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为人难做做人难

长汀子突然离家出走，临别时留下一首《啄春桩》："耳听山脚梆梆梆，疑是情妹洗衣裳；丢了碗筷往外跑，原来啄木啄春桩。"这是为什么呢?陈知府说："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长汀子，对现实感到有些失望。听到'梆、梆'之声以为是心上人在洗衣裳，跑到外面一看，原来是啄木鸟在啄春天的树桩--怎不让人大失所望呢?"

小英想起了长汀子的另一首诗："巧厌多劳拙厌闲，善嫌懦弱恶嫌顽。触目不惊皆笑蠢，见机而作又疑奸。未知哪件才如意，为人难做做人难。"两首诗放到一起一对照，便不得不相信陈知府的分析了。

布袋和尚见到方少君之后，仍然像久别重逢，且重逢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神侃闲聊，喝酒猜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布袋和尚主动提出："我给你们接着讲《长汀子与小英姑娘》的故事。上次讲到长汀子与小英姑娘成亲后，恩爱非常。有一次小英对丈夫说： "你开闭老是说我的我的，告诉你在这个家里，什么都不是你的，而是我们的知道吗?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回答一心低着头在干什么呀?"长汀子说："我正在剪我们的手指甲呢。"一言既出，把个小英笑得在床上直打滚。今天，就从这里接着往下讲：

第二天上午她还偷偷地对母亲说："昨天长汀子的一句话，把我的肚皮笑得直至今天还痛。"

欧阳氏也笑着说："你们小俩口子绊嘴，为娘也差一点儿笑背了气。不过，小英，我看长汀子这孩子什么都好，可有一样只怕是既好又不好。"小英说："我知道，妈说的是他为人太厚道，待人太实诚对吧?"欧阳氏说："你发现没有，为了帮助那位素不相识的苏老伯，他不仅将自己卖字画的钱全部给了人家，还把你这些年来的积全部'借'去了。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小英说："妈，女儿当初不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决定嫁给他的么?"

欧阳氏说："谁说不是呢。可是，这持家过子毕竟与交朋结友不一样啊。交朋结友注重的是一个人的德性，而持家过子除了德性之外，还不能没有金钱。清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也离不开钱。有时候甚至是，没有德性的日子可以过，没有金钱的子没法过啊。"

小英说："妈，这件事女儿想过，也跟长汀谈过。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父亲在世时曾经告诫过他，作为一个好男人，要想成为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首先应该做好'三碗面'。"

欧阳氏说："能做好三碗面也不错呀，你一碗，我一碗。他一碗，只要能吃饱就成。"

"妈，看你想到哪里去了?长汀说的不是当饭吃的有形之面，而是为人处世的无形之'面'。"

"无形之面?没见过。"

"长汀说，第一碗是'门面'--它是男人的风度仪表，往往给人第一印象。一个男人只有适当的打扮，得体的谈吐，儒雅的举止，才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和美好的回忆。男人适当地装点一下自己的'门面'是搞好社会交往的第一步。"

"这话不错。那第二碗呢?"

"长汀说，第二碗是'脸面'--它指的是男人的面部表情，必须经常保持一张笑脸，用微笑来面对生活，哪怕遇到困难和挫折，即使碰到自己厌恶、憎恨的人也不例外。只有时常把微笑挂在脸上，将痛苦藏在心底，才是真正地笑对人生。也只有这样才能赢得他人的好感。"

"这也是长汀做得最好的一碗'面'。"欧阳氏说，"但不知第三碗是什么'面'?"

小英说："第三碗是'情面'--这是指男人的情感，男儿无情不丈夫。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感情丰富，既要尽心尽力地干好事业，又要尽力关心家庭，给家庭一点温暖，给他人一点爱心，给社会一点真心。"

欧阳氏点了点头道："这话像是长汀子说的，除了他别人还不一定说得出来。只是，为娘总觉得这里面好像还缺点什么，但究竟缺了点什么，为娘也不知道。"

小英说："我们已经理论过。女儿告诉长汀子：你说'人生要做好三碗面'听起来很有道理，为了让你那三碗面真正派上用场，我为你准备了'三只碗'。没有我这三只碗，你那三碗面便没有地方装。"

"小英，你这话才是真正持家过日子的话啊。"小英刚说了个开场白，欧阳氏便赞口不绝。

"第一只是'饭碗'。"小英说，"男人的职业、差事便是男人的饭碗。也是生存、养活家人的必要条件，但泥做火烧的饭碗，很容易摔坏；第二只是'糖碗'。男人的钱财积蓄是男人的糖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首先是承认君子同样爱财，因为没有钱财日子没法过，然后才是莫取不义之财。不过糖是会溶化的；第三只是'金碗'。男人的才能是男人的金碗，不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且还会不断增值。练就一身过硬的本领，走遍天下都不怕。"

欧阳氏听完女儿的话之后，沉默了许久。因为，她发现无论是女婿自己说的"做好人生三碗面"，还是女儿说的"人生准备三只碗"，长汀子几乎全部具备。尽管缺少钱财积蓄，但知府大人给一点，自己的女儿也有一点，也差不到哪儿去。但问题的关键是，长汀子不是个找钱的行家，却是个花钱的里手，生成的笑佛形象，铸就的菩萨心肠。

严格地说，长汀子不是花钱是送钱，如果不是妻子把关，岳母掌舵，他一定会找三个送四个，找九百送一吊、两吊，有多少钱经得住他这么"花"呢?

果然不幸被岳母娘言中，长汀子的书画生意虽然越来越好，他拿回家的银子却越来越少，后来不仅一个子也不往家拿，还经常找妻子小英要钱买笔墨纸张。妻子劝也好，吵也罢，他每次都是当面虚心接受，事后死不悔改--看到乞丐钱照给，见到孤儿除了糖果之外，还送衣服、鞋袜，就连没钱进京赶考的秀才，他也慷慨解囊。

"起家犹如针挑土，败家好似水推沙。"由于长汀子的笑佛形象和菩萨心肠，家里经常被他搞得仅能维持一日三餐，别的什么开销都不得不从俭从免。妻子说："我们的日子过得太艰难了。"

长汀子却说："人要俭人要俭，淡饭粗茶安贫贱，......不需花费是便宜，若要宽容当省俭。"

妻子如果问："你送人的时候为什么不省、不俭呢?"

长汀子的话匣子一下子便打开了。说什么："骑马坐轿为何因，前世修桥补路人。穿绸穿缎为何因?前世施衣济贫困。无吃无穿为何因?前世不舍半分文。福禄俱足为何因?前世建寺造凉亭。多子多孙为何因?前世开笼放鸟人......"

妻子没办法，只好由他。家中的经济状况就可想而知了。有一次陈知府夫妻二人，晚饭后特意到他们家去坐一会儿，长汀子连忙吩咐妻子招待客人，岳母烧开水，他自己去买茶叶。

长汀子出门后，一摸袖子发现两袖清风，分文没有，又不好意思回去找妻子要。便想到苏大伯家里去借，当他到苏大伯家中时，人家不在家......负责烧开水的欧阳氏见水烧开了女婿买茶叶还没有回，只得再加点凉水，不一会儿又开了，女婿还是没回来，只好再加凉水。就这样开了加，加了再开，再开又加，等到长汀子回来时，已经烧成了一大锅白开水，两手空空的长汀子进门后说："对不起，我没借到茶叶。"

"那一大锅开水怎么办?"岳母问。

长汀子却一本正经地说："那好办，咱们就留老爷、太太在这里洗个澡再回去得啦。"

一句话说得陈知府和春桃夫人都笑出了眼泪。

小英自我解嘲地对二位主子说："我给长汀子的评价有八个字： '语言无味，面目可憎'。"

陈知府立即纠正道："依本官之见是：'胸怀坦荡，福至心灵'。"

小英早就想让丈夫换一分差事，按照她妈妈的话说那是："倒不是指望他出息个梁，或是出息个柱，而是指望他换一个环境，就不至于有那么多求助者见天围着他。"只是一直不知道让他干什么好。

陈知府的"福至心灵"说得小英姑娘心里"咯噔!"一下：既然连状元出生的陈知府也觉得长汀子"心灵"，我何不让他去求取功名呢?小英想了想说："不瞒二位主子说，小英早就觉得卖字画对于他不是长久之计。奴才想让长汀子进京赶考，又担心他不是那块料......"

春桃夫人说："我和老爷今天来就是想劝长汀子进京赶考的，这不，连路费我们都带来了。长汀子是个有才有德的才子，老爷早就说，让长汀子卖字画实在是委屈了他的德才。"

进京赶考求得一官半职，以便耀祖光宗，为民办事，曾经是长汀子生身父母的遗愿，也是他自己的最初理想。然而，自从结识老艄翁苏大伯之后，长汀子突然发现"为民办事"的途径很多，像苏大伯那样撑船摆渡，比进京赶考更直截了当。认识陈知府后，长汀子又发现，实际上最不自由的便是为官者：一要听命予朝廷，二要尊从法典，三要看上司的眼色行事......只有在极其有限的范围之内，才能为老百姓办点事儿。他便慢慢打消了求取功名的念头。

妻子的一片好心和陈知府夫妇的一番美意，长汀子实在无法拒绝，便很不情愿地接受了他们的建议。不知是他的文章不合时宜，还是由于他有意让自己的文章做得让考官觉得刺眼，抑或是上天从中作梗，反正长汀子是连续三次全都是布衣而去，白丁而归。

对丈夫抱着极大期望的小英，在失望乃至绝望后，送给长汀子一首诗："郎君的确有奇才，

因何年年被放回?

而今妾面羞郎面，"郎若来时傍夜来。"

长汀子读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地哈哈大笑。当天夜晚，他果然很晚，很晚才回到自己的卧室。次日清晨，妻子小英发现丈夫留给她一首题为愆啄春柱捞的诗后便不见了。

刚开始小英以为仍然是"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打架不记仇"。以往无论是小两口绊嘴、闹别扭，闹得再凶也没有隔夜之仇。没想到那天夜里长汀子居然没有回去睡觉。第二天陈知府得知后，连忙让小英把长汀子的啄春楹捞拿来。

"耳听山脚梆梆梆，疑是情妹洗衣裳；丢了碗筷往外跑，原来啄木啄春桩。"陈知府一字一顿地念着，念完之后叹了口气说："依下官之见，长汀子这是离家出走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那首《因何年年被放回》么?"小英不解地问。

陈知府说："你那首小诗充其量也只能是个诱因，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长汀子，对现实感到有些失望。他留下的这首诗，可以当做一首情歌来理解：'耳听山脚梆梆梆，疑是情妹洗衣裳；'一位山里的小伙子，听到一阵'梆......梆......'的声音，以为是自己的心上人在山脚下洗衣服，可是当他耳热满怀希望地丢下碗筷跑到外面来看时，才发现原来是一只啄木鸟在'梆......梆......'地啄一根春天的树桩--怎么不让他大失所望?"

陈知府的见解使小英想起了长汀子，第二次名落孙山后写的那首名日《人难做》的诗歌：

"巧厌多劳拙厌闲，善嫌懦弱恶嫌顽。富遭嫉妒贫遭贱。勤日贪婪俭日悭。触目不惊皆笑蠢，见机而作又疑奸。未知哪件才如意，为人难做做人难。"

她把上一次的这首《人难俄》与这一次的愆啄春术酚放到一起来一个对照比较，便不得不信服陈知府的分析。

长汀子离家出走后，小英到处寻找居然没有找到关于长汀子的任何消息，好像长汀子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似的。让小英感到意外的是，她与长汀子成亲五六年了，一直想要个孩子却迟迟不见有什么"动静"，就在长汀子离家出走的前一个月，她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她除了给自己的母亲悄悄地嘀咕了几句外，谁也没告诉。因结婚多年没有怀孕使她缺乏自信，她想待自己有了绝对把握后再告诉长汀子，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开Vl，长汀子便离家出走了。

长汀子离家时，什么也没拿，就带走了他与小英结婚时带来的惟一财物：一个装杂物的大布袋子。

让小英和欧阳氏意想不到的是，自从长汀子离开家之后，她们母女两个，似有神灵保佑--无论做什么生意都能赚钱。奇怪的是，她们赚的钱，不多不少，刚够养活这几个孩子。因此，后来，弥勒佛的"人种袋"子，又有了另层含义是：大布袋是食物的来源，要什么都可以从那里面取出来。有了这个布袋子唐家才有了那五个"人种"。不过到了小说《西游记》里，"人种袋"的功能又有了更新的含义。

在《西游记》中，弥勒佛也是布袋和尚的模样。他"大耳横额方面相，肩宽腹满身躯胖。一腔春意喜盈盈，两眼秋波光荡荡。......极乐场中第一尊，南无弥勒笑和尚。"书中说，他那件布口袋是件法宝，叫"后天袋子"，俗名叫"人种袋"。后被手下的黄眉童子偷去了人种袋，法力无边，只要往天上一抛，哗的一声响亮，不管是什么人，有多少人，"一搭包通装将去"，弄得孙悟空和诸天将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孙悟空和弥勒佛合作，变了个西瓜钻到黄眉怪的肚里，才将他降伏--"人种"到了这里，又成了专门装人的意思。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昕布袋和尚讲述长汀子的去向。

长汀子是看破了红尘决定皈依佛门，出家当和尚才离家出走的。不过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浙江奉化。长汀子觉得，为人在世永远也不能忘记自己的根本，而生于斯、长于斯、养于斯、受教于斯的浙江奉化便是他的根本。七年前十七岁的他便是从这里走出去，到苏州找叔父借钱进京赶考的，七年后，他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这里，区别仅在于，七年前是为了"人世"而走，七年后是为了"出世"而回。

奉化境内有座佛教寺庙岳林寺。长汀子便是拜岳林寺当家和尚性空长老为师，出家当和尚的。

岳林寺创建于南朝梁大同二年(公元536年)，初名崇福院。唐代会昌灭佛时毁掉，大中三年(公元847年)闲旷禅师徒建于东溪，更名为岳林寺。性空长老见他是个读书人，而且是个"曾经桑海难为水"的，已经二十有四的有家有室者，老和尚担心长汀子的出家仅仅是一时冲动，本不想收留他为徒却又没有理由不收，因为佛门是向一切芸芸众生敞开的。

性空长老为了检验长汀子的诚意，便指着寺前一块形若水牛的石头对他问道："你知道这是块什么石头么?"

长汀子说： "这叫卧牛石。""你知道这卧牛石的来历么?""只知道它是一个小和尚变的，却不知道小和尚为什么会变成石头。"

"既然如此，那就听老纳给你讲一讲这卧牛石的故事吧。你听完这个故事后，如果你仍然想皈依佛门，老纳再收你为徒不迟。"性空长老说完便绘声绘色地讲道：

很久以前，有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到岳林寺来要求出家，岳林寺主持法雨大师收他为徒后，赐法号为慈云。

一天，法雨大师为了试试慈云是否诚心，便吩咐他外出化缘，规定他十天内必须化三千六百五十粒大米，条件是一户只能化一粒。慈云奉命出寺后，东村进西村出，走南家串北家，一户不落地耐心化缘，倒也尽心尽力。十天期限很快就到了，根据慈云的记忆，他化到的大米已经够数了。为把握起见，慈云还是决定在返回岳林寺之前将化来的大米清点一次。清点结果，发现只有三千六百四十三粒，还少七粒。这时，已经精疲力竭的慈云见天色已晚，便不想再跑了。好在当时正是稻谷丰收时节，他便随手在旁边的稻田里摘了七粒谷子，剥出米来充数。

慈云如期回到了岳林寺。法雨大师将他化来的大米倒出来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三千六百五十粒。不过，其中有七粒米皮完好无损，看上去不仅十分鲜嫩，而且白中泛青，特别显眼。法雨大师将它们挑出来问：慈云，这七粒米是哪里来的呢?慈云心里想，反正法雨大师又没看见，便说化缘化来的呀。

法雨大师说，如果真是化来的，也是在同一家化来的，因为这七粒米不仅米皮一样完整，颜色一样新鲜，而且一样白里泛青。它们只能是不久前从谷粒中剥出来的。慈云见隐瞒不过，只好实话实说。法雨大师一听非常生气地说：每一粒大米都是农夫用自己的汗水换来的，为师让你化米，是为成全施主们的佛缘，你竟未经主人允许，擅自拿来，实在是亵渎神灵，有辱佛门啊。

慈云听法雨大师这么一说，不由得悔恨交加地说，师傅，请你施展佛法，让慈云变成一头牛到那户人家去，为自己赎清偷摘七粒稻谷的罪孽。不过弟子有一个要求：七年后的今天．我将准时返回岳林寺，望师傅为我恢复人形，继续做你的徒弟。

法雨大师沉思片刻之后说：好!咱们一言为定。七年后的今天，寺内暮鼓敲响之前，你必须回来见我，若是错过了时辰为师将无法让你恢复人形。慈云同意后，法雨大师便施展法力使他变成了一头小水牛，下山赎罪去了。那户人家的主人姓蔡名无忌。这天他正在自己家的菜园里摘菜，突然发现一头小水牛，急匆匆地向他跑来。蔡无忌担心小牛踩坏了自家的菜，连忙起身驱赶，但无论他怎么吆喝，那牛都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他不肯离去。蔡无忌将它推出菜园后，便提着摘好的菜往家里走。没想到那牛也"哞......哞......"地叫着跟在其身后，他走牛也走，他停牛也停，逼得蔡无忌只好把它收养起来。

蔡无忌夫妻二人有个独生女儿名叫水仙，那年只有九岁，正好是个会放牛的年龄。水仙非常喜欢那头小水牛，一天到晚都牵着它到田边、山坡上去放。那头牛非常勤快，耕耙地什么都干，耕田、碾米水旱不拒，既不偷懒也不发脾气，更不调皮捣蛋，水仙姑娘非常喜欢它。

七年后，水仙姑娘已经是十六岁的"二八佳人"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正值妙龄的水仙姑娘，人如其名，出落得像水仙花一般美丽动人。因此，来做媒的人特别多，但无论所提对象是什么人，水仙姑娘都是只摇头不点头，其理由更是荒堂可笑："我要放牛!"

"一个貌若天仙的大姑娘，为了放牛而不愿许配人家"的奇闻，迅速在四乡八岭传开了。当地一位姓王的恶霸，一连娶了三个老婆也没有为他生下一男半女，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便亲自登门求婚，要娶水仙姑娘做四姨太，为他们王家继承香火。尽管水仙姑娘根本不同意，他却不由分说地定下了"吉日良辰"上门迎娶，并放下话来"不给就抢!"说来也巧，那个姓王的恶霸定下的"良辰吉日"正好是水牛返回岳林寺的子。

这让水牛十分为难，就这么一走了之吧，实在于心不忍。留下来救水仙姑娘吧，很可能会错过时辰，究竟应该怎么办呢?水牛实在是左右为难。这天上午，水仙姑娘正在一个背阴处放牛。那牛只顾抬头望着水仙姑娘，根本不吃草。水仙姑娘以为它怕热，便想拉它到水坑里去浴水。但，无论她怎么用力，那牛却始终站在原地不动。"牛啊牛，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到底是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水仙姑娘，流着眼泪当问道。

"哎!好心的水仙姑娘，我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是因为马上要与你分手了，才吃不下去的。"水牛叹了口气说。"我本是岳林寺里的小和尚......"水仙姑娘一听便急了：既然期限到了，你不马上返回岳林寺，还在这里等什么?水牛说：今天晚上那个姓王的就要派人来抢你，我怎么能遇难不帮呢?水牛见一直蒙在鼓里的水仙姑娘，得知消息后吓坏了。便安慰她说：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抢亲的人一到，你就骑到我的背上，以后的事，你就不必再操心了。

当天傍晚时分，姓王的恶霸果然带领一支二十多人的"迎亲队伍"来到蔡家湾。水仙姑娘见父母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便悄悄来到牛栏解开绳索后刚刚骑上牛背，那恶霸便带着他的抢亲队伍闯进了蔡家。

水牛见他们从前门进来，便背着水仙姑娘从后门冲了出去。"水仙姑娘骑牛跑了，快追!"恶霸一声令下，二十几个恶棍一齐追了出去。水牛有意与他们捉迷藏似的，一直在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内奔跑。它自始至终是沿着蔡家湾奔跑，却一会儿绕大圈子，一会儿绕小圈子，在距离上，则让他们永远觉得很快就能抓到水仙姑娘了，实际上却又一直抓不到......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水牛绕着蔡家湾跑了七圈之后，包括恶霸在内的二十几名恶棍全都累得汗如雨淋，晕头转向，一个个瘫在地上再也跑不动了。水牛大摇大摆地将水仙姑娘送回家后，来到恶霸面前说："你们还追不追了?如果愿意再追，我再陪你们跑上七圈八圈如何?"

那些人一见水牛会说话，吓得"扑通!扑通!......"地跪倒一大片。姓王的恶霸一边磕头一边说：牛仙在上，小的们狗眼看神低，不知水仙姑娘是牛仙你的人......。水牛打断恶霸的话说：姓王的，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牛也更不是神仙。我本是岳林寺里的小和尚，只因化缘时偷摘了蔡家的七粒谷子，被罚到蔡家来当七年牛，以赎罪孽。你们这样强抢民女，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你们自己想一想吧。

恶霸一听这话忙说：牛仙有所不知，王某并无意作恶，只不过是求子心切，想儿想疯了，才干出这件蠢事来。牛仙饶了我们吧，下次再也不敢了。水牛说，我并没有什么法力可以惩罚你们，但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灵。因此，佛经上说："多子多孙为何因?前世开笼放鸟人。今生无子为何因?前世不敬残疾人。今生饿死为何因?前世糟蹋五谷人......"至于，到底应该怎么办，还是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姓王的恶霸说，多谢牛仙赐教，我这就带着弟兄们回去，已经送给蔡家的礼物也不要了，并保证从此后永不再来。水牛说，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回去吧。王恶霸一行一听这话，如遇大赦似的谢恩而去。

水牛这才想起自己返回的时辰快到了，本想到蔡家去道别一下也来不及，调过头来便朝着岳林寺的方向飞奔而去。它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水牛刚刚跑到岳林寺的山脚下，寺内的钟声已经敲晌了。

水牛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跑至岳林寺山门时，却被站在那里等候多时的法雨大师挡在门外道："慈云啊，慈云，七年前我跟你说得好好的，让你一定要在暮鼓敲响之前赶回来，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为师再也帮不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便转身进寺，关了山门。

已经跑得筋疲力尽的水牛见法雨大师走了，山门也关了，只觉得心里一酸，四腿一软便倒在了山门外，化成了一块卧牛石。

性空长老讲完卧牛石的来历后对长汀子说："出家修行者多如牛毛，能够修成正果者却少如凤毛麟角，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若是正式成了岳林寺里的沙弥儿，可就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