：“良知常知，如何有睡熟时？”

曰：“向晦宴息，此亦造化常理。夜来天地混沌，形色俱泯，人亦耳目无所睹闻，众窍俱翕，此即良知收敛凝一时；天地既开、庶物露生，人亦耳目有所赌闻，众窍俱辟，此即良知妙用发生时。可见人心与天地一体。故‘上下与天地同流’。今人不会宴息，夜来不是昏睡，即是妄思魇寐。”

曰：“睡时功夫如何用。”

先生曰：“知昼即知夜矣。日间良知是顺应无滞的，夜间良知即是收敛凝一的，有梦即先兆。”

又曰：“良知在‘夜气’发的方是本体，以其无物欲之杂也。学者要使事物纷扰之时，常如夜气一般，就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译文】

有同学问《易经》里“通乎昼夜之道而知”一句。

先生说：“良知本来是知昼知夜。”

又问：“人睡着的时候，良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呀？”

“不知道，怎么一叫他就答应？”

“既然良知常知，怎么还有睡熟的时候呢？”

“晚上需要休息，这也是自然常理。夜来天地混沌，一片朦胧，事物的形状颜色都看不见了，人的也眼晴耳朵也没有什么可看可听，器官都闭合，停止了活动，这就是良知收敛凝聚的情形。白昼到来，万物复苏，眼睛耳朵也有可看可听，所有器官都开始工作起来，这就是良知发挥奇妙作用的时候。

由此可见，人心和天地是一个整体，所以孟子说“上下与天地同流”现在的人不会休息，到了晚上不是昏睡，就是胡思乱想做噩梦。”

“睡觉时如何用功呢？”

先生说：“知道白天怎么用功，也就知道夜晚上怎么用功。白天的良知是畅行无阻的，夜晚良知是收敛凝聚的，有梦就是先兆。”

先生又说：“从夜气中发的才是良知的本体，因为没有物欲私欲掺杂其中。为学之人，要在事物纷扰的时候也保持像在夜气中一样持守，这就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枯叶傲雪

【浅谈】

1、良知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良知亦是一个。如海水之波浪起伏，有波峰和波谷，那么良知自然有收敛凝一和妙用发生时奇妙无穷。

2、这个良知的解释大家就可以参考佛家“空性”的理论：金碗、金戒指、金筷子都是金器，却形状各异，但本质一样，都是金子。

3、又如六祖惠能大师言“波波度一生”人生无非就是所谓的高光时刻，或人生遭遇挫折、跌入低谷，遭遇重创。但这一切的变化都如同海水一直还是海水，本质没有变，只是波浪的起伏，波峰浪谷而已。

4、良知亦如海水，无论是晚上熟睡的

时刻，既使收敛凝聚，亦如水到冬天结成冰，还是水，还是良知，仍然存在，只是换了一种形态。

5、白天到来，如春暧花开，万物复苏，首先是水的变化。当年我做农业项目，在山上待过三年，特别明显，2月4号立春，田野里还是白茫一片，昨天还积雪非常厚的乡间小道，立春日马上开始融化了，车可以开了。

6、有梦即先兆，我个人理解就是良知尚未完全收敛为一，如同天寒地坼时，雪地覆盖的河里仍有汩汩流淌的小溪流水。便是如此，亦即阴阳鱼太极图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7、如果晚上睡觉彻底无梦的状态。倒真像道的无极混沌状态，如先生言“夜来天地混沌，形色俱泯、众窍俱翕”亦即老子讲的无的状态。但良知混纯一片，如同道家的无，不是没有，而是不可见、不可听、不可知。

8、最后这段话就是老子的“致虚极、守静笃”先生最好的举例。人在“夜气”中一定是虚极、静笃的时刻。即道的混沌态。也类似于庄子说的坐忘或心斋的状态。

9、如人到静止的水面照镜子。物来则应，物去不留，天地俱寂，亦如佛家说的涅槃寂寥的时候，涅槃不是死，而是一切虚净空明，又万籁无声。一切在潜滋暗长，活泼泼的，却又悄无声息。

10、夜气，是孟子提出的理论，指晚上一个沉静下来萌发的良知善念。人在白天，纷繁复杂、心里不宁；夜间一切安静下来，人的良心也有所生息，息有两层意思：一是止、一是生。

11、如此休息好了，如一辆车，又加满油，充满电，到清晨之时，人又朝气蓬勃、活力十足，做任何事都愿意先人后己，不计较，见任何人都热情的打招呼，笑容灿烂、善意相迎。这都是夜气纯正，彻底休息好了的原因。良心发现，善念萌生，这就是夜气。纯正的心气。

12、此时的你，一定没有私心杂念，如果我们每天都能让自己保持休息好，吃得好，一定如先生所言“学者要使事物纷扰之时，常如夜气一般，就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13、即使在今天巨大的不确定性面前，面对外界纷扰喧嚣的尘世浮燥，一定能不见而明，不为而成。凭良心做事，凭良知做人，时时刻刻保持良知的觉醒与人性的觉悟。

14、其实我们对所有的事情，包括应事接物待人，对家人、朋友或者同事客户，夜深人静时都知道该怎么做，也都发过愿，但到了白天，遇到那事的时候，私意萌发，私欲如沉渣泛起，良知又如太阳被乌云遮住了。

15、昼夜之道，存养夜气，知昼即知夜，知夜即知昼，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所以以空杯心态、打好基础，养成良好的习惯，保持正念、恢复觉知，学会沉淀，非常重要。

有白鹭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