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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铁生:把大实话说美了就成了典故

史铁生:让希米给你拿我刚出的《扶轮问路》。

周国平:是散文集吧?

史铁生:是杂文吧。我这么多年就写了那么几首诗,去年都给它发出来了。

周国平:是新诗吗?

和歌:铁生会写格律诗吗?我觉得他的思路特接近西方哲学的那种感觉。

周国平:肯定写过,我都写过嘛。

史铁生:格律诗写得好也是真好。像苏东坡。

周国平:苏东坡、李清照、李煜……聪明人哪个国家都有。

史铁生:都有高人。就是说它成不成为文化中的一股势力。不过很可能才气不够就会被格律束缚住,弄很多典故,让你永远都记不住,永远都看不懂。真就是束缚。这一点毛泽东真不容易,没有束缚住。

周国平:毛泽东的诗词真不错。

史铁生:气魄呀,那股劲儿,别人就不行。像柳亚子,大名人,也比不过。伟人的诗,就是有气魄。

和歌:有些帝王也不行,像乾隆,写那么多也不行。

史铁生:他那已经不是英雄乐章了,他那已经是享乐乐章了。

周国平:尤其开国的雄才大略的皇帝和末代皇帝。

史铁生:中国文人有几个特点,一个是没落贵族,因为曾经是贵族,高处的他知道。第二个是寡母抚孤,像鲁迅啊,其实还是家境败落。确实还是开国皇帝和末代皇帝才能出东西。像李煜的那种伤感,康熙他不可能有。

周国平:李煜真是个天才呀,感受的细腻……

史铁生:上帝有时候就故意把天才放到那个位置上,出点儿好诗什么的。

和歌:看过一篇文章说有的皇帝就爱做不是皇帝该做的事,有的是极好的木匠,有的是大画家,最后把国家都弄亡了。

史铁生:就是说诗人就不该当皇上。

周国平:这是很悲惨的,他不当皇帝的话他好好的。

史铁生:不光是李煜,梨园的那个是谁?

周国平:是唐玄宗?他是大音乐家。

和歌:都觉得当皇帝是个肥差。

周国平:文人不能去当皇帝。像李煜,他根本就不愿意当,没办法,落到他了,又是亡国的时候让他当。可如果他不是末代皇帝,他也写不出来那种伤感,那种哀愁。

史铁生:还有语句的那种自然。好诗都是这样,而且那么有韵味。所以我说,好多人追求美文,好像是追求造句,我说不是,你要把大实话说美了。

周国平:把大实话说准确了,就美了。

史铁生:你看李煜的诗,没有典故,都是感受。苏东坡也没有(典故),人家是自己成了典故。

周国平:对呀,自己成了典故。苏东坡也实在是太厉害了,苏东坡是第一,而且什么风格都有,他丰富。

史铁生:你看大江东去,那么有气魄。但到了“十年生死两茫茫”又……

周国平:还有“谁见幽人独往来”。

史铁生:你看他还都是信手拈来。

和歌:在任何情绪状态下,他都可能出好诗。

周国平:不,我觉得这是他对人生的了解,对人生的了解的深度广度,这是更重要的。中国还是有好东西。我常想,最好有段时间专门看中国的好东西。

史铁生:我也是,好多该看的东西没看,用于生病的时间太多了。你看那好书,中国的古典散文。

和歌:我看了您的《妄想电影》,你的剧本写得不是故事性的,就像是散文诗。

史铁生:因为有好多人要改,改了好多回,也有拍出来的,但都一塌糊涂。跟一些朋友聊,他们说,中国出不来这样的导演,因为得像是周国平那样的。(笑)

和歌:觉得画面感很强。

史铁生:我受了一个说凡·高的电影的启发。完全是说凡·高这一生到过哪儿,到过哪儿,全是画外音,内容是他弟弟的通信里的话。

和歌:是《亲爱的提奥》里的。

周国平:那是一部传记片?不是故事片。

史铁生:我觉得这个方式很好,这个方式不仅仅是纪录片可以用,我也可以用,我用的话外音全是我小说里的话,剧本上面都标出来了。所以它也是可以拍的,但是没人拍。细部我也没有很精致,真要拍,那是导演的事。

周国平:可以拍一批这样的电影,就是为了艺术。很纯粹的电影。

史铁生:是有这样的导演,他拍商业片挣钱,也拍艺术片。

和歌:香港就有个电影公司,一方面扶植某个导演拍商业片,像王晶,同时又让王家卫拍艺术片。最后两条战线都很成功。

周国平:一个挣钱一个挣名。

史铁生:出版社也是这样,都出阳春白雪,赔都赔死了。

和歌:您的剧本我觉得把您对于记忆和印象,对美的那种理解全都表达出来了。虽然没有复杂的故事,但是挺丰富的。

史铁生:这个电影就是需要好的画面和好的音乐。

和歌:真要动手拍的话,肯定要往里加故事,加人物。

史铁生:那就成了另外的东西了。

(载《黄河文学》2006年第6-7期《史铁生:扶轮问路的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