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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逃婚出家

契此昏倒在地,鼻息全无,眼看着没有救了,慌得张重天手脚哆嗦,不知如何是好。窦氏更是没了主意,只是瘫坐在儿子身旁,痛哭流涕,呼天抢地。幸好,契此的舅舅还算冷静,用食指将契此口中的糍粑、兔肉全部抠了出来,又灌了他一些凉水,契此一声呻吟,总算呼出了一口气。

契此昏倒在地,鼻息全无,眼看着没有救了,慌得张重天手脚哆嗦,不知如何是好。窦氏更是没了主意,只是瘫坐在儿子身旁,痛哭流涕,呼天抢地。幸好,契此的舅舅还算冷静,用食指将契此口中的糍粑、兔肉全部抠了出来,又灌了他一些凉水,契此一声呻吟,总算呼出了一口气。

说来,小契此这次昏死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究竟是糍粑咽的,还是兔肉过敏,反正活过来就好。

经过这次死去活来的折腾,张重天夫妇心里更加明白了,小契此就是他俩的命根子,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夫妻准会疯掉的。

两个月之后,窦氏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心里很是犹豫,若是再生个女儿还好,倘若是生下了亲生儿子,那么,自己是不是还能像以往那样疼爱契此这个抱养的儿子呢?再说,契此会怎么想呢?

窦氏被苦恼困顿得好几个晚上无法入睡,就决定到岳林寺烧香,求佛菩萨给自己一个明示。

第二天早饭后,窦氏梳洗打扮了一番,刚要出门,契此发现了,非要跟着去不可。窦氏不忍拒绝儿子,就带着他一同过江,前往岳林寺。

他们娘俩进得山门,首先到大雄宝殿给佛祖释迦牟尼上香。窦氏拈起三支香,在长明灯上点燃,插在香炉里,然后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在母亲烧香拜佛的整个过程中,小契此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高高的须弥座上的佛像,眸子里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采…….

窦氏礼拜完毕,发现儿子注视着佛像发愣,便推了他一下,说道:“儿子,怎么不跟着娘亲磕头?”

小契此不答反问:“娘,他是谁?我怎么好像见过他呢?”

窦氏告诉他:“这是释迦牟尼佛。佛无所不能,无所不晓,能消灾增福,保佑人们长命百岁。所以,儿子,只要你见了佛像,就要想向他磕头礼拜,祈求佛祖保佑你万事顺利,大富大贵。”

小契此却说:“娘,佛的模样和人差不多,我好像和他很熟悉。我长大了也要作佛,就作释迦牟尼这样的佛。”

窦氏闻听此言,惊得浑身直冒冷汗!她生怕儿子亵渎了佛祖,遭到天谴,摁住儿子的脑袋,要他赶紧跪下忏悔,请求佛祖原谅。小契此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他居然说:“既然佛跟人长得一模一样,我就能作佛,就要作佛。”

窦氏奉佛极为虔诚,见儿子三番五次说要与佛祖比肩,又惊又怕又生气,不由得扬起巴掌,要向他的脑袋打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雄宝殿门外一声佛号过后,闲旷禅师走了进来,对窦氏说道:“窦居士,佛门清净之地,你如何能怒火冲天、动手动脚呢?”

窦氏赶紧向闲旷禅师合十鞠躬,说道:“民妇是因为气急了,忘了佛门规矩,请方丈和尚原谅。”

“一个小孩子,你何必与他动气呢?”

“大师,您不知道,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说长大了也要作佛。”

“呵呵……”闲旷禅师笑过之后说道:“说得好!童言无忌,直指本来;童心无染,真如宛然。”他又转向小契此,说:“契此,契此,你莫忘今日之言,将来成佛作祖,像释迦牟尼佛一样救化众生。”

窦氏困惑地说:“大师,你怎么也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把他的儿戏当成真的呢?”

闲旷禅师正色说道:“一切生命皆有佛性,人人都能得道成佛,这是佛祖释迦牟尼在经书中亲口所说。我们学佛,就是为了将来作佛呀。只要发起菩提心,勤修戒定慧,就能明心见性,顿悟真如……”

这些佛理不算高深,但也已经不是窦氏这种求佛护佑、乞福消灾的民间信仰者所能理解的了。所以,就算闲旷禅师说得天花乱坠,她也只能听得懵懵懂懂。她身子虽然站立在闲旷禅师跟前,心思却一直系在儿子身上——她眼睛的余光,就像挂在小契此的腿脚上一样,他走到哪里,就紧紧跟随到哪里。

小契此被大殿东西两侧的栩栩如生的十八罗汉(五代之前,只有十六罗汉之说,十八罗汉的称谓产生于其后)塑像所吸引,跑过去一一观看。

这十六尊罗汉,以宾头卢尊者为始,受佛的敕令,永远住世,随缘显化,济度众生。他们分别是:第一宾度罗跋罗惰阇 尊者(即宾头卢、长眉罗汉),第二迦诺迦伐蹉尊者,第三迦诺迦跋厘隋阇尊者,第四苏频陀尊者,第五诺距罗尊者,第六跋陀罗尊者(一作跋陀婆罗,今寺院浴室,多安其像,其因由出自 《楞严经》),第七迦理迦尊者,第八伐阇罗弗多罗尊者,第九戍 博迦尊者,第十半托迦尊者,第十一啰怙罗尊者(旧称罗云,即罗睺罗),第十二那伽犀那尊者,第十三因揭陀尊者,第十四伐那婆斯尊者,第十五阿氏多尊者,第十六注荼半托迦尊者(即周利盘特)。

契此停留在一尊面目清秀可亲、神态天真可爱的罗汉像前,像是挠痒似的,伸手去摸着他的脚丫子,嘴里还念着即兴自编的儿歌:

“小罗汉,乐呵呵,你是兄弟我是哥。

兄弟在家陪母亲,哥骑竹马游列国。”

窦氏听到儿子又在与罗汉圣僧称兄道弟,不禁大惊失色,训斥道:“契此,不许胡说八道!”

契此却说:“娘,你再给我生一个小弟弟吧。小弟弟能和我一块儿玩,比这个光会坐着的罗汉弟弟更可爱。”

窦氏刚想再次呵责契此,闲旷禅师哈哈一笑,没头没脑说道:“窦居士,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小契此不是已经说了吗?他盼望着有一个小弟弟呢!”

窦氏被未卜先知的方丈和尚一语道破了心事,很是有些吃惊:“大师,我在佛前默默祈祷的事儿,您如何晓得?”

闲旷禅师淡淡一笑,说:“一个羊羔一块草,一只小鸟一片天。一个儿女,有一个儿女的因缘。要来的,无论如何拦不住;要去的,千方百计留不下。一切随缘,顺其自然吧。”

窦氏虽未能完全明白,但听了闲旷禅师的话,一颗忐忑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数月之后,张家又喜添男丁。契此如愿以偿,真的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弟弟。

自从那次跟随母亲到过岳林寺拜佛之后,契此或单独、或与村里同龄的孩子们结伴,经常来这里玩耍。以至连寺里的僧人们都认识了他,称他为“长汀子”——长汀村的孩子。

天晓得什么原因,隔江相望的岳林寺,似乎对小小的契此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是那巧妙的布局、巍峨的建筑、庄严的佛像对他产生了强烈的震撼?还是奇妙的钟声、神圣的经唱、僧人充满智慧的禅机感化了他?

有一次,契此在大殿里对一幅经变壁画着了迷。这是一幅“弥勒变”——根据《弥勒上生经》所描绘的兜率天宫图。画面上,无数楼台掩藏在五彩缤纷的云雾中,盛开的优昙花(金莲华)似乎飘散着醉人的芳香,高大的殿宇金碧辉煌;空中飞天飘舞,散花供养,两侧天女演奏仙乐,婉转歌唱;宫殿正中,一个七宝装饰的狮子座高大华丽,弥勒菩萨端坐其上,正在讲经说法……

小契此看得太投入、太专注了,如醉如痴,尿憋得肚子胀也不知道。最后,他大概实在憋得受不了了,便下意识地脱下裤子,畅快淋漓地尿了起来。

值殿的僧人见此情景,气得浑身颤抖,急忙制止道:“罪过,罪过!你怎么在大殿里撒尿?这是供佛的地方,何等神圣,岂能亵渎!”

小契此说:“哪里没有佛?请你给我找个没佛的地方撒尿。”

是啊,山河大地,皆是法身;黄花翠竹,无非般若。佛,无时不有,无处不在。

僧人一愣,但他依然顺着思维惯性说道:“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清净道场,不能撒尿。”

小契此居然反问:“哪个地方不是道场?”

一山一水一净土,听风听雨听禅声。何处青山不道场,哪方水波无禅机。

更不可思议的是,有一天,小契此与伙伴们在岳林寺里捉迷藏,他为了藏得更加隐蔽,钻进了天王殿。天王殿里,四大天王分立两侧,无遮无掩,无法藏身,只有大殿正中原来供奉天冠弥勒的佛龛空空荡荡,尚未重塑佛像。契此想都没想,爬上高高的须弥座,藏在了佛龛里。

小朋友们明明看到契此藏进了天王殿,然而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真是见了鬼了,莫非,契此被这个张牙舞爪的家伙——四大天王吞进了肚子里不成?

契此藏在佛龛里一动不动。奇怪的是,小伙伴们也曾好几次手把着须弥座探头探脑向佛龛里张望,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他。他躲藏得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困乏,连打几个哈欠之后,不知不觉坐着进入了梦乡……

一位居士来天王殿上香,不知是因为眼花还是什么原因,他发现,原来空空的佛龛里有了一尊弥勒佛像,虽然不如原来的高大,却更加精致,栩栩如生,似乎还放射着淡淡的红光。居士满心欢喜,赶紧烧了三支高香,磕头礼拜。

随后,他到方丈向闲旷禅师请教禅法时,顺便恭维说:“大和尚,您新近请的弥勒佛像太好了,活灵活现,就跟真人扮装的一样。”

闲旷禅师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反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佛像?哪一尊佛像?”

居士说:“就是天王殿里的那尊弥勒佛像啊!”

闲旷禅师更加不解了:“自从那尊泥塑的天冠弥勒倒下之后,那佛龛里再也没供奉过佛像呀!”

这次,轮到居士摸不到头脑了。他惊诧地说道:“可是,我刚才在那里明明看到了一尊弥勒佛啊!我还烧了香,磕了头。”

闲旷禅师与居士都感到不可思议,就双双离开方丈,到天王殿去看个究竟。

香炉中,居士点燃的檀香依然在袅袅冒烟,佛龛里却空空如也,厚厚的尘土上,惟有一些像是小孩子爬上、爬下留下的痕迹……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契此已经十六岁了。长成小伙子的契此身体虽然有些发胖,但他诙谐达观,勤劳吃苦,乐于助人,人见人喜,人见人爱。张重天还供他念了几年私塾,这在当时的农村是极为少有的。

契此识文断字,显得更加聪慧机智了,因此,三里五乡许多有姑娘的人家,就主动托媒人前来提亲。作为一家之主的张重天,似乎对儿子的婚事一点也不上心,不管什么人家,哪怕你是巨贾财主、官宦之家,统统加以拒绝,连一丁点活口也不留。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因为契此不是他的亲生儿,所以不肯给他花钱娶媳妇不成?

原来,张重天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女儿秋霞比契此小一岁,兄妹二人比肩长大,互敬互爱,感情甚佳。于是,他早就计划好了,要把秋霞嫁给契此,使他俩由兄妹变成小夫妻。不是么,像契此这么好的小伙子,打着灯笼都难找,肥水岂能流入别人田!窦氏对这个主意更是举双手赞成,这样一来,契此又是儿子,又是女婿,亲上加亲,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抱养不抱养了。将来,他们兄弟姐弟之间,因为有了这一重关系,就会更加融洽。

这一年中秋节,天上月圆,人间团圆,张重天在院子里支起一张小桌,一家五口围坐在桌旁,品月饼,喝米酒,吃水果,赏明月,喜气洋洋,其乐融融。张重天看着大儿子契此越来越成熟健硕,女儿秋霞愈来愈温柔漂亮,心里忍不住偷着笑。于是,他在不知不觉里多喝了几碗米酒,有些醉眼迷离。不知是高兴,还是微醺,张重天忽然心血来潮,借着酒脸说道:“契此,秋霞,你们两个已经长大了。等过了秋,收了稻,地里的活不忙了,爹请风水先生看个好日子,给你们两个圆房。”

契此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由得愣在了当场。而秋霞应是提前从母亲那里得到过暗示,虽然羞得满脸通红,深深垂下了头,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

小弟弟仅有十来岁,尚不懂圆房是什么回事,噘着嘴说道:“爹娘偏心眼,为什么光给哥哥、姐姐圆房,而不给我圆房?”

张重天夫妇被他逗乐了。窦氏对小儿子说:“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就轮到你了。”

小儿子还是不高兴,说:“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和哥哥睡在一个房间,你们把哥哥的房间圆了之后,我还要住在那里!”

原来,小弟弟将圆房理解成了装饰房间!

“扑——”的一声,张重天将刚刚喝进嘴里的酒喷了出来。窦氏也笑得浑身乱颤,流出了眼泪。就连秋霞也忍俊不禁,偷偷笑了。这期间,惟有契此像是傻了、楞了,毫无反应。

小弟弟被一家人笑急了,说:“笑、笑,有什么好笑的?看人家契此哥哥就不笑。你们再笑,就会笑掉下巴,砸你们的脚面!”

笑够了,张重天给小儿子解释说:“圆房,不是把房间弄成圆的,而是成亲。也就是说,再过一些日子,你契此哥哥就要与秋霞姐姐成亲了。”

“好哇,好哇!”小弟弟兴奋地嚷嚷道:“别人家娶媳妇的时候,戴红花,挂彩带,举旗子,打帐子,又是吹唢呐,又是放连珠炮,可热闹啦!姐姐,等契此哥哥娶你的时候,我给你们放炮。”

秋霞不胜娇羞,捂着脸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弟弟说出了爹娘的担心。张重天见契此还是不吭声,重重咳嗽了一声,问道:“是啊,契此,你是不是不好意思?”

契此说:“爹,秋霞是我的妹妹,怎么能……”

窦氏笑道:“儿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爹爹从江里救上来的,秋霞并不是你的亲妹妹。”

契此依然推辞说:“可是,这些年来,我一直把秋霞当成了亲妹妹,从未有过其它想法,更没有想到过……”

张重天说:“亲上加亲,好上加好,岂不是更好?”

契此说:“也不见得。比如你正在喝的米酒,若是往里面加上一些糖,恐怕就不好喝啦。”

闻听此言,张重天不由得一愣:“这么说,你是不喜欢秋霞?”

契此说:“我当然很喜欢秋霞妹妹啦。不过,这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所以……”

窦氏插话说:“契此,你是不是看上了其它女孩?”

契此将脑袋摇得像货郎鼓:“没有,绝对没有,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件事。”

窦氏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没有就好。”

张重天说:“契此,你也不算太小啦。男人讨老婆,是迟早的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和你妈拜天地了。”

契此说:“可是,爹爹,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永远不想讨老婆。”

窦氏严肃地说:“不许胡说!世上只有因为贫穷、残疾讨不上老婆的人,哪有好好的一个男人不讨老婆的?不讨老婆,会被人家笑话死的。”

契此咕哝道:“反正我不喜欢成婚……”

张重天夫妇并没有将契此的话当真。他们认为,契此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时时刻刻都会变化。再说,他尚不知道娶了媳妇的好处,等他真的与秋霞成了婚,恐怕一天也离不开……

秋后,张重天与窦氏按步就班张罗着喜事,刷房子,打家具,缝铺盖,做新衣……甚至,为了更加红火热闹,他们还计划请一个小戏班子唱戏!”

契此见父母真的准备让他与秋霞成婚,心中急切得如同火烧火燎。他反复向爹娘说明,自己不想娶亲。然而,窦氏每次都啼哭流泪,数落他不孝顺、没良心;张重天更是武断地说:“自古以来,儿女的婚姻都是由父母作主。你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反正都得照父母的意思办!”

害怕夜长梦多,张重天匆匆忙忙选了一个日子,逼迫契此赶紧与秋霞完婚。

然而,就在婚前的那天夜里,契此不见了,失踪了,从家里逃跑了!

长汀村就坐落在明州至永嘉(今温州)的南北通衢大道旁,而且向东绕过海湾便可到达通向海外的象山大港。但是,张重天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所以契此从未出过远门。那么,他能跑到哪里去呢?原来,契此既没有跑到繁华热闹的明州,也没有去四通八达的象山港,而是悄悄溜进了与村子一江之隔的岳林寺。他经常光顾这里,路径十分熟悉,径直来到了方丈。

岳林寺的方丈是一座独立的小院。契此看到,方丈的院门敞开,房门未关,好像在专门等待着什么人到来一样。果然,当契此来到房内,跏趺端坐在禅床上的闲旷禅师展颜一笑,道:“契此,你总算来了。”

契此也不客气,自动在闲旷禅师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说道:“师父,我来了。”

闲旷禅师像是和他打哑谜,说道:“来是来了,还是要走的。”

契此说:“来也好,走也罢,这里终究就是我的家。师父,我要跟随你修禅。”

闲旷打量了他一会儿,嘿嘿一笑说:“契此,你是为了逃婚才出家的吧?”

“不对,我是为了出家才逃婚的。”

“你在成婚的前夜从家里跑出来,岂不是把秋霞给坑苦了?”

“我若是和她勉强成婚,才是真正坑她呢。”

闲旷禅师正色说:“径山道钦禅师曾经说,出嫁乃大丈夫事,非将相所能为。因此,出家非同儿戏,不能凭一时冲动、心血来潮就要出家。契此你还小,再等等也不晚。”

契此说:“我听一个云游僧说过:阎王殿里无老少,万里新坟埋壮年。修行莫等鬓毛哀,体弱力竭难参禅。”

“好吧,那我明天就给你剃度。”

闲旷禅师答应了契此出家的请求,他应该赶紧起来磕头拜谢才对。然而,他非但没起身,反而说道:“师父,我若是活不到明天呢?”

闲旷一愣,说:“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可是,人的生命就在呼吸之间。一口气上不来,就一命呜呼了。”

“契此,道理虽然如此,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短命。就说你吧,年青力壮,风华正茂,老衲可以保证你几十年之内不会死,明天能够顺利出家。”

契此却又说:“就算我年轻,来日方长可是你呢?你年事已高,若是你今天晚上圆寂,我明天不就出不成家了?我此生也就无法跟你出家了。”

闲旷哈哈大笑:“缘生缘灭,迁流不止,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契此,你说得对,我马上就给你剃度!”

“当——当——当……”

“咚——咚——咚……”

忽然之间,岳林寺钟鼓齐鸣,预示着将有重大事情发生。禅僧们纷纷从各自的寮房匆匆走出,鱼贯进入到大殿,静静伫立在两侧。

大雄宝殿之中,高高的须弥座上,佛祖释迦牟尼脸上那缕神秘的微笑,总是令人莫名其妙的心动,情不自禁地心驰神往,吸引着人们去探索那无限美好的境界……。佛龛前,跪着无比虔诚的青年契此,他双目微闭,全身心地等待着那庄严、神圣的一刻……

静。

极度的宁静。

契此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样的寂静,不仅仅外面世界的喧哗停止了,连内心的骚动也完全平息了下来。然而,这种静,不是死寂,不是呆滞,不是冷凝,而是充满了勃勃生机。这时候,他的心分明感觉到了有一种潜流在悄然运行,悄然积聚,静默之中蕴含着滚滚惊雷,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轰然炸响——

“当——”

大磬响了,紧接着,一声天籁破空而来——

“南——无——”

这一声,像是来自宇宙中心的呼唤;这一声,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呢喃;这一声,契此仿佛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好像自从他有生以来,一直在等待着它的响起……他,好像是突然之间受到了强烈的电击,不由自主愣了,呆了,傻了——然而,他又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气息从他的节节脊椎之中向上射出,直贯脑髓,冲出脑壳,与这渴望了千百万年的声音融为了一体……

“本师释迦牟尼佛——”维那天籁一般的领引之后,众僧深情地吟唱着。

契此百感交集,泪流满面,情不自禁地、自然而然地跟随着大家唱诵了起来——他,居然对所有的仪式、所有的经文是那样的熟悉!好像这些东西一直潜伏在他的血液中、渗透在他的骨髓里……

从这一刻起,他明白了,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他像流滚多年的游子,总算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众僧开始念诵《出家功德经》 :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毘舍离国,食时到,入城乞食。时,毘舍离城中,有一梨车,名鞞罗羡那……

“佛告阿难,我今说喻,汝当善听。譬四天下,东弗婆提、南阎浮提、西瞿耶尼、北郁单越,满中阿罗汉,若稻

麻丛林。若有一人,满百岁中,尽心供养此诸罗汉衣服饮食、病瘦医药、房舍卧具,乃至涅盘后若起塔庙,种

种珍宝花香璎珞,幡盖伎乐,悬诸宝铃,扫洒香水,以诸偈颂,赞叹供养,所得功德;若有人为涅盘故出家受

戒,乃至一日一夜所作功德,比前功德,十六分中不及其一。以是因缘,善男子当应出家修持净戒……”

众僧诵经完毕,闲旷禅师说道:“今有长汀子契此,历劫修行,宿具灵根。情愿离俗出家,剃度为僧。老衲何幸,忝为剃度之师。愿此善缘,结菩提之果,将来龙华会上,度我成佛。”

说完,他拿起一把锃亮的剃头刀,在空中打一个圆相,而说偈曰:

“明心不把金花拈,见性何须贝叶传。

日出冰消原是水,月落回光不离天。”

闲旷禅师刚刚将剃刀放在契此头上,尚未剃下那满头的黑发,只听得山门外一阵嘈杂喧哗,一干人马闯进寺里来——

原来是契此的父母、舅舅、街坊四邻、亲戚朋友找来了。他们老远看到大雄宝殿灯火通明,契此正要落发为僧,便先行发一声呐喊,随后涌了进来……

大殿之内一片混乱,张重天左手抓住闲旷禅师的袈裟,高高扬起右拳,若不是窦氏死死拉着,老和尚的脸……

混乱中,契此却不见了踪影,就在人们的眼皮底下神秘地消失了。

张重天他们将大殿每一个角落都搜遍了,甚至连小小的蒲团下面都察看了三次,始终没有发觉契此的踪迹。

人们都感到十分奇怪,他们那会儿明明看到了契此就在大殿里,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莫非,他像水汽一样蒸发了不成?或者趁乱跑了出去?

在寺院里没找到儿子,张重天也不好再发作,只好垂头丧气离去。

众人走后,契此也不见了,自然不能再举行剃度仪式,所以众僧也各自回了自己的寮房,岳林寺又复了原有的平静。

寺院里的夜晚,宁静得有几许神秘。弯弯的弦月,像一只银钩,高高挂在天上。月光迷迷朦朦,不甚明亮,于是,大殿、亭堂、树木,像是笼罩了一层薄雾,虚幻而又轻灵,好像一阵清风吹来,便可御风而去,飘上高渺的天空……

悬挂在高高的塔檐上的风铃,偶尔会叮当响起,把月光敲击得更加凄清,把夜色震颤得更加幽寂。也不知是在哪个角落里,忽然之间,有一阵时断时续、忽轻忽重、若隐若显的诵经声传出,好像是发自灵魂的深情呼唤,呼唤着性灵的回归……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四周静极了,一片树叶飘落,一滴露水滚动都清晰可闻。突然,在大雄宝殿里,昏黄的长明灯下,高大的释迦牟尼佛坐像之中,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是佛祖显灵,还是塑像有了生命?

片刻停顿之后,佛像内部的动静再次响了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重……

“咣当——”

佛像须弥座侧面的一扇小门打开,从中钻出一个人来!

他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灵气所化生,还是佛像脱胎换骨变成了人形……

他,这个从佛像中钻出来的人,居然是契此,契此从佛像肚子里钻了出来!

原来,这是一尊用夹层苎麻制作的大型佛像(此工艺现已失传),坚固、轻巧,中间是空的。契此经常来岳林寺玩耍,早已探明了这一秘密,所以,父母亲朋找来的时候,他急中生智,趁乱钻进了释迦牟尼佛的肚子里……

佛祖护佑他轻而易举躲过了一场麻烦。

契此再次来到方丈。方丈的大、小门扉依旧虚掩着,闲旷禅师仍然端坐在禅床上,对着蹑手蹑脚走进来的契此会心一笑。

契此也不说话,端了一盆清水,跪在了闲旷禅师面前。闲旷禅师熟练地操起剃刀,契此满头的黑发纷纷而落……

那时,佛陀与千二百五十比丘住在王舍城灵鹫山上。

十几年前,印度波罗柰国的宰相迦波利生了一个儿子。这个男孩天然生有三十二相,全身成紫金色,神情、姿仪异乎寻常。宰相大为喜悦,请来一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师来给儿子相面。大师第一眼看到孩子,便情不自禁地赞叹说:“真是奇妙啊,人间竟然有如此完美的身相!这种天生的相貌是历生历劫所积累的特殊功德才能造就的。今后,他必将智慧通天,学问盖地,超越人表。”

宰相听了之后更加兴奋,请大师给孩子取名。

大师说:“他毫无瑕疵,出生前后必定有奇特异常的现象发生。”

宰相点点头说:“本来,他的母亲一向刻薄,可是,奇怪的是,自从怀上了这个孩子,她突然变得非常慈悲、非常善良,同情百姓,怜悯穷人,总是尽一切力量帮助、救济他们。”

大师说:“这正是儿子的志向影响了母亲的行为。根据的经典记载,过去有一位名叫弥勒的修行人号为大慈,能给予人们欢乐。因此,就叫他‘弥勒’吧。”

因为身相奇特,再加上大师赞扬,小弥勒的名声传遍了全国。国王听说之后,内心惶恐不安,心想:“那个弥勒小儿长相完美,福慧双全,刚刚生下来便有了如此巨大的声誉,将来长大之后,名望必定远远超过我。到那时,他夺我的王位易如反掌!“

国王为了防患未然,暗中计划,要趁弥勒尚未长大,先行将他除掉,以绝后患。于是,他在召见宰相迦波利时说:“我听说你生了一个儿子,相貌异常。你将他抱进王宫来,我要看看。”

迦波利作为宰相,辅助国王多年,对国王人格秉性、心胸度量一清二楚如何能猜不到他的心思?小儿弥勒抱进王宫,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弥勒有一个舅舅,名叫波婆梨,在波梨弗多罗国作国师。波婆梨国师睿智博学,具有特殊才能,时常追随他的弟子有五百人之多。宰相迦波利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派人连夜将襁褓中的弥勒秘密送到了他的舅舅那里。然后,第二天,迦波利告诉国王,小儿已经夭折了。于是,国王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舅舅波婆梨见小弥勒天生富贵,十分疼爱,细心照料,养育在自己身旁。

弥勒渐渐长大。正如他的相貌所预示的那样,极度聪慧,勤奋好学,仅仅几年功夫,就把舅舅波婆梨一生积累的学问全学到了手,并且能融会贯通,灵活运用。波婆梨见外甥通达了所有书本知识,便决定为他召开一个大会,邀请全国所有的博学之士参加,以展示弥勒的才学。

会期决定之后,波婆梨派了一个弟子去波罗柰国,一则向姐夫汇报弥勒的情况;二来,请姐夫拿出一些钱财,作为这次大会的开销。送信的弟子在半路上,遇到了两位云游的比丘,听说了佛陀出世在王舍城灵鹫山传法的事情。然而,未等他将信送到,在森林里被老虎吃了。由于他生前对佛陀产生了向往之情,借此善念往生到了四天王天。

波婆梨哪里知道这个变故?一直到预定的会期,也没等到弟子回来。他只倾其所有,招待四面八方而来的学者们。根据传统习惯,除了精美的膳食之外,每一个前来出席会议的人都得到了五百钱币的供养。

临近散会,一个名叫劳多差的婆罗门姗姗来迟。他对波婆梨说:“我没赶上吃饭,但总应该和其它人一样,得到五百钱币吧?”

波婆梨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因为没有想到会有人迟到,所以,我已经将所有的财产布施出去了。”

劳多差说:“你设的是布施大会,如果不肯给我施惠,我诅咒你的脑袋在七日之内裂为七瓣。并且,我知道你的外甥弥勒的真实身份,我将把这一情况告诉波罗柰国王。”

波婆梨知道,婆罗门的确有一种恶咒,异常灵验。更可怕的是,劳多差若将弥勒的身份揭穿,弥勒也将面临杀身之祸!波婆梨为自己和外甥的性命担忧,无边的恐惧与巨大的愁苦笼罩着他的身心,压抑得他茶不思,饭不想,坐不安,卧不宁。

这时,那个升天的弟子看到老师茫然无助的情况,就从天上下来,告诉波婆梨说:“劳多差这样心胸狭隘的人,并没有悟到最高明的法,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波婆梨说:“可是,我破解不了他的咒语,更制止不了他的告密,如何是好?”

天人说:“现在世界上只有佛陀领悟到了最为无上的法,他是尊贵无极的法王,皈依他,才是惟一的正道。有佛陀的护佑,能使您和弥勒的灾难消于无形。佛陀现在住在王舍城,灵鹫山。”

波婆梨是一位博学的长者,他知道佛的功德智慧不可思议,于是派弥勒带领十五个人去拜见佛陀。

临行,波婆梨对弥勒说:“佛具有三十二相。你要仔细观察,释迦牟尼是不是众相具足?如果他的确具备佛的形象,你不要开口说话,而是用心念向他发问:我的老师波婆梨有几种相好?他年龄多大?是什么种族?有多少弟子?若是他都能准确知道,说明他的确悟道成佛了。若真如此,你们就留在那里,做他的弟子,派一个人回来告诉我消息。”

弥勒一行向舍卫国进发,顺利到达了灵鹫山。

此时,佛陀正在给弟子们讲经说法。

尽管还隔着老远,弥勒便已经看见释迦牟尼不但与自己一样,具有三十二相,而且光明朗照,如沐霞光;安详和雅,如饮春风,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生敬意。弥勒非常欢喜,不由得心中赞叹不已。但是,他依然按照老师波婆梨吩咐得那样,远远地,用心中的意念向释迦牟尼佛发问:“我的老师波婆梨有几种相好?他年龄多大?是什么种族?有多少弟子?”

释迦牟尼佛神通具足,弥勒心中尚未动念,他老人家早已得知了他们一行十六人的来意。只见佛祖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你的老师波婆梨只有两种相,一者发绀青,二者广长舌;他今年一百二十高龄,是婆罗门种族,座下有五百弟子。”

当时在会的比丘们见佛陀自言自语,深感奇怪,便跪下请教道:“世尊,您为什么要说那些莫名其妙、不着边际的话呢?”

释迦牟尼佛告诉弟子们说:“波梨弗多罗国的波婆梨派了十六位弟子来到这里,悄悄观察我的相,并且用意念来向我发问,所以,我刚刚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弥勒等人闻听佛陀的回答,一字不差,心中更加敬仰。他们在众多比丘的瞩目下,恭恭敬敬来到佛陀面前,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弥勒等人拜谒已毕,佛陀请他们坐在一边,然后吟诵道:“

“诸法从缘起,如来说是因;

彼法因缘尽,是大沙门说。”

就是这短短的二十字《缘起法颂》,却足以使得弥勒等十六个人全部都得了法眼净。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站立起来,在弥勒的带领下,一齐要求出家。佛陀赞叹道:“好啊,好啊!”

在佛广大无边的神通力加持下,他们的头发、胡须自行脱落,袈裟自动穿在了身上——正式成了佛的比丘弟子。

成为比丘的弥勒,形象更加清秀,气质更加清新,他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清凉的气息,远远地,就能使人感到和谐、安详与愉悦。

于是,在后来的一天,就有了第一章,五百梵志看到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