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湾｜百年沙面家国情：沙面孖宝录（1），顺德公讲萧养石(荔湾沙面)

沙面孖宝录（1）

顺德公讲萧养石

“好靓凤爪”、“鲜蒸排骨”！乡音、美食，顺德勒流，坊间茶楼上，够嗮热闹！

“George，唔使咁紧张，其实顺德公好nice的！”文雯嘻嘻笑着，轻轻一拍旁边绷紧身子坐得笔直的佐治。佐治嘀咕着：“你不是说，他老人家见多识广，会捏公仔晓打功夫，我惊失礼嘛！”“讲到我叔公千年老狐咁，嚟啦，点齐四大天王给你压下惊啦。”“饮早茶听刘德华？”“嘻嘻，是虾饺、蛋挞、烧卖、叉烧包，点心四天王！”文雯边笑边朝服务员打招呼：“阿梅，唔该落单；咦，顺德公还没来吗？”服务员阿梅笑着回应：“快啦，阿公带著班徒孙去打功夫；心情靓跟住就会请班马骝饮茶，咧，位子都留定啦！”话音刚落，轰地一声，一大群身穿大红功夫装的孩子涌进大门，簇拥着一位清癯老人踏进大厅，孩子们奔向留座，叽喳喧闹！“你班马骝，静滴！”老人轻声一叱，小儿郎们顿时规矩许多，文雯赶紧一拉佐治，笑立相迎：“叔公早晨！”

“啊，沙面妹，咁得闲嚟探乡下叔公？”顺德公乐呵呵落座。“挂住你老人家嘛”“这位是？”“George，我在澳洲的同学。”“阻住？”“是佐治啊，叔公。”文雯轻嗔，佐治连忙斟茶：“叔公饮茶！”这时，功夫儿郎们在邻桌齐声道：“师公饮茶！”“好，好，佐治兄，请饮茶，大家饮茶；阿梅，拿我枝存酒来，四大发明第一式！”看着佐治敬畏的样子，文雯嘻嘻笑解释：“乡间四大发明：粥粉面饭；顺德阿公标配：红米酒配生滚粥，别小看，上了央视上BBC！”““一套套，一听就是亲的！”“梗系亲啦！”众人齐笑，乐也融融。

“沙面妹，在澳洲读书惯唔惯啊？”“叔公，我好瘀啊，教授知道我在沙面出世，又在沙面长大，网名自称沙面妹，平时讲嘢一套套，就要我组队做个沙面专题研究，才发觉自己懵醒醒，咩都唔多清楚；唉，累埋佐治，失礼‘沙面孖宝’个名啰！”“沙面孖宝？”“佐治家族以前在沙面经商的，算是半个沙面仔，所以，我俩组个专题叫《沙面孖宝录》！”“澳洲的，沙面孖宝？”顺德公笑着把一个泥塑摆在桌面，一对考拉外形，神情却酷似文雯和佐治！顺德公刚才偷偷在桌底下捏的！孖宝粲然，把玩不已，可俩人坚决不肯把原作上传，大家只能意会吧——

佐治顺势掏出在沙面拍的雕塑照片，文雯呈请顺德公指点——

“请教叔公，这个雕塑题名“萧养石”，立在沙面公园，正对着白鹅潭，什么来历？话是白鹅潭故事，但据说和顺德还有关系？”“是啊，明朝的黄萧养，是我们六百年前乡里，既关乎白鹅潭的来历，又关乎顺德的来由、还关乎佛山秋色、功夫和祖庙的传说”，“哗，咁多古仔！”顺德公呷一口酒，开讲三关乎：

（为便利广大观众，编者转录为普通话版）

黄萧养，名字昨有点怪？他出生黄家，穷，被他爹抵给地主家当小工；后，幸得一位游方和尚把他赎出，传医习武，拉扯成人。和尚法名大悟，俗家原姓萧，故感恩改名“萧养”。

（众：噢！）

黄萧养行走江湖，抗苛捐，坐过监，贩私盐，惩豪奸

（文雯插话：像程咬金！）

结果，被判死罪，囚房等死；忽然一天，睡的竹床，转绿生叶，重现生机！

（佐治忍不住：怎可能？）

黄萧养借此激励众死囚，设法越狱，外线把利斧藏烧鹅里送进牢。

（佐治更忍不住：那放得下？咁好伙食？文雯：听古莫驳古！）

顺德公：佐治说得有理，另一说是把斧头藏在饭桶底下，一举越狱！

（佐治点头：饭桶可以！众笑！）

顺德公笑罢，正色道：自古起事传说多；史载当时洪水泛滥，农田失收，而赋税不减，酷吏行苛政，民众苦不堪言，萧养振臂一呼，响者云从。据正史记载，黄萧养越狱后，于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大举起义，围广州，攻佛山，曾聚众十万，建“大东国”，自封为王，次年（1450年）4月起义失败，据《明实录》黄萧养是中箭身亡；但百姓赋予寄托，传说白鹅载黄萧养隐于水中，这片珠江水域因此得名“白鹅潭”。这就是一关乎白鹅潭来历。

（佐治：那时有沙面吗？）

有，当时沙面应为与今天沙基陆地相连的一片沙洲，坐拥鹅潭；黄萧养沿珠江几度攻守，据鹅潭两次大战，首战传说也是由白鹅引导入鹅潭，在此尽歼广西总兵张安所率明军，围广州长达八个月，久困江边，粮食不继，部属分散，而官军云集，最终惜败鹅潭；是故鹅潭沙面，见证当年兴亡。文坛前辈刘逸生有诗记白鹅潭——

鹅儿潭侧水萦回，酒坊何年辍客杯。

今日凭栏天远大，白云无恙又归来。

照片：今日白鹅潭

（文雯：请教叔公，“二关乎顺德”，何解？）

那时节，明朝正遇劫！国力还算兴盛，却屡遭挫折：萧养起义当年，蒙古瓦刺进犯，明军在土木堡全军覆没，英宗被俘，勋臣多陨，幸亏于谦挺身而出，才力挽狂澜；而数年间，大规模农民起义不断，何也？官逼民反！为政亦反思：萧养虽死，义军影响所至，方圆千里，数十万人，全宰了？无人区？反思危机，镇压之后，再行怀柔，整顿吏治，以原属南海县辖三十七堡等地，新设“顺德县”，取意“顺天之德”，同归广州府辖，时为1452年5月16日，即为顺德来历。黄萧养故乡即今天顺德勒流冲鹤村。

（文雯插话：顺德，从此就顺了？）

那有咁简单？顺德建县初，百年间，史载遭遇台风八个，水患一打，饥荒十次，还不得靠自己撑！近代以来，桑基鱼塘，立体农业；南国丝都，民族工商；设学兴教，薪火相传；改革开放，才有今天……

照片：今日顺德勒流冲鹤

（佐治速查：顺德公，刚查网上说，从化也是因此役而得名？）

哦，可能是误传。从化设县是在明朝弘治二年（1489年），离黄萧养起义已四十年了；但情况近似，当地原属番禺县，史载，当时谭观福、张洪祐等“作乱”，平复后新建“从化县”，同归广州府辖，取意“远氓从此归化”；当然，这是老头一家之说。

（文雯：黄萧养起义怎么会关乎到佛山这么多传统呢？）

当时，黄萧养作战计划简明四字：“拜佛劏羊”，即攻佛山羊城。攻广州，鹅潭虽初捷，但久攻不下，围城八月，终遭失利；攻佛山，亦半年不下，终至兵败围解。几百年前战役，却关联出几宗典故——

其一、佛山秋色

佛山出秋色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至西晋丰收时节的活动；但真正定名，也有一说与抵御黄萧养进攻佛山有关。史料载：“当黄萧养聚众围佛山，时值中秋……乃令诸少年演扮秋景故事，以示暇豫，又制大炮，发声如雷，俾贼闻知。贼果疑惧，不敢窥……佛山秋景实由此起。”

今天，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佛山秋色只承载丰收康宁的喜悦——

其二、佛山武功

明代佛山，缺城防，少驻兵，多靠乡绅主持，团练自治，素有习武；市镇又多店铺从业者，为求自保，也多练拳。黄萧养起兵攻佛山时，官府束手，“无甲兵之援、险塞之限”；乡绅冼灏通首倡捍卫家园，与梁广、梁茂善、霍伯仓等共二十二人合议，祖庙定策，捐粮作饷，组织乡勇，一天内分佛山为24铺，各铺建闸，首尾联防，且战且守，兼用计谋，居然令黄萧养围攻佛山半年不下，损兵甚多，直至围解。战后，冼灏通等二十二人受封为“忠义官”，团练称“忠义营”，从此武风更盛，更重实战真传，数百年尚武精神，市镇亦几度繁荣，吸引各方高手，遂为武术之乡。

（佐治速查：黄飞鸿、叶问……）

其三、佛山祖庙

佛山祖庙始于北宋，明初重修，民间祭祀，又称祖堂，供奉真武。刚才说过，为抵御黄萧养进攻，乡绅们就是在祖堂定策，并有祈祷，如果怎样，必定如何。佛山终于解围，朝廷自然大吹法螺，封祖堂为灵应祠，扩建赐匾联，改为官祀，历代传承。弹指间，五百多年过去，祖庙与肇庆悦城龙母庙、广州陈家祠合称为岭南古建筑三大瑰宝，现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今天的祖庙，盛满祝福，愿国泰民安。

（佐治速查：真武即北帝，为北方水神，祈风调雨顺；祖庭在武当山，离沙面不远的仁威庙即供北帝。）

照片：在祖庙万福台听戏

照片: “北帝巡游”民俗

（文雯忽问：叔公，为什么您老人家谈到黄萧养和佛山乡绅时，一对敌手啊，观棋无偏向？）

顺德公一怔，挠挠头窘笑道：是吗？局外人，只讲棋；天下如大局，大局若定，边角传檄可定；可开局时，一角所争，惟见生死，谁预知终局胜负？现述典故，尽量本源；言者无心，论者自重。老头坐着说话不腰疼，嘻嘻，各位饮茶。

（文雯赶紧给叔公斟茶，请叔公正式介绍“萧养石”）

我刚才不是胡诌一轮，说一尊萧养石，一个雕塑故事就能道出白鹅潭、顺德、佛山许多来历典故吗？只说“萧养石”就简明了：现代雕塑，主创作者为著名雕塑家尹积昌，“萧养石”三字出自著名画家关山月手笔。

时任广州市文化界领导、著名学者杨奎章先生于1985年秋为雕塑赋诗，并刻石上。

所以，“萧养石”虽是现代作品，在沙面矗立的日子比你沙面妹还大几岁啰！

（文雯：我听说沙面有关单位准备联系雕塑院修缮萧养石呢！）

哦，好事。在沙面，只看到近代百年变迁；而怀抱鹅潭，抚今追忆，可寻古今多少渊源！来，“饮杯红米酒，交个好朋友！”

（拿酒来，大家举杯！）

（佐治趁着酒兴：顺德公，能不能给我们多介绍下尹积昌、关山月两位艺术家？）

嗯，两位名家的生平事迹你们上网查更全面，在这我讲讲他们的代表作和背景故事，也许让各位认知更立体些——

尹积昌先生代表作之一：《五羊石像》，始建于1960年4月，立于广州越秀公园，已成为广州城市符号。

对着老照片，不动如石像，逝去光阴近甲子——

尹积昌先生于1998年仙逝。现，广州荔湾区南岸路西焦公园内设尹积昌雕塑园。近，其家属将大批尹先生雕塑、小稿和相关资料物品捐赠给广州雕塑院，向公众专题展览。

尹积昌先生

另两位作者陈本宗、孔繁伟最近接受记者采访，笑谈当年——朱光先生时任广州市长，在其提议下，尹积昌、陈本宗、孔繁伟三位雕塑家共同设计完成。五羊群雕，在“领头羊”下，老陈想出“跪乳之恩”，孔兄理念为“友谊爱情”，朱光市长说二合一更好，尹积昌主持整合。方案出炉，请来曾为北京“人民英雄纪念碑”雕石的高手施工，费时年多，共用130块花岗岩。两老谦云：“没想到广州市民这么喜欢，没想到影响会这么大。”

照片：左为孔繁伟先生，右为陈本宗先生。

致敬当年雕塑人——

当年的“诗人市长”朱光先生曾作《广州好》系列，歌咏五羊——

五羊，曾作为广州最热商标之一，陪伴走过半世纪——

更融入亚运标志，礼迎各国健儿——

尹积昌先生的代表作之一：《广州解放纪念碑》，创作于1959年，立于广州海珠广场，1962年与海珠广场以“珠海丹心”列入时评羊城八景之一，1969年因故拆除。岁月留声，看老照片——

（沙面孖宝：可惜当年没有影像资料！）

这，真可以有！非常凑巧，在1963年珠江电影制片厂拍摄的著名反谍故事片《跟踪追击》中，一组镜头，先是空中拍摄环绕当年“珠海丹心”，再拍骑车路过当年沙面的英格兰桥，当年实景，大家不妨一看——

意犹未尽？再来一个当年纪念碑特写镜头——

1980年，在海珠广场原址，重建广州解放纪念碑，设计者为潘鹤、梁明诚两位著名雕塑家。

（沙面孖宝：再次致敬广州历代雕塑人。）

好，来说说为“萧养石”题名的关山月先生。

关山月先生代表作之一，是与傅抱石先生合作的巨幅《江山如此多娇》，1959年悬挂在北京人民大会堂。

傅抱石，金陵画派；关山月，岭南画派。孖宝俩能猜到关山月先生分工画哪些吗？前景的松树和远景的长城雪山！

（文雯：岭南画派画雪？）

关先生主张“笔墨当随时代”，坚信“艺术源于生活”，既善画南方风物，早年还曾亲赴西北写生，北国风光饱融笔下，先后作《祁连山下》、《白雪关山》等精品。著名散文家刘白羽《祁连雪》一文中，既写动人雪景，也录偶遇关山月之事。

再看看傅、关两位当年工作照——

令人感慨的是，两位宗师为此画亲密合作四个多月，遂成一生知交。傅公于1965年仙逝，关山月作诗《念傅公》，视作良师益友——

天成独我金陵笔，造化兴师岭表风。

翰墨有缘融一体，江山点染息无穷。

傅抱石先生昔日照片

（文雯：前辈风范，令人折服。画上题词“江山如此多娇”似乎取自毛主席书法？）

对！据载，毛主席专为此画题词，书写《江山如此多娇》四幅，均为精品；但主席精益求精，亲自在相对更满意的字旁加圈，客气地附函注明“请选择”；书画家们把圈多的字一组合，果然最为和谐！

（文雯：主席题词与两先生画作浑然天成！佐治：是啊，关山月先生为“萧养石”的题名与雕塑也挺般配的。）

是啊，缘分啊！关山月先生与沙面缘分颇深——

关先生于一九五四年七月十四日速写《珠江》，落笔视野就在今天沙面江畔。

关老与沙面小学的孩子们还有缘分——

当年，著名文学家郭沫若先生曾为沙面小学题词“百丈再百丈，攀登高峰上”，可惜郭老题词真迹历文革后不存；小学特恳请关先生参照照片补写。今天，郭老之文和关老的字珠联璧合，镌刻小学墙上，激励学子，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孖宝鼓掌叫好！）

“好了，老嘢啰嗦一通。讲咁耐“萧养石”，醒句粤曲你地听下，是粤剧泰斗罗品超唱的《黄萧养走珠江》！

【七字清】：打破囚笼，开锁禁。蛟龙出海，猛虎归林。好把义旗，传远近。插遍中华，救苍生！”

茶楼里轰然一声：“好！”

“失礼！（众笑！）沙面妹，你发现没？我举的例子都是珠联璧合、缘分契合的作品，希望你们“沙面孖宝”也双剑合璧，孖得出色！”

“叔公！”文雯脸颊绯红，又喝了点酒，手一拨楞，茶杯掉落，佐治在旁，手疾眼快，凌空兜住，轻放桌面！“咦？手势好轻擎！佐治兄似乎吃过夜粥哦？”顺德公诧异道。“是啊，在澳洲，我一直跟着罗艺教练学太极；这次临行前，罗婆婆知道了，很高兴，说早就认识您，让我转达说当年在沙面学拳的罗小小问您好！”“罗小小…怎么会成…罗婆婆？嗨，几十年了！”顺德公感慨万千。

“叔公，给我们讲讲沙面吃夜粥嘅古仔呢？”

“有缘…再讲。来，饮杯红米酒，一世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