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傻子一台戏 文/金克义

在旧时的乡下，叫傻子的人非常多，在我的老家小西屯儿，一个二十几户的村庄，著名的傻子就有三个。其中一个叫张大傻，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单身男人，一年四季，穿着一件灰袍子，也许是因为沉默寡言，他才有了傻的名号。他寄居在弟弟家里，做些清理猪圈、垛些谷草之类的活计。

张大傻并不傻，智力也非常正常，也许这个大傻的名字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张大傻对这个傻名并无怨言，似乎谁都可以在他的名字里注入轻蔑的内容。这个村里的另一个著名的所谓大傻，就是我的哥哥，他只有22岁，1米80的个头，在我的心中是个很英俊的人。哥哥不仅不傻，而且非常聪明。可是父亲还一直沿用小时候对哥哥的称呼，母亲反对父亲强加给哥哥这个傻子的名号。没办法，因为约定俗成，村中长辈对哥哥的称呼还无法纠正过来。

这一天不知为什么，还不到吃晚饭时间，哥哥从外面回来，自己盛了一碗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就在这时候，张大傻来了，在窗外大喊：金克礼，出来一下。哥哥的名字叫金克礼，克己复礼的礼，这是父亲给他起的名字，我们那里人叫做大号。哥哥可能有什么急事要办，对张大傻的乱喊很是反感，张大傻见喊哥哥不应，又照着窗户使劲敲了几下。这下哥哥火了，从屋里窜出来，指着张大傻的鼻子吼道：你叫唤什么？张大傻似乎也很恼火：你说我叫唤什么？队长杨二叫我捎信儿，让你明天随大队的车到二道河子去拉煤。哥哥说我知道了，你说的不对，是去棒槌沟拉煤。张大傻说不对，告诉我的是二道河子。究竟是二道河子还是棒槌沟，两个“傻子”较起劲儿来。

正在这时，第三个著名的傻子来了，这个人叫杜傻子，是这个村庄的副队长。杜傻子身体强壮，方正的脸盘儿，目光里有一股逼人的锋芒。这是一个标准的庄稼汉的形象。杜傻子的脾气火爆，口无遮拦，常常三句话说不来就挥起拳头，在他看来拳头就是真理，只要能动拳头的绝不会浪费唇舌。杜傻子匆匆来找哥哥是因为要到大坝上去扛一堆木头。这是公社限定时间必须扛走的活计，哥哥过早地回家吃晚饭也就是为了这个。杜傻子看见张大傻正和哥哥纠缠棒槌沟和二道河子的事，不耐烦地一挥手，告诉张大傻赶快走，赶快走，我们没时间和你扯淡，还有重要的事要办。杜傻子把张大傻的纠缠称为耍默默丢。意思是无理纠缠。张大傻说，我怎么就“耍默默丢”了，我是来告诉金克礼去二道河子拉煤，这是队长杨二让我来的。可是哥哥辩解说，拉煤的地点不是二道河子，是棒槌沟。于是杜傻子向张大傻瞪起眼睛说：你傻啊，你不会打听清楚再来告诉他。可是张大傻也瞪起眼睛吼道：你傻啊，我上哪打听清楚去。两个“傻子”相互吼了起来，接着杜傻子就挥起拳头向张大傻砸去，张大傻这个人虽然平时说话不多，父亲说他有一股十头老牛拉不回来的犟劲，动手打架他绝不让步。二人撕扯起来，吓坏了母亲，母亲生怕这三个傻子打出个好歹来。也就在这时候父亲扛了一捆树枝回来了，母亲说你快去看看吧，大傻子和人家打起来了。父亲的个头1米82，身材魁梧，力气非常大，他有个外号就叫大力，因此他也是个拉仗能手、斡旋专家，父亲介入冲突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何苦的，拉屌倒吧！杜傻子一看父亲来了，赶快松了手，张大傻看父亲来了，也赶快上来请父亲评理，这时父亲俨然成了一个是非的仲裁者。

当张大傻陈述完这场冲突的缘由，父亲禁不住大笑起来，一个二道河子和棒槌沟值得你们三个傻子大打出手吗。这二道河子和棒槌沟是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原来叫棒槌沟，后来出了煤矿连接了二道河子，便在二道河子设立了车站。因为有了火车通过，叫二道河子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棒槌沟渐渐被淡忘。现在的官方都以二道河子相称，只有民间还有人把它叫做棒槌沟。父亲拉完仗，解释清楚拉煤的地址，送走了杜傻子，也送走了张大傻，然后嘱咐哥哥，遇事多动动脑筋，不要傻乎乎的三句话说不来就拳脚相加。吃晚饭的时候母亲怕哥哥像杜傻子那样做出一些恶果来，于是对父亲说：有些事你就得事先给他打上预防针，不然的话，那就真是一个大傻子。

（来源：2018年08月02日西安晚报）

三个傻子一台戏 文/金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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