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柱上的兽头、斗栱下的小人：盘点藏身五台山的有趣古建筑

晋北真是值得一去再去的地方。今年夏天第二次来五台山台外（五台之外的山区）访古，除了带朋友去南禅寺和佛光寺以外，顺道把上次没来得及逛的几座台外古寺看了一圈，收获了不少惊喜。

台外主要古寺分布

到太原租上车，便前往阳曲县的第一站：不二寺。寺院就位于县城路边，我们刚好在中午时分到达，大门紧闭，敲了几下也无人回应，看了下门边的开放时间......只得返程再看了。

不二寺开放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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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定襄县洪福寺

接下来就马不停蹄前往定襄县洪福寺。洪福寺创建年代不详，据寺内碑刻记载，宋末时就叫这个名，寺院在宋、金时期与「五台山真容院」、「五台山大华严寺」往来密切，寺内的兴建活动与佛经宣讲都求教于五台山。

抵达目的地，我们从路边穿过一个门洞来到一片小广场，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土堡。第一眼看到还挺出人意料，没想到这个外面看着有些破落的堡子里会藏着一座精妙的古寺。

洪福寺土堡

洪福寺相当于立在一个高 7 米的土台之上，然后被 10 米高的堡墙围着。寺内碑刻记载着这个古堡的来历。嘉靖年间蒙古人经常侵扰大同、雁门一带，当地的望族带人建了这座土堡，堡墙环寺而建，高且坚固，蒙古兵几次路过看到，都不敢侵袭，只能乖乖离去。曾经保寺卫民的古堡一直留到今天，也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道光年间的匾额

嵌入堡墙的门，院内的狗子也很热情

上台阶，穿门洞，便来到洪福寺院落，正对着的正殿为宋末金初遗物，东西配殿为清代所建。正殿又称三圣殿，面阔五间，进深六椽，悬山顶，斗栱较大，与柱高为一比三。屋顶琉璃为明弘治年间烧造，脊筒雕有龙与牡丹花卉，质量上乘。匾额「毗卢真境」为道光九年本村李航所书。

洪福寺正殿，寺内僧人前去开门

柱头斗栱为六铺作单杪双下昂，计心造；补间铺作出斜栱，栱眼壁留有彩画

洪福寺最大的看点便是殿内留有的宋金风格塑像。中央佛坛上为华严三圣，旁有胁侍菩萨与天王，释迦牟尼两侧站着迦叶、阿难两弟子，文殊与普贤的坐骑则趴在须弥座正中的门内，模样略有萌意。这些泥塑比例适当，衣褶线条流畅，面容饱满，神态动作自在，各有特色，匠人显然对不同人物的心理状态揣摩得当，并将其生动地表现了出来。

普贤菩萨，胁侍菩萨，迦叶（图：招财）

释迦、阿难、迦叶（图：招财）

红脸的文殊菩萨（图：招财）

表情生动的天王（图：招财）

殿内悬塑（图：招财）

建于清代的东配殿，这种单坡顶在山西也较为常见

2、五台县延庆寺

离开洪福寺，我们一路前往五台县，来到阳白乡善文村的延庆寺。寺门外是一处广场，正对着一个新修的大戏台，旁边是大片的玉米地。

延庆寺暂不对外开放，但敲开门可以进去看，现存的古建筑只剩金代的正殿，其余皆为近现代所修。之前这里保护状况较差，如今正殿已修缮一新，院内也多出了不少新建筑，看来是要准备作为景点开放了。

寺外的玉米地与远山

延庆寺的记载不多，和附近的南禅寺一样，是一座乡村小庙。寺内碑刻提到寺院建于唐代，但规模形制已无法知晓。万幸的是，寺内正殿——大佛殿留存了下来，根据风格断为金代遗构。大佛殿为单檐歇山顶，面阔三间，进深六椽，平面接近正方形。

我第一眼看到大佛殿就觉得它足够有个性，非常喜欢。正脊短，屋顶坡度极为平缓，檐角自在伸展，屋檐弧线优美。最有特色的则是两边山墙用了夯土加厚，形成明显的斜面收分，再加上整体侧脚（柱子向中心倾斜）、生起（两侧柱子比中间高）的做法，给人一种非常妥帖、稳固的感觉，极为耐看。此外明间两根檐柱上用的兽头装饰，正脊上龙吻的尾巴勾成圈，都是很有特色的小细节，令人印象深刻。

延庆寺大佛殿正面

大佛殿山墙（侧面）的曲线也很明显

柱头斗栱为五铺作单杪单下昂，下昂与耍头之间有一昂形替木；补间斗栱则为五铺作出双杪

明间的补间斗栱为斜栱

这个兽头真的很像猪头啊（图：壮士小二）

大佛殿还有个厉害的地方就是殿内无柱，完全靠斗栱和梁架支撑起整个屋顶，现有的柱子都是后来加的。可惜的是殿内原有的佛像已无存，只留下辣眼睛的全新塑像。

大佛殿梁架结构（图：李乾朗《穿墙透壁》）

六椽栿横跨前后整个屋架，上安驼峰承平梁；角梁搭在抹角梁上

寺内有一座北宋景祐二年（1035 年）的经幢，立于莲花底座上，幢柱上的座盘已残缺不全。查阅资料才知道经幢上的半部分在 2011 年被盗贼偷走，当时整座寺庙还没有什么保护，实在令人心痛。

景祐二年经幢（图：壮士小二）

经幢上可见到大字：佛顶尊胜陀罗尼之幢（图：壮士小二）

经幢原样（图：清苦老财）

离开延庆寺便去往几公里之外的南禅寺，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依旧是日影西斜时分。相比第一次来感受到的安静冷清，这次热闹了许多。院外的狗子与小孩玩闹着，院内的花圃则被管理的老师打理得井井有条，三三两两的游客似乎刚刚好。古寺有了烟火气，更显平易近人，我们也欢快地尝试去捕捉一些阳光。

南禅寺的介绍此处就不再赘述，详见：山西行（二）：五台山中藏着国内最老的木房子

南禅寺绿意（图：Cookie）

漏入古寺一斜阳

在南禅寺获得的复古藏宝图

晚上住在五台县县城，吃了一家挺不错的馆子，性价比超级高，几个人点了一波莜面，我个人最爱的还是过油土豆。

外皮酥脆的过油土豆和香嫩的过油肉

本地特色五台油糕，黄米面做的，蘸糖吃，特别管饱

3、五台县广济寺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来到县城里的广济寺。寺庙不大，藏身于一条热闹的小巷子背后，真是个大隐隐于市的清静地方。据五台县志记载，广济寺建于元至正年间，现存的大雄宝殿就是元代遗构。这里原先也是一座完整的寺院，可惜文革时其他建筑被毁，面积缩小了不少，幸而最重要的大殿被保护了下来。

从前院穿过一个小门洞便可看到大雄宝殿立于宽阔的台基之上。大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六椽，为悬山顶，体量颇大。到了元代，斗栱已经明显缩小，相比之下檐柱则显得高了很多。

大雄宝殿沐浴在晨光中

这座大殿和延庆寺大佛殿一样，中间四根檐柱柱头都装饰有兽头，中间两个为独角兽头，旁边两个为龙头。更有意思的是在稍间两端的檐墙上站着两个小人，举着手仿佛想要撑起斗栱，动作相当可爱。不知这些小装饰在当时各有怎样的文化意义，抑或是匠人调皮的小设计？毕竟这种形式在别处还挺难见到的。

柱头斗栱为简单的三铺作，第一跳为假昂；中间三间的补间铺作出斜栱（图：壮士小二）

稍间的补间铺作形式简单无斜栱，旁边的小人正好可以晒到一点太阳

另一边的小人：让我撑起这斗栱与屋顶！（图：壮士小二）

可怕的独角兽正吞下这檐柱（图：壮士小二）

檐下之龙也不甘示弱（图：壮士小二）

大殿运用了减柱法，前槽不设柱，后槽仅用粗大的两根金柱，现在为了保护加了几根细柱。殿内还保存着完整的元代塑像，非常珍贵。正中依旧是五台这边流行的华严三圣，姿态端庄，背光、头冠都很精致。两侧山墙前塑有一组姿态生动的十八罗汉像。扇面墙背后则是倒坐的三大士：观音、文殊、普贤。与前面的华严三圣相比，这三位菩萨则显得朴实、自在许多，从坐姿和饰物便可看出差别。

庄严的释迦佛与文殊菩萨

罗汉们的神情各有特色，姿态也千差万别，表现生动、不呆板

自在的三大士，连坐骑也很舒坦；没有繁复的背光，只有一幅画着竹林的壁画

正中的观音，没有发冠，头发披散，颇为世俗化

大殿月台边有一座八角经幢，通高 4 米，底部须弥座雕有石狮，幢身八面雕有佛像，之上覆以浅雕帷幔与璎珞的宝盖，宝盖上有莲瓣覆钵和宝珠。经幢上大部分铭文已模糊不清，从形体和雕饰上看，可能为唐代遗物。

殿前经幢，可见「尊胜陀罗尼经」字样

经幢底座残留的石狮（图：壮士小二）

逛完广济寺我们便离开县城前往豆村，去拜访佛光寺。这次停留时间比较长，逛完寺院上后山看了几座墓塔，一路上经历了沙棘的可怕折磨，还在一片草地上遥望了山下的解脱禅师塔，也是非常满足了。

由于我是二刷佛光寺，就不具体介绍了，详见：

佛光寺：梁思成林徽因一生中最重要的发现

佛光寺东大殿（上）：唐风悠悠吹不尽，凿岩建寺已千年

佛光寺东大殿（下）：如何打造摄人心魂的佛国净土

在这片草地玩了好久，太舒服了，远处便是我们所寻的塔

唐长庆四年的解脱禅师塔与前面的无名六角塔（图：壮士小二）

4、阳曲县不二寺

告别佛光寺，一路南下回太原，路上自然要再来看看去程错过的不二寺。寺名「不二」源于佛语，意为凡能悟入「一实平等之理」者，谓之「入不二法门」。

不二寺被发现的时候位于阳曲县城北边，木构仅剩下一座三圣殿。当时大殿已残破不堪，旁边又是深沟，不便于原址保护。于是文物部门在上世纪 80 年代末将大殿整体搬迁到了县城里，也就是现在的地方。

寺院内正在施工，看来也是准备把古寺好好装点一番。给我们开门的人正是搞工程的工作人员，还以为我们是来拜佛进香的，指着崭新的大雄宝殿让我们进去看。由门口的开放时间指示牌可知此处香火应是相当旺盛，我们只好解释说想看老的三圣殿，就藏身在新大殿的后头。

比起前面这座宏伟的七开间大雄宝殿，三圣殿确实显得寒碜。三开间的悬山顶木构，看着颇小，不过历史倒足够悠久。根据搬迁时发现的墨书题记，现存大殿建于金代明昌六年（1195 年）。大殿前檐带廊，屋面平缓，整体比例平衡，很好看。

三圣殿正面

斗栱为五铺作单杪单下昂，柱头铺作为假昂，补间铺作为真昂

大殿前廊深一椽半，补间铺作后尾用昂挑起中平槫

我们到的时候大殿门紧锁，还加了一层防盗门，看来管得很严。恰在此时住持师父来了，问过我们来意后，帮我们打开了门。我们也得以尽览寺内的明代彩塑和壁画。塑像仍是华严三圣，水平尚可。东西两壁的壁画保存得较好。东壁为药师佛佛会图，画面上主体为东方三圣：药师佛、日光菩萨、月光菩萨，下面是十二药叉大将；西壁为弥陀佛佛会图，画面上为西方三圣：阿弥陀佛、大势至菩萨、观世音菩萨，下有十六罗汉与一幅明朝皇帝与宫人的礼佛图。壁画色彩丰富，人物多样，虽水平算不得顶尖，但也可一看。在西壁的北部还能看到一点元代壁画的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