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传习录》上074

【原文】

问：“‘颜子没而圣学亡’，此语不能无疑。”

先生曰：“见圣道之全者惟颜子，观‘喟然一叹’可见。其谓‘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是见破后如此说。”

“‘博文’‘约礼’如何是善诱人？学者须思之。道之全体，圣人亦难以语人，须是学者自修自悟。颜子‘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即文王‘望道未见’意。望道未见，乃是真见。颜子没而圣学之正派遂不尽传矣。”

【导读】

1、陆澄之疑：《论语》全书都在，今天还有老师您这样的大儒在，怎能说圣学衰亡了呢？

2、有颜子的喟然一叹：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3、颜子说：我仰望老师的学问，越望它越高，进得一级，后面又有一级；我钻研老师的学问，越钻研它越坚实，钻透一层，里面又有一层！一会儿看它就在前面，我勇猛地赶上去，恍惚又没赶上，看它又好像在身后！我又转身去赶。如此流动不拘，变幻莫测，这是大道无形，不可为象，无穷无尽，其修远兮！

4、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博文，是格物致知，通达古今之事变，让思想更为通透，则智慧日开，不拘束于寡陋；约礼，克己复礼，以礼约束。礼是天理自然的规律节文，尊重规律，遵守规矩，行事操持敛束，不恃才傲物，懂得戒慎恐惧，谨言慎行。懂得越多，本事越大，心生敬畏，越谨小慎微。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我们能做的，只是因循因果。

5、夫子循循善诱，博文在前，约礼在后，颜子亦步亦趋，登上一山，还有一山；钻进一层，又有一层！这乐趣，无穷无尽！不由得心驰神往，欲罢不能！

“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卓立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6、欲罢不能啊！老师把我的才能全都逼出来了！我也把我的浑身解数都尽情发挥了！又看见老师之道在前方卓然而立，我想跟上去，却又找不到发力点！

7、博文和约礼，道之全体，圣人没法全说出来，必须自己去修、去悟。颜子说想向前一步，又找不到地方下手。这就是文王‘望道未见’的意思。”

8、先生说：“望道未见，才是真见。颜回死，圣道就失传。因为孔子身边，唯一的那个望道未见的人没了。”

望道未见，千百年来，一代代哲人，东方智慧也好，西方哲学也好，探求世界的本质、人类的命运和道德伦理的至善，古圣先贤找到，可今天的我们，结合当下，至少都没有像颜子领会全，谨记“中庸不可能也！”。

【译文】

陆澄问“先生说颜回死后，孔子的圣学就衰亡了。我对此有疑问。”

先生说：“能全部领会圣人学说，只有颜回一人。这从《论语》里的‘喟然一叹’就可以看出来。颜子说孔子善于循序渐进地引导学生，用丰富的知识武装我，用简洁明白的礼节来规范提高我，这是颜子全面领会掌握后才能说出的话。”

“博文、约礼怎么是循循善诱人呢?今天的我们一样需要认真思考。天理的全貌，圣人也难以用语言告诉，必须靠自己在生活读书去修养感悟。颜子说虽然我想追求天理，却找不到路径。文王说我对天理的渴求就像永远没有见到它一样。他们两人的表达意思是相同的。渴求天道像从未见过一样，这才是真正追求到天理。颜子死后，孔门的正宗便无法完全流传下来便是如此。”

【浅谈】

1、望道未见才是真见！博是广博，约我以礼，礼通礼，道。如老子言“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学道先清空自己才能广博的去了解。

2、但又不能停留在广博里，要会总结、提练出自己的真知灼见。书先读博，再去读薄，由博到薄，提纲挈领，返约，领会最关键最根本的东西，才算真正的做学问。

3、为什么颜子有这种感慨，原因就是循循然善诱人，比如老师先提生活中常见的问题，然后提出疑问，让你认真思考，再找契机帮你点透，一通百通。有颜子如此说，我们也有此体会，遇到好老师就是如此，兴趣盎然、乐此不疲。

4、道可道非常道，学者然后自修自悟，快乐之意无法言表。悟后虽还欲从师走，亦是自己的选择了，当然没有路了，如文王望道未见乃是真见。

5、一个真正的老师，会让弟子感觉到我比你还没底，比你更没有把握，望道未见；而差的师傅，反而处处自能，觉得自己什么都懂。

6、好老师两个标准，一是希望弟子超过自己；其二不要让人觉得自己大名鼎鼎，反而要教弟子自己动手，这是真正具有探索精神。望道未见乃是真见！此人才是真谦虚、真学者、真大家。